徐清秉承做好自己事,絕對不多嘴的原則。結果,樹欲靜而風不止,成鎮上來就是對徐清興師問罪。
“機長,你說什么?”徐清填航前準備卡填得好好的,機長上來就扯出尊重問題。他記得自己昨晚是發過短信給成鎮的吧?
還是現在改了,變成打電話了,亦或是短信格式有什么變化?
現在算是徐清跟成鎮的第一次見面,第一句話就是不尊重機長,他能想到的就是航前準備有什么沒讓機長滿意的。
徐清還是下意識地找自己的原因!
成鎮將飛行箱放在一邊,也不拿平板進行航前準備,手指不停地叩擊桌面,發出咚咚咚的響聲,這在本就冷清的飛行準備室里格外刺耳。
徐清這次時候也在打量成鎮,跟照片上基本差不多。一頭短發,臉很小,再配上他本來就很瘦弱的身材,徐清甚至能懷疑強點兒的風能把他刮走。
身材偏瘦這沒什么,主要的是他的眼睛很大,但是眼珠子有些突出,看上去大而無神,而且眼眶一直有些泛紅,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他的那種眼眶紅不像是哭的時候那種給人的委屈巴巴的感覺,更像是吵架時跟人家急眼的表現。
同樣的,他的嘴也有些往外凸,不過,他的嘴唇很薄,這樣就將他嘴外突的缺點襯托得更加明顯了。
其實徐清嘴也有些突,但是很不明顯。主要是因為小時候換牙齒的時候,徐清習慣不好,將門牙往外舔,導致徐清有輕微的齙牙。不過,徐清嘴唇很豐滿紅潤,將這個有點兒小齙牙的缺點完美地蓋過去了。
光從外表來看,成鎮的外形特點感覺更偏向于東南亞那邊,見之,就有種陰狠的氣質。
“你的經歷時間多少了?”成鎮突然問道。
徐清當即回答:“一千左右!”
成鎮冷笑:“看來你轉一副也沒多久啊,怪不得不懂規矩。”
成鎮說話有一個很不好的習慣,就是說話的時候,指節還在敲桌子,這讓徐清有些心煩意亂。
“機長,不知道我哪里做得有問題?”徐清強壓住心底里的躁意,還算是和顏悅色地問機長。
就像剛才徐清說的那樣,從飛行經歷時間上來看,他確實還是一個新手,只是經歷有些傳奇而已,有些東西還是需要仔細學習的。如果成鎮真的指出自己有什么做的不好的,徐清愿意虛心接受,并且認真改正。
成鎮叩擊桌面的頻率越來越快,嘴角一咧,露出兩顆猶抱琵琶半遮面的大門牙:“剛才是你打的電話?”
“電話?哦哦,對的!機長我看最晚簽到時間快到了,就......”徐清想要解釋一下自己剛才打電話的目的。
成鎮叩擊桌面的動作猛地停止,咧嘴更為夸張,一口并不整齊的牙展現在徐清面前:“今天你跟我飛,我就給你上一課!不要管機長的事!”
徐清不解:“機長,我沒有干預你什么事啊?”
“那你打電話是什么意思?覺得我不知道最晚簽到時間,還是我看不懂手表上的時間,需要你提醒才知道?”成鎮追問道。
這什么跟什么啊?
徐清強起耐心,以盡量平靜地口吻解釋道:“機長,當時離最晚簽到時間還有不到五分鐘,我又沒看到你。所以,我出于同班副駕駛的責任,提醒一下機長,這個很正常吧。副駕駛應該有提醒機長的義務吧。”
徐清真的感覺莫名其妙,他又不是說你成鎮給老子兩分鐘之內到準備室,他只是一個善意的提醒而已。
什么叫我不知道最晚簽到時間?什么叫我看不懂手表上的時間?
那在航前準備給機長發短信也是不尊重機長了?航前短信中涉及的起飛時間,最晚簽到時間,航段信息,飛機號,DD單信息,通告信息,機長就沒有眼睛看了?你一個副駕駛發這個信息,是暗示機長是瞎子不成?
這個邏輯就很奇怪!
“現在的小孩子是真的......自以為是,你自己好好反省吧,好自為之!”成鎮鼻子里重重哼了一聲,對徐清充滿了蔑視。
說完,一只手朝徐清伸了過來。徐清這次徹底懵了,朝他伸手是幾個意思?是跟他要什么?
眼看徐清沒有反應,成鎮不耐道:“平板!”
“機長,這是備用平板......”徐清有些為難。
飛行部三令五申,資料包中的平板只能作為特殊情況下的備用,不能一上來就用備用平板。
“這么多廢話,剛才跟你說的都白說了。機長說什么,你就做什么,哪來那么多為什么?要不你來當機長,你當得了嗎?”成鎮眼珠子一瞪,看起來兇相畢露,再配上其本就陰冷的氣質,看起來還有些滲人呢。
徐清現在終于知道為啥簽派要特意提醒他小心這個機長了,真就是“神仙”機長唄!
機長執意要用備用平板,徐清作為副駕駛拗不過他,只能服從,乖乖地將資料包里的平板拿出來遞到成鎮手里。
成鎮接過來平板,臉上露出一絲詫異:“這就完了?”
徐清有些煩了:“怎么了?”
成鎮發出一聲極為不屑的聲音:“眼里沒活兒,你能做得好什么?”
說完,拿回平板,一邊登入,一邊嘴里喋喋不休地嘟囔起來。后來,徐清才知道成鎮之所以說他眼里沒活是因為徐清沒有幫他登入賬號。
沒錯,成鎮架子大到連自己的賬號就要副駕駛幫他登好。星飛航空員工賬號就是名字拼音,如果出現同拼音的情況,會在賬號后面加一個數字。
而登入公司的航班軟件只需要賬號,不需要密碼,所以旁人是可以幫忙登錄的。只是成鎮將副駕駛幫他登錄賬號的事情都當做理所當然,實在有些過分了。
成鎮說話有些口音,而且他說話很小,因而他自己嘟囔的時候,徐清基本都聽不清楚,不過光是那個表情,徐清就覺著不是什么好話。
“這是什么東西?”成鎮在翻任務書的時候,發現了下面藏著的紙質機場圖,在看到機場圖上描邊的筆跡時,成鎮將紙質機場圖推到了徐清面前。
“哦,這個啊,這是......emmm,是B市機場那邊,S5滑行道北邊多了一條S6滑行道。電子航圖上還沒有更新,就用紙質航圖先代替下。”徐清解釋道。
成鎮打斷了徐清的話:“我有眼睛,我當然在知道這是機場圖,我是說這些筆跡是什么意思?”
“這個機場圖復印的效果很差,我就把S6滑行道的連接點描了一下,這樣看起來明顯一點兒。”徐清說道。
“航圖是你能動的的?萬一你標錯了怎么辦?我跟著這個航圖滑錯了怎么辦,你能把責任都擔下來嗎?能嗎?”成鎮連連質問徐清。
“這......”徐清還真被問住了,思慮再三,覺得成鎮說的還真有幾分道理。自己雖然出于好意,但是私自標注航圖,出了問題,好心也會變成壞意。
想通了這點兒,徐清立馬說道:“我再去拿一張。”
說完,就往簽派席那邊跑。準備再拿一張機場圖過來。可是剛走兩步,后背感覺被什么東西砸了一下,轉身一看,發現地面掉落下一個紙團。
徐清拾起紙團,掰開一看,正是那份紙質的機場圖。
再是抬頭,成鎮正一臉似乎無事發生的表情在弄平板,仿佛地上的紙團跟他沒什么一樣。
徐清深深地看了眼成鎮,發現成鎮的嘴角和眼角都有隱約的笑意,充滿了不屑,猶如如此對待一個副駕駛會讓他有莫名的成就感。
默默地將紙團捏緊,攥進口袋里,徐清面無表情地到了簽派席,跟簽派又要了張紙質的機場圖。
徐清所經歷的一切被簽派員看在眼里,簽派員在將紙質機場圖交給徐清的時候,輕聲說了兩個字:“忍耐!”
這一刻,徐清心里起了一個念頭。
“機長,這個應該沒問題吧。”徐清言語平靜地將紙質機場圖放在成鎮面前,臉上沒有一絲波瀾,好像褲袋子里的那個紙團不存在一樣。
成鎮看都沒看紙質機場圖一眼,而是一根手指按住航前準備卡。徐清看去,成鎮指的位置是航前準備卡中關于特殊程序的地方。
這一欄中有航路釋壓程序,單發程序,RNP
AR程序以及其它特殊程序的選項。
N市機場并沒有特別的單發程序。周圍都是平原,也沒有專門的釋壓程序。倒是有RNP
APCH程序,但是沒有更精密的RNP
AR程序。徐清很奇怪,成鎮指這個干嘛,又沒什么好說的。
“N市的減噪音程序是什么?”成鎮話鋒一轉,根本沒有問航前準備卡上的問題,而是一個比較偏門的問題。
徐清心頭一緊,還好他特意看過機場細則,不然現在不就是要被抓住把柄了。
徐清回憶了下,便是說道:“在一千五百尺調定爬升推力,在三千英尺的時候開始按增速計劃收襟翼。”
正常是一千英尺選擇N1方式,調定爬升推力,在一千五百尺的高度開始增速收襟翼。
W市機場也有減噪音程序,不過是在一千英尺調定爬升推力,在三千英尺增速收襟翼,跟N市的減噪音程序略有不同。
成鎮略有驚訝,現在雖說減噪音的意識越來越強,很多機場也制定了減噪音程序,但是,減噪音程序并沒有很好地貫徹下來。有些機場要求得很嚴格,有些機場的管制卻不是很在意。至少N市機場很少真正執行過減噪音程序,因而,很多星飛航空的飛行員即便N市機場是基地運行,但是還是有很多飛行員不知道這個減噪音程序。
因為根本用不上!
就是這么偏的知識,徐清竟然知道!
徐清松了一口氣,他閑暇時候翻機場細則的習慣。不說其它機場,自家的基地機場的機場細則怎么也要翻翻吧。恰好,在飛行程序一章中,徐清就看到過減噪音程序。
徐清大呼僥幸,幸好自己有喜歡看書的好習慣呢!
“那N市機場的最小間隔是多少,垂直間隔是多少?”在徐清還在慶幸的時候,成鎮拋出了下一個問題。
“什么?”徐清滿頭問號,這個也要記著嗎?N市不是雷達管制的機場嗎?還需要飛行員自己關注,保持間隔不成?
合著飛行員不僅要操縱飛機,還有擔任一部分管制的活?
“不知道嗎?”成鎮伸出一根手指:“這是第二次了!機場航圖一次,現在連基地機場的最小間隔都不知道,第二次!事不過三,還有一次!”
“好了,乘務組呢?”成鎮問道。
徐清:“乘務組連飛,在飛機上。前機......還有一刻鐘落地。”
“機位呢?”
“那不遠,我先去抽煙了。你去要車吧,一刻鐘之后進場。”
飛行準備室里是絕對禁煙的,要抽煙只能到外面的吸煙室。成鎮將平板丟給徐清,自己先出去來一口了。
徐清留在飛行準備室收拾東西,待會兒跟車隊確認一下進場車牌號。可就在收拾完的時候,卻是見到準備室沙發那邊不知何時有一個熟人。
李先奕!
徐清準備給李先奕打個招呼,但是眾目睽睽之下又不愿讓別人知道自己跟李先奕認識。旋即,暗中給李先奕打了個手勢,示意他出去。
李先奕會意,一臉笑意地出了準備室,徐清隨即跟上。
二人到了一處無人的角落,李先奕上來就笑:“和神仙飛感覺怎么樣?需要我給你換一下班嗎?這種好班,講道理他一百年都應該飛不上才對,怎么就排給他了?”
徐清這兩天的班都是跟成鎮一起,這兩天都是好班,按理說應該輪不到成鎮這種各路討嫌的機長來飛。可就是搞不明白的是,不知道是不是走了狗屎運,兩天好班就是排到了成鎮。
“算了,又不是過夜,幾個小時的事兒,又不是沒被惡心過。”徐清不是很在乎這個。
見到李先奕,徐清想起了之前的那個念頭,便說給了李先奕聽:“我覺得有必要整治一下某些機長教員的工作作風問題了。某些機長教員似乎不把副駕駛當人啊,這種風氣必須扼殺掉。”
“你想怎么辦?”
徐清:“我覺得有必要給副駕駛開一個發言渠道,揪出那些不把副駕駛當人的機長教員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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