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武覺得鄭國的君臣腦子有坑,證據是他們沒有在得知五氏叛亂后,繳了五氏在“新鄭”五千士兵的械,或是干脆全部誘殺掉。
這件事情在呂武看來或許比較離奇,當代人的想法則是另外一回事了。
在現代人看來,清除或對叛亂歸屬的軍隊繳械或消滅,是一件再正確不過的事情吧?
春秋爆發的叛亂屈指可數,太久才會發生一次,搞得大家伙對叛亂沒有足夠清醒的認知,很多事情因為沒有前例也就不知道該怎么應對了。
當然了,也能夠說鄭國的君臣心大,又或者是腦子不好使,很多事情沒有前例,有些人處理起來卻是應對極佳。
總之,烏龜殼一般的“新鄭”以一種在春秋人看來非常離奇的方式陷落了。
在原版的歷史上,五氏是在公元前563年爆發叛亂,他們想要投奔晉國被拒絕,感到絕望也就揮兵攻打“新鄭”了。
而鄭國可沒有集結國中大量的可戰之兵出征,國都“新鄭”當然也沒有采取戒備,一樣是被五氏搞了里應外合輕易攻陷。
所以是“新鄭”合該有這么一個劫難,比原歷史好的是晉軍的參戰從某種程度上挽救了“新鄭”的許多人。比如說,晉軍沒有在“新鄭”大肆搞奸淫和屠殺。
歷史沒有被改變的話,五氏攻克了“新鄭”就進行各種奸淫擄掠和屠殺,許多達官貴人死于這一場戰事的同時,居住在“新鄭”的普通人沒死也會留下身體或心靈上的創傷。
盡管歷史被改變了,居住“新鄭”的所有人命運也只是好一丟丟,達官貴人成了晉軍的俘虜,普通人少不得會有成為奴隸的人生經歷。
鄭人如果成為其他家族的奴隸,不但自己一輩子會是奴隸,子孫后代從出生的那一刻起也會是奴隸。
如果他們能夠成為陰氏的奴隸,起碼在某一天還能重獲自由之身。對夫妻有點殘酷是,他們后面未必能夠團聚。
“鄭君及大臣送往‘新田’,待我歸師再行處置。”呂武不會將所有鄭國的達官貴人押解前往‘新田’,會留下一些愿意合作的鄭人勸降其它城邑。
用語言能夠解決的事情,何必搞得血淋淋,是吧?
以現在的社會結構,貴族投降之后,他們的封邑基本上也就失去了抵抗意志。
按照正常的玩法,勝利者會拿走合適的利益,包括但不限制于人口、財帛等物,后面則是會放歸被俘的貴族。
呂武一番思考之后決定還是嘗試滅掉鄭國,該拿的好處會拿,再到后面收割范氏一波。
什么意思?就是陰氏大肆轉移鄭國的人口和財富,后面再將城邑賣個好價錢唄。
范氏肯定會買,并且還欠了陰氏好大的一個人情。
呂武的想法是用鄭國這邊的城邑跟范氏置換,獲得陸渾戎的地盤,晉國疆域范圍則是擴展到“瓠瓜”一帶。
那樣一來的話,陰氏的勢力范圍就會將晉國公族的“自留地”包進去,瓜分晉國的地盤將達到百分之四十左右。
考慮到呂武想要的地盤,有些還不在范氏控制之下,有的則是范氏剛拿到手不久,沒有插足到晉國南境,不損害范氏核心利益為前提,士匄應該沒有拒絕的理由?
他們攻克了“新鄭”,以原來是鄭國貴族身份的五個家族功勞最大,本著有功必賞的道理,作為晉國元戎的呂武給出承諾,不但會保留五個家族原本的封邑,還將賞賜他們附近新的封邑。
打從事實上來講,呂武這件事情辦得地道卻是壞了規矩,甚至能說將禮崩樂壞大大地推了一把。
原歷史上晉國為什么不接受鄭國五個叛亂的家族?原因在于晉國君臣不能鼓勵貴族進行叛亂,非但不能夠接受,有必要甚至需要出兵幫忙剿滅,用以維護“綱理倫常”的神圣性。
晉國現在做主的人是呂武,他知道自己壞了規矩,更清楚會遭到很多諸侯國的口誅筆伐,下一步則是找來了姬輥。
“鄭叛于周,合流楚、吳、宋、齊、衛諸國,屬實否?”呂武問道。
姬輥實際上還有些暈懵,搞不懂號稱“永不陷落”的鄭國都城怎么短短幾天就被攻克了。
“楚稱王,吳亦稱王,必是叛逆。”姬輥不能否認這點,周王室當前也只剩下那層‘臉皮’了。他遲疑地說道:“宋、鄭等國…,或是情非得已?”
尼瑪!
會講人話嗎?
那些國家不管是源于什么原因,他們已經成為晉國的敵人,用“情非得已”這樣的用詞,在罵晉國呢???
呂武說道:“君既在此,克‘新鄭’亦有功勞,可得犒賞。若攻伐諸侯,君或可再立新功?”
原來有好處!
姬輥立刻說道:“楚問鼎重,吳違逆稱王,皆叛臣也!宋、鄭、齊、衛諸國與叛臣為盟,亦叛臣也!”
呂武邊聽邊點頭,笑瞇瞇說道:“如此,君為天子重臣,亦攜旌節而來,何不廣而告之?使天下人明了此等諸侯有當伐之罪?”
姬輥再次遲疑了。
兩個人談話,有些事情做了定性,代表愿意承擔一些責任。
進行廣而告之的論罪,不單單是姬輥個人的表態,還代表周王室進行了背書,性質上要嚴重得多。
呂武說道:“除卻我執王旗,諸侯目中尚有天子?”
話不能那么說,曹國、魯國等一些諸侯國,他們還是遵從天子的。
關鍵問題在于,擁護周天子的諸侯國以晉國實力最強,一直以來也盡力在保住周天子最后的臉面,乃至于時不時會投喂一番,更多的諸侯只是嘴上喊一喊而已,壓根無法保護周天子或者是帶去利益。
姬輥心想:“別講那么多廢話了,直接說能給俺多少好處唄。”
事實上,呂武不是拿不出好處給姬輥,問題在于姬輥有值得呂武付出的價值嗎?
姬輥只是空有一個封號,小貓沒幾只的家臣和仆從,連自己的私軍都沒有。
呂武也在進行思考,想道:“也許可以將姬輥塑造成一個榜樣,引誘周王室的其余公卿?”
陰氏的圖謀很大,注定了需要盟友。
在晉國內部,范氏和荀氏是呂武選擇的盟友,也是局勢發展到這一步最合適的盟友。
是隨著局勢的發展合適的盟友,并不是呂武覺得最理想的盟友,區別還是挺大的。
一直以來,呂武并不覺得自己能夠控制范氏,很多事情也是潛移默化地影響士匄,才不是什么命令形式。
另外,不要看中行吳對呂武很服順,甚至察覺到了危險與機遇并存,不顧臉面公開是陰氏附庸地位,某天中行吳翅膀硬了就會是另外一幅景象。
何必呢?大家都是大灰狼,裝什么小白兔。
呂武待在“新鄭”的時間有點長,期間有人提議將“新鄭”的防御工事摧毀。
鄭人將“新鄭”打造成了烏龜殼還是沒有能夠成為一座永不陷落的堅城,不能說那些防御工事就沒有用了。
這個也不是什么“人心墻,不墻”那一套,純粹就是鄭國君臣的腦子不靈光罷了。
呂武為什么待在“新鄭”呢?當然是為了收獲更多的戰利品。
失去“頭腦”的鄭國,各地的反抗微乎其微,又或是根本沒有反抗,城邑一個接著一個城頭易旗。
跟隨呂武出征的公族和中小貴族陷入狂歡,他們的損失沒有多少,戰后的論功行賞卻是不會少,怎么會心里不樂呵呢?
一直到臨近夏季,呂武才下令拔營。
在“斗首”那邊的戰事還在繼續,雙方已經進入到精疲力盡的階段。
關于“新鄭”陷落的消息延遲很久才傳到“斗首”戰場。
士匄得知呂武率軍攻克“新鄭”之后心情無比復雜,當時問了一句“元戎亦復焚城?”的話。
沒辦法,陰氏攻打“魏”城用了焚城的手段,給予士匄的印象著實是太過于深刻了。
五氏叛亂的消息當然傳開了,用里應外合攻克“新鄭”的消息則是進行了最大限度的封鎖。
并不是呂武想干么,是五氏懇求控制影響。
五氏為什么那么干?他們還想好好當個人,無法抹除掉叛國的事實,一些手段還是需要藏一藏的。
呂武對五氏沒有什么太特別的感官,反正以后五氏的麻煩會歸于范氏。
當然了,埋藏一手這種事情,又或者叫摻沙子,呂武才不會忘記。
鄭國都城“新鄭”和“斗首”的直線距離越是兩百里左右,實際路程肯定超過兩百里。
期間,子產并非不知曉“新鄭”爆發戰事,考慮到“新鄭”是個烏龜殼的事實,認為堅持一段時間不成問題。
現實是什么?是“新鄭”被里應外合,外加晉軍參與攻城,連堅持兩天的時間都沒有就給陷落了。
哪怕是“新鄭”第一時間派人外出求援,不被攔截消滅,往死里趕路,前往子產所在的“斗首”也要耗費七八天的時間。
假設子產得到了求援,以為他想走就能走的嗎?
取得優勢的士匄所部,他們只是執行呂武的命令,能擊敗當前的敵軍硬生生忍著,很努力在表演“勢均力敵”的假象而已。
另外,楚國、宋國等盟友能允許鄭國私自撤軍嗎?一旦子產強硬要走,有極大的可能性讓鄭國再次陷入孤立的。
“元戎已到,距此處不過三十里。”解朔一臉的振奮。
士匄卻是皺眉,說道:“諸敵援軍僅是鄭軍前來,其余諸侯援軍未抵。”
其實也是夠了!
楚國距離“斗首”比較遠,速度慢一些很是情有可原,其他各國則像是故意在磨磨蹭蹭。
這樣讓想借這一次交戰狠狠給列國放血的晉國很難受的啊!
士匄現在滿腦子都是鄭國君臣被俘,猜測陰氏會插手南方事務到什么程度,心情并不怎么美好。
解朔說道:“我聞兩萬宋軍折于洪水,吳亦拒絕增兵。”
齊國和衛國暫時跟他們沒了關系,反正遭到中行吳率軍入侵的衛國忙著自保,齊國出兵也只會增援衛國。
這一次中行吳可是率領十萬大軍討伐衛國,除非遇到那兩萬宋軍的情況,要不然衛國哪有實力硬抗,不是被迫投降,就該是全境陷落,看就看中行吳想將戰爭進行到哪一步了。
士匄對晉國的武力之盛一直心中有數,迷糊的是各家怎么會拋開偽裝,一下子亮出底牌玩那么大。
這個是作為實際參與者,哪怕很多命令是士匄親自下達,過程還感到迷迷糊糊,回憶起來怎么都覺得不對勁。
士匄問道:“元戎可會滅鄭?”
解朔假意沉吟了一小會,說道:“鄭人反復無常,實不得享國。”
沒回答呂武到底會不會滅掉鄭國,答案卻已經給出來。
士匄并不希望鄭國就那么滅了,至少不能滅亡在呂武手上,要不然范氏還能得到什么?
解朔又說道:“此次諸侯會盟乃是宋國奔走,‘斗首’戰事得勝,我軍勢必侵宋。”
那是當然。
士匄知道會去討伐宋國,到底要拿宋國怎么樣,國內的情況不允許出征晉軍在外太久,猜測也就是狠狠教訓一頓就會收兵。
一天之后。
呂武帶著軍隊來到“斗首”。
楚軍想要攔截,奈何其他盟友已經膽怯,想讓楚軍獨自上則屬于沒有可能。
結果是諸侯聯軍根本不敢有任何阻攔的動作,眼睜睜看著呂武帶來的晉軍伐木駐營。
呂武還沒有見到幾位同僚,倒是先見到子產了。
“寡君何在?”子產看著沒有多么慌張,有著一股莫名的毅然決然。
呂武要開口說話,結果是子產又提出問題了。
“尉止、司臣、侯晉、堵女父、子師仆乃是亂臣賊子,伯國不顧天下人側目納之,為何?”子產問道。
這一次五氏忙著收割更多的勝利果實,并沒有跟著來到“斗首”。
呂武干脆安靜看著子產,等著問出所有的問題。
子產深呼吸了一口氣,再次問道:“陰子如何處置鄭國?”
呂武這次不用思考,說道:“天子言,鄭叛周,其罪重于楚、吳。”
叛國罪?現在有這個罪名嗎?沒有的。
子產是個聰明人,猜測到鄭國有可能滅國的下場,很艱難地問道:“如我行‘沫’舊事,可能轉圜?”
什么舊事?就是鄭軍玩得很溜的背刺盟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