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匄或許覺得那樣做很有威懾力,似乎也真的很有驚嚇效果,然而卻將各個家族嚇得有些過頭了。
事實就擺在那里,無冤無仇誰會時刻去了解哪一家有多少實力,一定是想要干點什么才會刻意關注。
關鍵是干也就干了,別人不知道也就不知道,動不動在嘴邊逼逼叨,嫌棄別人神經遲鈍嗎?
“中軍佐過矣。”張老心里非常不舒服,出了范氏的府宅刻意湊向先屏。
為什么不連崔杼和韓起一塊湊堆?
張老現在面對韓氏很尷尬,跟崔氏則是一點都不熟,想著能不能跟先氏抱團取暖來著。
“慎言。”先屏不止一次跟張老有過接觸的機會,要說是至交好友的關系,則壓根就不是。
事實上,張老在晉國的名聲挺好,有著“賢人”的美譽。
目前還不流行各種“導演”和“吹噓”,一般是為人真的不爭不搶,有那么點熱善好施,才會得到一個“賢人”的稱號。
只是,被稱呼為“賢人”未必是好事,比如會被認為軟弱可欺啥的。
不爭不搶是吧?懂得張老為什么能跟韓厥當朋友了沒?
“先氏欲盟陰氏?”張老不想過多東拉西扯了。
先屏眉頭一挑,說道:“不得不如此。”
大家覺得范氏是晉國第一強大的家族,以單獨一家的話,怎么看都只有陰氏能與之抗衡,別提陰氏的盟友比范氏多得多了。
陰氏是缺少底蘊沒錯,會讓很多思想頑固的老牌家族覺得靠攏上去會丟祖宗的臉。
那么,臉跟活命相比,哪個重要?
最重要的是,呂武是元戎,他們又是什么身份???
當然還有另外的因素了。
“陰子乃是不朽之人,未見肆意欺凌何人。”先屏像是在給自己找借口,好在某天去了九泉之下能對列祖列宗有個交代。
張老心想:“不朽倒是真的不朽,要說陰子是個好人,未必吧?”
晉國內部,好些原先跟陰氏走得近的家族,不是已經被滅,就是走在被滅的半路上。
這種事情不能細想,一旦動腦子不免就會有點細思極恐。
他們無法掌握陰武動了什么手腳的證據,要說一次次都是巧合,有那么多的巧合嗎???
遠處。
韓起和崔杼也在閑聊。
他們沒講其余什么事情,聊著聊著對先屏和張老明顯的抱團評價了起來。
“陰子恐難受先氏、張氏美意?”崔杼當然知道這兩個家族啦。
之前作為齊國的執政,可以對其他國家忽視,唯二不能忽視的就有晉國。
張氏沒有獲得過卿位,發展起來之后卻是長久處在晉國各家族的第二梯隊。
第一梯隊是哪些?當然是卿位家族了唄。
什么梯隊講的是職位,不是家族實力。
要是算家族的實力,硬要有個排名的話,應該是:陰氏獨一檔,范氏和荀氏并列為第二梯隊,魏氏、韓氏和羊舌氏(含公族各封主)處在第三梯隊,解氏、趙氏(之前)、張氏、先氏、崔氏、孫氏、獻氏、等十五六個家族在第四梯隊,再往下哪怕湊堆也只是湊人頭了。
崔氏和孫氏怎么就跟解氏、趙氏有過為“卿”便利的家族同一梯隊啦?原因是齊國和衛國有不少貴族也跟著改換門庭到晉國,他們天然上會跟崔氏和孫氏走得更近。
韓起覺得崔杼有些輕佻了,不好不搭話,說道:“國中多有依附陰氏之人,阿武并未來者不拒。”
瞧瞧,簡單的一個稱呼,表達的就是:我們不一樣,不一樣,不一樣…
崔杼也知道自己輕佻了,再閑聊幾句行禮告辭。
話說回來,呂武為什么一直沒有去對那個“第一強大家族”爭搶?聽上去作為第一會很拉風,辦起很多事情能達到事半功倍的效果,不免也會有那么些樹大招風。
在晉國作為“第一強大家族”的下場一般都不怎么好,原因當然是樹大招風的同時,他們又自己飄了唄。
范氏成為晉國第一強大的家族已經有七八年的時間,過去士匄并沒有表現得多么囂張跋扈,范氏從整體上來看也還算溫和。
現在士匄是怎么了?難道是因為他已經整合好了內部,覺得有囂張的資本了嗎?
不,士匄認為自己只是在講事實和擺道理,不容誰來糊弄自己。
他知道會將各家嚇得夠嗆嗎?肯定知道的。而那正是他想要達到的效果。
很強大,時不時地敲打一下某某誰,能夠避免非常多的麻煩,不要動不動就對誰諸以武力就好了,是吧?
看看這一次,很多家族對士匄要求出動多少軍隊找借口,幾句“俺知道你有多少斤兩”的話敲打一下,各家不就老老實實聽話了嘛。
“我非趙同、趙括、郤琦,焉能動輒行使暴力?”士匄召集重要族人舉行大會。
會議上,彘裘、士渥濁、士雃、士富、士弱、劉明幾人,有的對士匄直接發飆,提到士匄最近有些飄,剩下的人也進行了勸諫,才有了士匄上面那句話。
趙同、趙括、郤琦這三位是什么樣的人?同樣的囂張,還是那種極盡的囂張,誰都能得罪的類型。他們還有一個共同點,也就是根本看不清楚局勢,隨時隨地都在上演激情。
跟那種貨色相比?太寒磣人了啊!
所以,士匄一下滿肚子火,想發火又會讓眾人覺得自己聽不進勸諫,不發火自己憋得非常難受。
士渥濁已經很老了,大聲說幾句話都能氣喘吁吁的那種,穩了穩才說道:“宗主引多家忌憚,不若動武。”
明明沒想要干那幾個家族,徒惹忌憚是很蠢的行為。
想要達到震懾效果,有什么能比用很短時間撲滅一個家族給力?并且單獨對一個家族動手可以起到震懾的作用,還不會讓其余的家族以為范氏就要對他們動手了。
“如陰子一般,方可成不朽之業。”士雃在陰氏一副非打死秦國不可的架勢下,干脆利落地回到晉國歸于本宗了。
在這一場會議中,好多都是父子齊在場,像是士雃和劉明,士渥濁和士弱。
他們這種老牌家族最不缺的就是族人,有些原本地位很高的族人邊緣化,很少有邊緣化的族人能再竄上來,一般就是老子有權才能讓兒子有地位,九成九會是一個有跌無漲的格局。
不獨獨是范氏,其余家族也是相同的情況,算是春秋時期階級固化的一種體現了。
“不朽?”士匄當然想要有那樣的成就,肚子里有火氣,很努力地在控制著腦子保持理智,還是不免講出一些真實想法,說道:“有陰武在,哪有我的不朽之業!”
比個人武力?一百個士匄都不夠呂武一個人殺的。
比外交能力?看看各諸侯對呂武的評價,再來尋思一下諸侯對士匄的態度,區別不要太明顯。
再來比試拉攏人的手腕?范氏是晉國的老牌卿位家族,底蘊真不是陰氏能比較,偏偏晉國七成以上的中小貴族就是喜歡跟著陰氏一塊玩,好些本來屬于范氏附庸的家族已經開始在腳踏兩條船,就問氣不氣吧!
當然,老牌卿位家族對呂武喜歡搞利益均沾打從心里挺看不起的。他們習慣的是有便宜就占盡。
在晉國講恩情?出了趙氏和公室、欒氏和郤氏的例子,誰特么腦子有病還看重恩情。
拿陰氏和魏氏說交惡就交惡來看吧?再一次證明交情什么的就是個王八蛋。
“宗主難也。”士渥濁有感而發。
誰說不是呢?
呂武比士匄還小一歲,比誰能活得更久,看看兩人的身體素質,明顯士匄沒機會坐一坐元戎的位置。
晉國這邊是誰當上司,下屬有什么功勞都有上司的一份,還是最大的那一份。
職位比不過,手腕更是輸了不止一點半點,怎么翻身啊?
是的,士匄承認自己玩不過呂武,唯一能自我安慰的是范氏比陰氏強多了。
他不知道的是,范氏只是在城邑上的數量比陰氏多,其余的軟硬實力已經在拉開差距,并且還會隨著時間往后推移,雙方的實力差距越拉越大。
晉國又要開啟國戰了!
范氏和解氏分別出動兩個“師”,崔氏出動一個“師”,其余的“軍尉”最少出動了三個“旅”,再加上另外一些中小貴族湊一湊,合計一個“軍”又兩個“師”的兵力。
大軍在“新田”城外誓師,主持者是今次南下大軍的統帥解朔,參與者之中的“卿”只有士匄、彘裘。
其余的“卿”哪去了?
中行吳去了“智”,應該是打算統率荀氏、中行氏、智氏和韓氏的聯軍對魏氏發起總攻?
趙武現在還是“卿”卻早就不參加任何的活動,平時不是待在家中就是去宮城。
魏絳在呂武離開“新田”之后就消失掉,再一次出現是在“魏”那邊。
羊舌肸去了“絳”,走前給的理由是要去修葺一下歷代先君的墳塋。
所以,晉國這一次南下的編制中有中軍和下軍,會親自南下的“卿”卻只有下軍將解朔和下軍佐彘裘。
進入交戰狀態后,解朔將指揮下軍編制的部隊,彘裘則是接受士匄的委托行使暫時獲得的權利來指揮中軍編制的部隊。
在平時,中軍編制下的部隊,他們是受到中軍尉先屏的約束。
這一次四名“軍尉”齊齊出動,除了名正言順的中軍尉先屏和下軍尉崔杼,上軍尉張老和新軍尉韓起臨時擔任中軍和下軍的司馬。
類似的任命從來沒有在晉國發生過,給人一種眼花繚亂的錯愕感,看不懂士匄到底是在整什么玩意。
要是往陰暗的方向猜測,肯定會認為士匄故意將這些人驅趕出國,要趁著幾個家族的家主不在搞事情。
現在是春秋?哦,那沒事了。
有再大的仇恨,某個家族的家主外出參與國戰,去動他的家族不但會社死,還必將遭到圍攻。
事實也是那樣!
自個兒外出為國征戰卻是遭到無恥的背刺,誰還敢為國效力?
聯系諸侯原先是呂武在進行,后來轉交到士匄手里。
晉國的大軍南下,一個月內先后得到諸侯的回復。
鄭國、魯國、曹國、萊國、譚國、紀國等十三個諸侯表示沒問題,肯定會響應老大的召喚。
衛國明確表示無力南下,并且也根本不想去毆打宋國。
齊國則是找了一大堆的理由,委婉地謝絕了晉國的會盟邀請。
搞什么啊,這是?
難道現任的衛君衛秋也是個精神病?不是的。衛國先前獨自跟魯國和曹國相抗衡,兩線作戰之下雖然沒有大肆失去城邑,士兵和物資的消耗卻是很大。
齊國則是在齊君呂光的奮斗下清除異己,好像是到了很關鍵的階段,不想前功盡棄只能硬著頭皮拒絕晉國的召喚。
士匄才不管衛國和齊國有什么千難萬難,只知道衛國和齊國拒絕了自己的召喚,感到無比的丟面子。
瑪德!
俺第一次行使掌控國家大小事的權柄,遭到了齊國和衛國的當頭一棒?
操!(一種運動)
小齊和小衛絕壁是特么活膩歪了啊!!!
怎么辦?
涼拌唄!
士匄再怎么不爽,國內正在內亂,對外已經喊話要教訓宋國,哪來的多余兵力再去毆打齊國或衛國?
范氏加快了對趙氏的攻打速度,傷亡上面不免會增加。
士匄是想要快點解決趙氏,好有兵力找齊國和衛國算賬嗎?絕對不是啊!
貴族將事情分得很清楚,國事是國事,家事是家事,一旦國家有需要別想拿自家去填,換作是家事則想要借助國家。
“趙武為何長居‘新田’。”士匄又開家族會議了。
這事,的確有點怪。
趙氏的封邑已經丟了六七成,剩下最為重要的封邑是“溫”地。
如果趙武還想當個人,跑去“溫”親率大軍抵抗,戰敗無論是拿利器自刎,還是玩點火燒自己玩,不失體現出一個家主該有的氣節,窩在“新田”算什么事?
劉明說道:“我時刻監視趙武一舉一動,未見有何異常。”
最近士匄并沒有因為趙氏的節節失利而感到開心,相反對趙武的異常表現非常在意。
“趙武不離開‘新田’到底是想茍活,還是想干什么?”士匄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