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琦的呼吸有些喘。
絕對不是因為身上負重六十多斤的關系。
他這是心里在劇烈的掙扎,以至于呼吸頻率亂了。
肯定是有心玩把大的?
要不,他張弓又瞄準楚共王熊審是個什么意思。
只是吧?
這年頭干掉一個一國之君絕對會出名,還不是什么好名聲。
晉君姬壽曼會因為魏琦殺死楚共王熊審而高興,肯定老魏家為這一次戰爭立下了汗馬功勞。
等高興完了,晉君姬壽曼又會有新的想法。
臥槽!
魏琦敢弄死楚共王熊審???
哪天會不會把寡人也弄死啊!!!
春秋之時,死于刺客之手的國君挺多。
戰死在疆場的國君卻是沒有幾個,一般還是被流矢所誤殺。
上一次晉國討伐秦國,曹君姬廬就是亡于流矢。
秦國戰敗后,特地派出使者前往曹國賠罪來著。
魏琦瞄了有幾個呼吸,想著不能射楚共王熊審,又沒把握射車轅或其它位置,不會射到楚共王熊審,有心放棄了。
呂武一邊用長戈收割楚兵的性命,一邊留了點注意力在魏琦身上。
作為一名戎右,幫助戰車主將擋箭是主職業,副業則是阻止敵兵靠近,有時候還要兼顧一下弓箭手的職能。
魏琦穿著那么一身重甲,不是碰上神箭手,又或是運氣倒霉到一定程度,有箭射過來也會被甲胄擋下。
身在戰場,時時刻刻都在發生著不可預料的事情。
耳朵里滿滿都是各種負面的聲音,慘叫以及哀嚎,怒喝以及惶恐叫喊,聲聲像是魔音一般。
呂武看到魏琦有將雙手放下的趨勢,著實是忍不了啦!
他操戈掃飛了一個楚兵,作勢回收長戈,戈的底端碰了一下魏琦的右手肘。
那一刻,魏琦只感覺自己的右臂麻了一下,沒控制好松開了握住箭矢的手指。
一聲弓弦的嘣動響起。
箭矢發出破空聲激射而出。
魏琦錯愕之下“呀!!!”的一聲喊了出來,睜大眼睛看著飛出的箭矢,楚共王熊審出現在他的視線范圍之內,然后箭矢很準地命中楚共王熊審的眼睛。
本來就中了一發弩箭,硬撐著要與晉軍決戰到天黑的楚共王熊審,他恨不得將之前喊叫“王上中箭”的戎右彭名,給當場砍死。
強制振作讓己方將士能看到自己的楚共王熊審,他一再吶喊鼓舞士氣。
楚兵看到自己的王上受傷還堅持作戰,的的確確是爆發出了前所未有的參戰熱情,甚至一個個遠比任何時候都要勇氣倍增。
他們估計是在心里想:“王上這么尊貴的人受傷都堅持作戰,我這條賤命還有什么好珍惜的?一定要奮勇作戰,報答王上啊!”
爆發起來的楚兵很兇猛,遠比任何時候都要更加兇悍,以至于前仆后繼地向前沖。
前面一個倒下,后面那個一點遲疑都沒有,甚至迫不及待吶喊著撲上去。
沖鋒在前的老魏家士兵在遭受嚴峻的考驗。
魏氏士兵非常慶幸自己身穿重甲挨到攻擊的位置不是要害還能挺住繼續作戰。
只是,楚兵著實兇悍完全是一種以命換命的打法導致魏氏士兵被從氣勢上壓制了。
一層一層地相撞之后,輪到老呂家的士兵進入交戰狀態。
第一隊頂上來的是身穿重甲又手持盾牌的甲士。
他們沒管其余的更多列成了五排,盾頂著前方袍澤的后背口中“喲呵——喲呵——”喊著每喊一聲就向前邁一步。
前面的魏氏士兵被楚軍反撲之下,不是戰死當場,便是無法控制地往后退卻。
老呂家甲士扛著盾牌向前推進,碰上魏氏士兵就一別盾牌將之收納進來大聲讓魏氏士兵向后退;撞上出兵則是抵住再用手中的短矛刺出去,或擋住攻擊再進行反擊。
更多身穿老呂家的士兵上來。
由于魏氏士兵跟楚兵混在了一起,后方的弓箭手無法射箭,老呂家的士兵也無法發起成排的沖擊,只能選擇先穩住陣線。
這個時候裝備的優勢得到了極大的體現。
不管是老呂家的士兵,還是魏氏的士兵只要是身穿鐵甲,很難被一擊斃命哪怕受傷也是在四肢。
經常是楚兵的戰戟啄下來被甲片擋住,兵器與甲片摩擦出一道火花。
受到攻擊的魏氏士兵會被一股力道推著后退可能還會跌倒在地上。
老呂家的士兵則是對身上的甲胄更有信心受到攻擊的一剎那進行反擊每每是自己沒什么事,反擊之下殺掉攻擊自己的楚兵。
當然,并不是身穿鐵甲就不會死,只是防御力會更強一些,能給士兵帶去更多的自信。
這一支楚軍大量裝備戰戟。
這玩意的使用方法比戰戈多了一個能刺的動作,增加的威脅不止一點半點。
絕大多數陣亡的魏氏士兵,便是死在出兵的刺擊之下。
“王上中箭!!!”
又是彭名。
他之前已經喊了一次,驚得附近的楚兵一團亂。
這一次,他真心覺得事情大條!
楚共王熊審穿著一身犀牛皮甲,左胸中箭應該是沒傷到心臟,只是體內絕對出血,還能依靠意志力堅持。
眼睛中箭的話,箭矢力道不強為前提,中箭的眼睛絕對是廢了,看著也更可怖。
在中箭的一瞬間,楚共王熊審來個直挺挺的往后倒。
彭名下意識地伸手給拉住,好歹沒讓楚共王熊審從車后斗掉下去。
聽到喊叫聲的楚兵眼睛看過去,沒看到楚共王熊審的身影,霎時就有些慌了。
離得近了倒是能聽到楚共王熊審的慘嚎之聲,知道暫時沒死。
同一次交戰,相隔不到半個時辰中了兩箭?
第一箭大家都猜測是流矢,只能納悶楚共王熊審運氣太差勁。
進入到肉搏戰,兩軍的弓箭手已經沒往混著廝殺的位置射箭,不會存在什么流矢。
等于說,誰都知道楚共王熊審再次中箭絕不是什么意外。
那一時間。
楚國的貴族懵逼了!
他們著實無法想象哪個晉人的膽子那么大,敢朝著一國之君射箭。
這特么是要搞得兩國不死光不停戰啊!
普通的楚國士兵則是怎么都控制不住的驚呆了。
傻愣愣站在原地的楚兵有一部分被殺死。
等待魏氏士兵和老呂家的士兵也都知道楚共王熊審再次中箭,一樣是停下廝殺,怔怔地看向楚共王熊審所在的戰車位置。
不知道是誰下的命令。
這一支楚軍偃旗了!
所謂的偃旗,就是將旗幟向前傾斜放下到一定高度,使旗面下垂到地面。
代表請求退出作戰序列。
在其它年代,管你偃旗還是什么。
總之,打起來就是打起來,除非一方撤退、投降或是被殺光,要不很難停下來。
現在是春秋中葉。
不但投降能輸一半,偃旗也能平平安安地退出交戰區域。
反應過來的魏琦,意識到自己射中了楚共王熊審,臉色變得蒼白。
他看到這一支楚軍做出偃旗的行為,開始約束部隊不得再發起攻擊。
“我、我…”他哆嗦著嘴唇,慘叫道:“只愿射車轅,未曾想…”
呂武納悶地看著臉色變得蒼白的魏琦,沒搞明白怎么會這么沮喪和惶恐。
如果要讓呂武做出評價的話,大概就是矯情?
明明一開始就想要做良好表現。
一副上了戰陣要搞大事的模樣。
這搞出了大事。
怎么這么一副鬼樣子。
鬧啥咧!?
偃旗的楚軍開始退卻了。
左右兩翼。
晉國上軍面對的是鄭軍,交戰之后其實打得有些像模像樣。
只是不排除郤锜沒動真格。
晉國下軍對上的是楚國右伊子反統率的楚軍。
韓厥采取了比較保守的打法,不急于推進突破,穩健地殺死殺傷更多的楚兵,卻是控制節奏不使楚軍一下子崩潰。
中間戰場出現了偃旗的行為。
等待楚共王熊審親率的楚軍退下去,左右兩翼才發現中間戰場沒了鼓噪之聲。
一直跟隨在后方的欒氏部隊和范氏部隊,他們將全場看了個仔細。
率領欒氏部隊的是欒黡。
范氏則是士匄在率領部隊。
而士匄是苦苦哀求才讓士燮同意率領部隊。
這位聰明的小年輕上次大大地表現了一次,缺的是戰場的功勞,急迫想要增加自己的履歷。
士燮也覺得士匄是時候發出鷹嘯之聲,派出了很靠譜的家臣隨同協助。
偃旗的楚軍退下。
魏琦留在原地重新整合部隊。
“武?”他想起了自己右手肘麻了一下的事情,說道:“方才…”
只是講了兩個字,他停下沒繼續往下說。
呂武在看楚軍的本陣,轉頭困惑地看向魏琦,一副沒搞清楚狀況的模樣。
“罷了。”魏琦朝后面大喊:“尋‘司兵’補我卒兵!”
剛才打了一場,獲得勝利不代表沒有損失,肯定是要趁著這個空檔,趕緊地把損失補上來。
被送回本陣得楚共王熊審一直咬牙堅持才沒讓自己疼得昏厥過去。
他一回去,呼啦啦就圍上來一大群楚國貴族。
這些楚國貴族用一種天仿佛要塌下來的態度,不斷地問疼得要昏厥的楚共王共熊審,接下來要怎么辦。
楚共王熊審咬牙堅持的唯一目的,就是等著見到養由基,有這個執念才能堅持住。
大概是一盞茶的時間,養由基過來了。
楚共王熊審得知養由基已經到來,呼喚著養由基的名字,抓住伸過來的手,一邊呻吟,一邊低聲說:“為寡人報仇!”
一群楚國貴族驚了!
左翼的鄭軍已經出現崩盤的趨勢。
子反那邊也支撐得非常辛苦。
一旦楚共王熊審有個三長兩短,甚至是陷入昏迷,誰來指揮?
這!!!
還要繼續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