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沅沅沒搞懂眼下是什么狀況,一臉懵地從一鍋海鮮拌飯里抬起頭,眼睫扇了扇,先是看了眼孟漸晚那張似笑非笑的臉。梁沅沅發現,不知道孟漸晚是不是跟宋遇待在一起的時間久了,有些表情真的莫名相似。
而后,她側過頭,看向站在桌旁的女孩。
女孩看起來跟她差不多的年紀,不是大一大二的學生就是高中生,扎著低低的馬尾,素面朝天一張臉,穿著白色T恤,黑色運動褲,腳上一雙被洗得褪色的運動鞋,鞋幫刷得很干凈,雪白雪白的。
她的皮膚也很白,手腕上戴著一條手鏈,因為太瘦,腕骨凸出,多了幾分柔柔弱弱的氣質。
梁沅沅打量片刻,茫然問道:“你誰啊?”
孟漸晚單手支著下巴,仰面看著眼前的人,佯裝好奇:“我也想知道,你誰啊?”
話落,她掃了眼桌上的東西,是一個很小巧的鑰匙扣,她很熟悉,鑰匙扣是一只縮小版的匡威球鞋。
這種小玩意兒網上和精品店里多得是,不值錢,也不稀罕,但她還是一眼就能認出是自己的那一只。
鞋底有她閑著沒事刻的字,一個歪歪扭扭的字母W,孟漸晚的晚的首字母。
她瞇著眼思索了片刻,記得這個鑰匙扣被她掛在一把車鑰匙上。家里車庫的車多,她和宋遇出門要用車都是看心情,隨便挑一輛。弄丟了車鑰匙上的掛件,可能十天半個月都發現不了。
孟漸晚眼尾一揚,似乎是品出什么不同尋常的味道來,嘴角挑著一抹不明顯的笑。
盛音唯一一次跟孟漸晚打交道是在俱樂部的電梯里,當時她只說了簡短的幾句話,性格還算溫和,此刻,她看著她唇角淺淡的笑意,心底莫名生出寒意。
她喉嚨梗了梗,聲音更弱了,斷斷續續地說:“我…我們見過一面,在颶電俱樂部。東西交給你,我先…過去了。”
孟漸晚手指叩了叩桌面,不疾不徐地出聲:“等等。”
盛音腳步一頓,回過頭看著她,孟漸晚雙手抱臂靠著卡座靠背,神情冷淡,微抬了下下巴:“東西怎么在你那兒?”
盛音支支吾吾:“我…我…”
“我”了半天,也沒“我”出個所以然,孟漸晚當即就笑出聲了,頭一偏:“行了,你走吧。”
盛音看她一眼,摸不清她什么意思,低著頭回到了原來的位置坐下,一顆心狂跳。
孟漸晚盯著桌上的那只鑰匙扣,伸手撈過來,原來是接口處的一個鐵圈斷開了,她嘴角一勾,把東西揣進兜里。
梁沅沅咬著勺子,牙齒一下一下磕著不銹鋼勺子的背面,跟小兔子似的,眨著兩只圓溜溜的眼睛看著孟漸晚,一頭霧水:“什么人啊?我怎么看不明白了?”
她總覺得孟漸晚的笑透著股意味深長。
孟漸晚有一雙桃花眼,膚白唇紅,平時笑起來那真是狐貍精轉世,甭管是男人還是女人,都能被她勾走一半的魂魄。
此刻她也笑了,卻是不含感情的冷笑。
梁沅沅牙齒磕得發麻了,把勺子拿出來,伸長了脖子站起來,透過鏤空縫隙看了眼隔壁的那個女生,腦子緩慢地轉動,回想那個女生剛過來時說的一句話。
這是宋先生的東西,我最近沒有碰上他…
梁沅沅一點一點睜大眼睛,憑著她敏銳的洞察力,腦補出一個模模糊糊的真相,小聲道來:“她認識我哥,以前還跟我哥見過面,我哥的東西落在她那里了…我去,這不會是…不會,絕對不會,我哥不是那樣的人,他怎么可能做對不起你的事。”
她平時沒少罵宋遇,但他的人品她還是很相信的。
“這女的一股綠茶味,你可千萬別誤會我哥。”梁沅沅知道孟漸晚是個暴脾氣,擔心她著了道。
孟漸晚看著她,倏爾彎唇,這回笑容里多了幾分真心。
“你前一秒還在吐槽你哥呢,轉眼就幫他說話了?”
“不是,我沒有幫他說話,我說的是事實。”梁沅沅坐下來,眼簾一抬,示意隔壁,“不清不楚地說我哥的東西在她那兒,暗示意味不要太濃,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哥跟她很親密呢,誰知道她手里的東西是哪兒來的。這行為簡直跟小三坐了已婚男人的車,故意留下口紅或者耳釘什么的,讓原配妻子發現,借此大做文章鬧離婚,小三再逮住機會乘虛而入,有著異曲同工之妙。”
孟漸晚一愣。
“你懂得還挺多。”
“那是,我媽隔幾個月就要抓一次圍繞在我爸身邊心懷不軌的女人,最過分的一次,我爸的領帶上被蹭到口紅,我媽就跟我爸大吵了一架,在家里鬧離婚。我爸有苦難言,他解釋自己只是在酒店大廳扶了一下差點崴到腳的女人,那個女人是合作方的負責人。最后,我媽愣是去酒店調查了監控錄像才勉強接受。”說到這里,梁沅沅聳了聳肩,表情無奈,“你絕對想不到,那個女人后來還去我媽面前晃了,涂著和我爸領帶上一模一樣的口紅,結果被我媽三下五除二修理了一頓。”
梁沅沅戴上手套,抓起一根炸羊排啃,外面焦脆,有點扎嘴,里面的肉卻很嫩,一口咬住都能嘗到肉汁。
孟漸晚把另一碗沒動過的干碟推過去,讓她蘸著吃。
“你不生氣啊?”梁沅沅看她聽得津津有味,不解地問。
孟漸晚環顧四周,用手擋在嘴旁,挑著唇,神秘兮兮地說:“吃飯的場合,弄出血來不好。”
梁沅[]沅肩膀一抖,手里的炸羊排差點掉了。
孟漸晚拿了只小碗,從大碗里挑了一筷子冷面,吸吸溜溜地吃著,不用梁沅沅挑明,她還能不明白盛音的意思嗎?
她這人不愛跟女人計較,明里暗里盯著宋遇的女人那么多,她也懶得管,但是敢這么沖到她眼前來挑釁的,除了她就只有一個孟維夏,或許盛音應該先去打聽一下孟維夏的下場——孟維夏現在見到她就繞得遠遠的。
如果不給她點顏色看看,指不定以后作出什么妖。孟漸晚吸溜完小碗里的冷面,冷哼了一聲。
另一邊,盛音如坐針氈,隔壁的說話聲壓得低,她沒聽清幾句,見丁曉終于回來,她急急忙忙地說:“我們走吧。”
“啊?我這還沒吃完呢?”丁曉坐下來,吐槽了句,“洗手間人太多了,我等了好久。那個,我再點一盤五花肉,這個肉好好吃哦。”
盛音只得繼續坐下來。
隔壁的兩人倒是吃好了,孟漸晚站起身,大長腿跨到走道,偏著頭看向盛音,她的視線剛好看過來,兩人對視了一秒,盛音率先移開目光。
梁沅沅低頭整理了一下小裙子,從卡座里面出來,也跟著看向隔壁,白眼翻上天了。
孟漸晚覺得好笑,勾著她的脖子往外走,懶洋洋地道:“去商場里逛逛,你哥那邊還沒結束。”
梁沅沅點頭:“好哦。”
烤肉店就在商場里,這一層都是美食,上面一層是電玩城,下面幾層都是服裝店,梁沅沅在挑衣服的時候,孟漸晚出去打了個電話。
茍盛那邊也在吃飯,電話一接通,一幫大老爺們兒喝酒劃拳的聲音涌進來,茍盛起身走到安靜的地方:“孟姐?”
孟漸晚言簡意賅:“幫我查個人。”
茍盛這人機靈,也沒多問,一口答應下來:“行。”
梁沅沅挑好了衣服進了試衣間,孟漸晚打完電話折回去,坐在沙發上,翹起二郎腿,掏出兜里的鑰匙扣,捏在手里把玩。
盛音沒說東西為什么會在她那兒,可事實也不難猜,宋遇不會主動找她,那就是剛好出現在她所在的地方,要么是俱樂部要么是覃陽樓。
孟漸晚手肘抵著沙發扶手,手撐著太陽穴,無言到只想笑,這么稚嫩的小把戲就想打擊到她?
梁沅沅挑開簾子走出來,對著鏡子照了照,導購在一旁說得天花亂墜,把她夸得天上有地下無。
她轉過身去找孟漸晚,問她:“好看嗎?”
嫩黃色的無袖連衣裙,沒有繁復的裝飾,勝在版型貼合身材,穿著顯氣質,導購倒也沒說錯。
孟漸晚點了點頭:“好看。”
梁沅沅滿意地進到試衣間,換上原先的制服,讓導購幫忙把裙子裝起來。孟漸晚起身去柜臺結賬,梁沅沅見她掏出手機點開了支付寶,忙伸手過去擋住她:“不用你付,我自己來就好了。”
孟漸晚已經把手機遞過去了,瞄她一眼,笑道:“跟我客氣什么,你不是還沒找到工作嗎?”
“好吧。”梁沅沅縮回了手,因為她說要打暑假工,她媽媽把生活費都停了,她的小金庫也所剩不多了。
店員裝好了裙子,把紙袋遞給梁沅沅,面帶微笑:“歡迎下次光臨。”
兩人出了服裝店,又去頂層的電玩城逛了逛,九點一刻,孟漸晚收到宋遇的消息,說他那邊已經結束了。
孟漸晚去娃娃機前把人拎走。
梁沅沅懷里抱著剛抓的一個海綿寶寶玩偶,被她拽著倒退著走了兩步,很快跟上她的步伐。
孟漸晚從兜里掏出一個小鐵盒,倒了兩粒木糖醇丟進嘴里,牙齒一咬,清涼的味道就溢滿口腔。她隨手把盒子丟進扶手箱里,將車子從停車位倒出來。
梁沅沅坐在副駕駛座,見孟漸晚熟稔地打方向盤,嘆了口氣:“我什么時候開車像你這樣就好了。”
孟漸晚:“你沒考駕駛證?”
“考了啊,還是不會開,上次開家里的車就追尾了。”梁沅沅語含抱怨。
孟漸晚哼笑了一聲,感到稀奇,駕照都拿到手了還不會開車,也不知道考試的時候是怎么混過去的,她當初拿到駕照沒多久就去賽車了。
保時捷停在一家西餐廳門口,孟漸晚掏出手機給宋遇打電話,片刻后,男人從里面走出來,單手貼在西服前襟,身邊沒帶助理,西裝革履,皮鞋锃亮,金絲邊框眼鏡戴在臉上,禁欲又冷漠,人模人樣的,很能唬人。
孟漸晚吸了吸氣,嘴里薄荷味的木糖醇泛起冰涼涼的氣息,她偏頭看著男人走下臺階,走到近前。
宋遇的手搭上副駕駛座車門的把手,忽然注意到里面坐了人,眉心一擰,冷淡地偏頭,不客氣道:“坐后面去。”
梁沅沅梗著脖子:“我不。”
聽說過男人的副駕駛座是小嬌妻的專用座這個說法,倒是沒有聽說過男人也非要坐副駕駛座的,令人無語。
宋遇瞥了眼梁沅沅,后者坐著不動,他沒跟她掰扯,拉開后座的車門坐進去。
孟漸晚等車門關上,重新啟動了車子,不動聲色地嗅了嗅,沒在車里聞到酒味,他沒喝酒?
梁沅沅的手扒在座椅靠背上,扭著脖子跟后面的人說話:“我跟你說,我和姐姐吃飯的時候遇到一個…”
“咳咳。”
孟漸晚咳嗽了一聲,打斷了梁沅沅的話,她不解地看過去,見孟漸晚側目對她使了個眼色,她秒懂,老老實實坐回去,一言不發。
宋遇問:“遇到一個什么?”
梁沅沅眼珠子一轉,隨便扯了一句:“一個神經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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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遇:??????發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