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一早,孟漸晚開車回了一趟孟家。
梅思琇跟以前一樣不愛出門,哪怕天氣暖和她也不樂意走動。老太太用不著她伺候,她一個人就喜歡待在花園里擺弄一些花花草草。
孟漸晚回家前沒跟她打招呼,梅思琇沾著滿手泥污看到她的時候,烏黑的眼眸格外明亮動人:“晚晚,你回來怎么也不說一聲啊!我都沒來得及準備!”
她想要抱孟漸晚一下,擔心手上的葬泥蹭到她衣服上:“快,趕緊進屋,想吃點什么,我中午給你做。”
“不用那么麻煩。”孟漸晚拿著車鑰匙跟在她身側走進客廳,“我就是回來看看你,中午不留下來吃飯了。”
“那怎么行?”梅思琇愣了一下,委委屈屈地說,“你都好久沒有陪媽媽吃飯了,現在有了老公連媽媽都忘了?”
孟漸晚揉了揉眉心,最受不了她來這一套。
“好了,我吃完午飯再走。”她無奈道。
梅思琇去廚房洗手,背對著她眉開眼笑,手里擠了洗手液,她一邊揉搓著泡沫一邊笑著道:“你自己算算多久沒回來了。”
孟漸晚心虛,確實有好些日子,關鍵是她連自己工作忙這樣的借口都找不出來,因為梅思琇清楚她其實并不忙,美甲店那邊她都是三天打魚兩天曬網地巡視,其他時間都是自由支配。
梅思琇洗完手,轉身從冰箱里拿出幾樣水果,沒讓阿姨幫忙,自己洗干凈切好裝進玻璃盤里,端過去給孟漸晚吃。
客廳的動靜驚到了一樓臥房的孟老太太,她拄著拐杖出來,瞧見大剌剌地坐在沙發上的孟漸晚,一句話也沒說。
自從天氣暖和,老太太的病逐漸好轉,不像秋冬季節幾乎臥病在床,最近時常在家里和院子里走動。
孟漸晚見了她也沒打招呼,以往總是話不投機,沒說兩句話就會吵起來。
孟老太太在客廳轉了一圈,自知沒趣,繞回了臥室,關門前叫了阿姨過去,低聲交代了幾句。
孟漸晚依稀聽到孟維夏的名字,不用想也能猜到八成是想讓阿姨叮囑孟維夏,讓她不要跟她撞上。
“晚晚,吃水果。”梅思琇提醒。
孟漸晚收回思緒,拿著小叉子扎著玻璃盤里的水果,隨口問道:“孟維夏在家里?”
她們倆之間的事梅思琇也聽說過一些,都已經過去了,她也不好再說什么,只說:“她的腿摔得很嚴重,石膏前些日子已經拆了,走路還不利索,留在家里修養,這會兒應該在樓上書房畫設計圖。你爸爸希望她傷好以后出國散散心,她也一直沒有答應。”
梅思琇說完,低聲嘆了口氣,不打算再提這些,她抬手捏了捏孟漸晚的臉:“我瞧著你倒是比以前圓潤了些。”
“你和公公婆婆一起住還能適應嗎?宋遇最近工作忙不忙?你們相處得怎么樣?還有你奶奶,她身體怎么樣?”
梅思琇一連問了好些問題,孟漸晚手肘擱在沙發扶手上,支著腦袋漫不經心回答她的問題。
梅思琇聽著她說話,眉眼溫柔,掩唇笑了笑:“我問的都是多余的問題,你婆婆是個性格和脾氣都很好的,宋遇待你也好,你奶奶不再住在鄉下,身體方面應該也不用操心。”
孟漸晚用腳勾來垃圾桶,把葡萄籽吐進去,突然聽見梅思琇問:“你和宋遇打算什么時候要孩子?你們結婚都半年了。”
孟漸晚沒吐完的葡萄籽不小心咽了下去,她咳嗽一聲,側頭看著梅思琇,眼中是不可思議。
“干嗎這么意外,母女倆談這個話題不是很正常?”梅思琇用手指點了點她的額頭,“你也真是的,怕麻煩連婚禮都不肯辦,好在你和宋遇領證的事不算秘密,生孩子也不會有人說什么。”
“打住打住。”孟漸晚豎起手掌叫停,蹙起眉毛說,“你怎么突然說起這個了,我沒想生孩子。”
她根本無法想象自己挺著大肚子的樣子,還怎么喝酒賽車騎摩托?
梅思琇愣了一下,被她逗笑了:“你和宋遇沒商量過這件事?”
宋遇提過一嘴,不過她看他當時的態度也不是很熱衷要孩子,這一點正好跟她的想法契合,不然她還得跟他好好說一番。
孟漸晚沒回答梅思琇的問題,自然地揭過了這個話題。
中午梅思琇親自下廚做了幾道孟漸晚喜歡吃的菜,阿姨盛出一份端到樓上的書房給孟維夏。
她放下手中的筆,揉了揉發酸的脖頸。
得知孟漸晚來了家里,她就決定中午不下樓了,眼不見為凈,她可沒有忘記是誰把她害成現在這個樣子。
可是,孟維夏看到書桌邊托盤上放的幾道菜和一碗米飯,不知道哪里想不開,撐著桌角站起來,一步一步艱難地往外走。
憑什么孟漸晚過來她就要躲在房間里委屈自己,該心虛的人是她。
當孟維夏出現在樓梯口,阿姨眼尖地看到了她,知道她腿腳不便,擔心她再摔倒,連忙放下手里的東西上樓攙扶著她。
“我的大小姐,你不是在書房嗎?怎么出來了?”
孟維夏抿了抿唇,緩步下樓:“我不想在書房里吃飯。”
阿姨:“要下樓你跟我說一聲,或者乘電梯,怎么自己走下來了?”
孟維夏下到最后一級臺階,沒有再讓她扶:“我的腿好得差不多了,可以自己走,不用把我當傷患。”
阿姨不放心:“老話說,傷筋動骨一百天,你這才修養不到兩個月,可千萬得注意,別落下病根。”
孟維夏還沒走到餐廳就聽到孟漸晚的聲音,一如既往的洪亮,不加掩飾:“這個魚的做法只要媽你做得最好吃,別人都做不出這個味道。”
梅思琇笑著應答:“既然喜歡吃,你怎么不經常回來看我?”
孟漸晚沒有回話,余光瞥見側邊多出一道身影,正眼看過去,來人正是許久不見的孟維夏。
她穿著素色的家居服,許是終日悶在家里不見陽光,皮膚比以前白了兩個度,只是人看起來不怎么精神,本來就是風一吹就飄起來的柔弱身姿,眼下看著更像林黛玉。
梅思琇也看到了孟維夏,連忙站起來走過去:“夏夏過來了,趕緊吃飯吧。”阿姨跟她說了孟維夏要在房間里吃,她就沒有再上去叫她。
說話的間隙,阿姨已經添了一副碗筷放在餐桌上。
孟維夏坐過去,沒有見到預想中的孟漸晚心虛的場面,不僅如此,她一臉坦蕩淡然,好似什么都沒做。
“你故意叫價讓我以兩千萬的價格拍走了一枚戒指,后來還把文筱筱她們推進水里,警告她們不許與我往來。”孟維夏一字一頓地道,“孟漸晚,你想做什么?”
梅思琇不料她一上來就發難,有點頭疼,斟酌著開口:“夏夏,事情都已經過去了,你就…”
“怎么可能過去,我的腿到現在還傷著,你能說已經過去了?”孟維夏看著梅思琇,目光在她臉上停留了幾秒,諷刺一笑,又看向孟漸晚。
孟漸晚放下筷子,她今天過來就是看一眼梅思琇,沒想著留下來吃飯,現在之所以坐在這里,是因為不忍拒絕梅思琇,沒想到給了孟維夏發作的機會。
她咬咬牙,也是,孟維夏哪次見了她不發作?
“你好像搞錯了一件事。”孟漸晚身子往后一靠,挑起眼梢看著孟維夏,“你嘴里嚷嚷著我害了你,請問我怎么害了你?公平公開的珠寶競拍,請問我是拿著刀架在你脖子上讓你加價嗎?你但凡松口,花冤枉錢的人不就成了我?你自己非常爭個輸贏怪得了誰?成天怨這個怨那個,合著全是別人暗害你,你就干干凈凈遺世獨立?”
說了好長一段話,孟漸晚頓了頓,端起手邊的杯子喝了一口果汁,語氣認真道:“我接下來說的話不是罵你,是真誠地建議你,你應該去看一下心理科。”
這話她以前就說過,只不過孟維夏從來沒有聽進去,依然被害妄想癥發作,并且愈演愈烈。
孟維夏氣得渾身發抖,揚手砸碎了一個碗,一片細小的碎瓷片濺起來,不小心在她小腿上劃了一道口子。
孟漸晚注意到了,也不知道說什么好,嘆了聲氣:“如果你沒砸碎碗,腿就不會受傷。但我知道,你又會把這筆賬算我頭上。”
她似是已經習慣了,云淡風輕地挑了下眉毛,重新拿起架在碗口的筷子,接著吃那道紅燒魚。
梅思琇幾次想讓孟漸晚少說兩句,一直找不到插嘴的機會,最后只能默默嘆息,讓阿姨過來打掃,自己去找電視柜抽屜里的創口貼。
桌上的手機響起來,孟漸晚瞄了一眼,拿起來接通。
那邊傳來宋遇的聲音:“你下午什么時候回來,我過去接你。”
孟漸晚:“不用接我,我開車過來的。”
她放下手機,看著窗外大好的陽光,吃完飯她就準備回去了,免得跟孟維夏打起來。
她現在大概看明白了,這是家族遺傳問題,孟維夏的脾氣性格跟孟老太太如出一轍,一旦認定了某件事就死鉆牛角尖。
梅思琇給孟維夏處理好了那道細小的傷口,去洗了個手,又拿了個碗過來,溫聲說:“先吃飯吧。”
孟維夏能不能吃得下飯不清楚,反正孟漸晚好久沒吃母親做過的飯,吃得挺香的,除了心情受到微乎其微的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