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徹聞言,無動于衷。
“肖督主!”姜旭無奈扶額,“我這好歹也是個能驚天動地的大秘密,你能不能給個面兒,配合一下?”
肖徹抬眸,邃遠的黑眸凝視著他,“你做了這么多,究竟意欲何為?”
不等姜旭開口,他又道:“不說,就跟我去東廠。”
“行吧,我攤牌了,千方百計討好廠公,不為別的,只求財。”姜旭一臉真誠,“你也知道,我娘一直逼著我成親,我不樂意,為了搪塞她,還特地從外面抱了個孩子回來。
我娘當然不同意,那就得我自個兒帶,可我不會帶啊,不會就得雇人,雇人就得花錢,我那點兒薪俸,壓根不夠花銷的,所以…”
“所以,你就把主意打到了本座頭上?”
姜旭低聲嘟囔,“誰讓廠公有錢來著…”
“你憑什么覺得本座會給你錢?”肖徹的聲音,好似亙古不化的堅冰,又冷又硬。
姜旭暗暗翻個白眼,心說要不是看在小寶的面子上我早揍你了,還能在這兒跟你兜圈子?
清清嗓子,姜旭正色道:“東廠每年培養那么多探子往外刺探消息,我知道他們都挺有本事,能帶回很多不為人知的秘辛,但我手里的秘辛,絕對是獨家的,而且還是東廠的人打探不到的。
廠公若是信我,從今往后,我給你提供消息,你給我錢養孩子,就這么簡單。”
怕肖徹再無動于衷,姜旭又補充了句,“我手里的東西,對廠公所謀之事大有助益。”
最后一句,讓肖徹不得不警惕,“你知道本座想做什么?”
姜旭神叨叨地掐了掐手指,“讓我來算算,廠公想救一個人,但你要救她,就必定會有一場能令南齊江山動蕩的兵變。”
肖徹面上沒有太多變化,他和孫貴妃的關系,蘭姨應該多多少少知道些,姜旭這番話,并不足以對他構成威脅。
他也不怕姜旭對外宣揚他的身份。
畢竟起兵是早晚的事,現如今只等一個突破口,若是身份的事兒曝光,導致崇明帝雷霆震怒,那正好,直接反了他救出母親。
姜旭一看肖徹表情就知道,自己剛剛又浪費表情浪費口水了。
這小子,看來不下點兒猛料是不行了。
“我剛說的這些,都不是重點。”姜旭看著他,一字一頓格外認真,“我想說的是,如果你真的起兵,最后的結果可能跟你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樣,你不僅救不出那個人,而且…”
“而且什么?”肖徹的目光突然冷下來。
若說這天底下還有誰能讓他反應這么大,那個人便非孫貴妃莫屬。
姜旭怕他戳了他的暴脾氣,“咱們先約定好,不管我接下來說了什么,你都不許對我動手,否則我不樂意說了。”
“說!”
姜旭接著道:“你不僅救不出那個人,而且還會把自己的小命給搭進去。”
肖徹算是聽懂了,諷笑,“你背后的主子讓你來勸和?”
“這么著吧,我給你講個故事。”姜旭道:“說一縣城里的首富立了規矩,他若死了,只有一個兒子能繼承家業,其余的都得分到柜上去干活兒。
可他膝下子嗣眾多,兒子們為了繼承家業,私底下沒少明爭暗斗。
某回富商去外地談生意,第四個兒子起了壞心,讓人在半道上殺害富商,并偽造了父親的遺囑,最后順利繼承了家業。
可等他坐上家族一把手的位置才發現,家里有一把最重要的鑰匙在富商的寵妾身上。
老四不甘心啊,所以想盡一切辦法,把那位姨娘留在了自己后院。
他以為自己從此便能高枕無憂了,殊不知,那位姨娘才是真正的狠人。
她佯裝屈服于老四,實則為了奪回繼承權。
因為她的肚子里,懷了富商的孩子。
算到老四不會允許那個孩子順利出生,她干脆住到外面的莊子上,臨盆當晚,姨娘讓人買了個死嬰來頂替,把自己的兒子偷偷送了出去,鑰匙,被她掛在了兒子的脖子里。
之后,姨娘又心安理得地回了老四身邊,用那把鑰匙吊著老四的胃口,以至于老四一直沒敢殺了她。
親生兒子送出去以后,姨娘又另外買了個嬰兒回來,作為她兒子的替身,精心栽培。
從那以后,但凡能籠絡勢力的事兒,甭管風險多高,甭管會引來多少殺機和仇恨,姨娘都讓替身去做。
替身卻從來毫無怨言,因為,他被姨娘給蒙蔽了,一直以為姨娘是自己的親生母親。
就這樣兢兢業業到了二十四歲,替身終于殺了老四,奪回繼承權,救出母親,然而他并不知道,要想順利繼承家業,那把鑰匙才是關鍵。
于是在奪位當天,所有人都以為替身會是下一任家主的時候,姨娘才終于道出真相,說她的兒子另有其人,而那把鑰匙,就在她的親生兒子身上。”
話到這兒,姜旭突然止了聲,看向對面的肖徹。
肖徹沒說話,似在沉思。
“廠公猜猜,那位替身最后下場如何?”
見肖徹沒吭聲,他自顧自道:“替身被姨娘的人追殺,從懸崖墜落,尸骨無存。”
肖徹胸口起伏,片刻后,問他,“你從哪兒聽來的故事?”
“做夢夢到的。”姜旭挑眉。
肖徹不是傻子,他聽出來了,這整個故事,就是在暗喻李氏皇族。
所謂的“富商”,對應先帝。
所謂的“老四”,對應皇四子李碩。
所謂的“姨娘”,對應先帝寵妃楊妃。
而那位所謂的“替身”,如不出意外,對應的便是他自己。
“荒唐!”肖徹怒斥。
姜旭笑言,“不過就是個供人消遣的故事而已,廠公何必動怒?”
肖徹擰著眉,許久后,沉聲開口,“姨娘真正的兒子,是誰?”
姜旭當然不能一下子告訴他,“廠公選擇相信我了?”
“聽故事與相信你,有什么關系?”
姜旭猜到他一時半會兒難以接受,贊同地點點頭,“的確沒關系,但我不能直接告訴你姨娘的兒子是誰,否則你聽完故事,直接殺了我,那我豈不是虧大發了?”
話完,姜旭抄起筷子,低下頭開始吃飯。
說了這么半天,早餓了。
肖徹看著他,心緒不再像之前那么鎮定。
他不相信姜旭所說的故事是真的,但無形中好像有什么東西牽引著他想要去弄清楚真相。
二十一年來,他從未懷疑過義父,更未懷疑過母親。
他一直覺得,他們對自己嚴苛,是因為母親身陷宮墻,將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他身上,只有他不斷地籠絡勢力,不斷地增強自身實力,才能成功救出母親。
但姜旭所說的故事,讓他堅定了二十一年的信念出現裂痕。
姜旭沒管肖徹是什么表情,只管吃自己的。
沒過多會兒,一抹嘴,“我吃飽了,廠公還有別的事兒沒?沒有我就先告辭了,回家帶娃。”
肖徹沒應聲,姜旭走了好久他都坐在那兒沒動。
回府后,肖徹去了德榮堂,卻被告知老爺子在西院演武場。
肖徹趕過去的時候,就見老爺子手中正握著一柄沉重的震天弓,烏青色的雁翎箭正對準靶心。
一箭射出去,卻并未命中。
“到底是老了,不中用了。”擱下震天弓,老爺子嘴里不住地嘆氣。
肖徹上前道:“震天弓分量沉重,義父不妨換把輕的。”
“不換了。”老爺子搖搖頭,“再換也一樣,到我這個年紀,不服老都不行。”
旁邊有個茶軒,肖徹對著老爺子道了聲請,“義父請過去用茶。”
二人一前一后進了茶軒。
老爺子問他,“今天回來這么晚,又碰上大案了?”
肖徹自知一舉一動瞞不住老爺子,搖頭道:“旭哥兒昨天替我擋了酒,請他吃飯。”
“那小子,留在北城兵馬司是屈才了。”老爺子道:“你若覺得中意,就弄到手底下來辦事。”
肖徹頷首,“孩兒正有此意。”
頓了一頓,肖徹又緩緩開口,“義父,母親手里的那把鑰匙,沒讓崇明帝找到吧?”
老爺子眼眸微閃,隨即應道:“沒有,你怎么會突然問起這個?”
肖徹道:“我只是覺得,崇明帝的目的性那么明顯,母親把鑰匙留在宮里始終不安全,不如,交由孩兒保管。”
“這事兒你就不用操心了。”老爺子笑道:“你母親自有辦法將鑰匙藏得嚴嚴實實的。”
肖徹頷首,“母親她…最近還好吧?”
“也就那樣。”老爺子忍不住嘆氣,“她那樣的處境,怎么可能好得了,除非哪天你把她救出來。”
“其實,我們現在就可以準備。”肖徹道:“我隨時都能起兵。”
“再等等,如今還不是時候。”
肖徹回到修慎院。
元竺問他要不要傳飯。
肖徹在酒樓時沒吃多少,但此時一點兒食欲都沒有。
他吩咐元竺,“你去把姜副使請來。”
元竺很快去了姜旭家,發現人不在,又轉道去了莊子上。
姜旭正在給小寶洗澡。
聽完元竺的來意,眉梢微挑,“當真是廠公讓你來請我的?”
元竺拱手,“廠公如今正在修慎院等著公子。”
“忙著呢,沒空。”
姜旭不疾不徐,把小家伙從澡盆里抱出來,扯了毛巾給他擦身子。
元竺只得在一旁等著,等姜旭給小寶換了衣裳,這才又催促,“公子,再不走,天色該晚了。”
“急什么?”姜旭輕嗤,“我慢些過去,還能鬧出人命不成?”
元竺把人送到修慎院就退了出去。
姜旭抬步進了正屋。
肖徹正坐在書案邊,屋內已經掌了燈,光線昏黃。
“廠公特地讓人去請我,是故事還沒聽夠?”姜旭調侃完,往旁邊的圈椅上一坐。
肖徹溫聲抬頭,問他,“你在北城兵馬司薪俸多少?”
“不多,勉強能糊口。”
肖徹道:“我給你一年五百兩,到東廠做事。”
一年五百兩,直接超過正一品官員的俸祿。
換了誰都是天大的誘惑,但姜旭不是真的為錢而來,他直接拒絕,“我可不想凈身,將來沒準兒還得娶妻生子呢!”
“沒讓你凈身。”肖徹的聲音平鋪直敘,“東廠也不全是凈身之人。”
“那我也不樂意去。”姜旭還是拒絕,“成天跟一幫…跟那些人打交道,保不齊我哪天也被傳染得陰陽怪氣的。”
“那你想如何?”
“我哪兒也不去,就在北城兵馬司待著。”姜旭道:“你要想知道什么,隨時來找我,只要錢到位,我必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但你要讓我去東廠,我肯定不能同意,不僅我不同意,我娘也不能同意。”
肖徹看著他,幽幽開口,“老爺子的意思。”
“那我更不能去了。”姜旭態度堅決,“進你們東廠不都有要求嗎?我達不到那標準,而且,北城的差事更自由,我喜歡那兒。”
肖徹不在勉強,“隨你。”
姜旭見他不再搭理自己,伸長脖子往外面瞅了瞅,見沒有下人在,這才低聲問,“你該不會,去試探那位了吧?結果如何?”
肖徹冷聲,“你又不是東廠的人,問那么多做什么?”
呵,還挺傲嬌!
他以前怎么沒發現,這小子竟然會記仇?
想到這兒,姜旭忍不住笑出聲。
肖徹眉心微蹙,“出去。”
姜旭不走,朝他伸出手,“剛在酒樓聽故事,你可還沒給錢呢!”
肖徹道:“五百兩,一年,愛要不要。”
“得嘞,我還是走吧。”姜旭站起身,剛要跨出門檻,后面突然傳來肖徹的聲音,“那個人,到底是誰?”
“一百兩。”姜旭道:“給錢再說。”
肖徹取了兩錠五十兩的銀子擱在書案上,“說!”
姜旭彎腰拿起銀子,用牙齒咬了咬,滿意了,“你這府中人太多,我不能直說,否則容易引來殺身之禍,但我能給你個提示,你好好回憶回憶,昨天老爺子壽宴上都來了些什么人。”
將銀子揣在荷包里,姜旭很快離開了肖府。
肖徹仍舊坐在那兒,他記憶力超強,能過目不忘,更何況還是昨天才見過面的賓客。
前后才不過一刻鐘的工夫,肖徹便把所有賓客都過濾了一遍,最終鎖定目標。
然后,他一向波瀾不驚的面上,浮現了難以置信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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