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經緯的話,無疑將眾人投在推背圖上的注意力給狠狠拉了回來。
自打北梁使臣入京開始,楚太子就一直覆著面具,無人得見過他的真容,更沒人得知,他為什么不想讓人看到自己的真面目。
傅經緯見他不答,又繼續嚷嚷,“莫非,楚太子那張臉真有什么見不得人的地方?”
肖徹反應極淡,“楚某這張臉,沒什么見不得人的地方,但想見的人,得憑本事。”
他說著,轉眸望向傅經緯所在的位置,“傅世子既然如此迫不及待,不如,你來替齊皇下完這盤棋?”
傅經緯頓時一噎。
他向來花天酒地,只對美人美酒感興趣,哪會下什么棋?
但這大庭廣眾的,被北梁豬給嗆了,又有些氣不過,還想張口懟回去,就遭到承恩公遞來的一記斜眼,“閉嘴!”
傅經緯只得一口氣悶在心里,狠狠瞪了肖徹一眼。
他的直覺肯定沒錯,楚和肖徹一定有什么關系。
他那些年跟肖徹作對時,沒少了解過那個死閹奴,死閹奴身上的某些特質,他太熟悉了。
而現在,楚給他的就是一種莫名的熟悉感。
再聯想楚一到南齊就去找姜妙的舉動,若非一早認識,小寡婦能輕易讓他近了身?
可是,肖徹不是死了嗎?
他怎么可能搖身一變成為北梁太子?
這太讓人匪夷所思了!
傅經緯還在愣神,殿中的肖徹和傅經綸已經各自執棋下了起來。
懂圍棋的大臣們紛紛伸長了脖子看。
姜妙不懂圍棋,而且離得有些遠,看不到棋桌上的戰況,便只帶著兒子安靜地坐在席位上。
這會兒太后已經離場,所有人的注意力又都在棋桌那頭。
李敏薇便貓著腰,偷偷溜來她這邊。
姜妙得見她,驚了一跳,低聲問:“你怎么過來了?”
李敏薇往她旁邊擠了擠,一笑就有兩個小梨渦浮現在雙頰。
“我一個人在那邊好無聊。”李敏薇道:“反正他們也注意不到我,我就來找你啦!”
姜妙挑眉,“皇后可還在呢!”
李敏薇聞言,抬頭看向御座方向,果然見謝皇后瞪著自己。
她冷不丁打了個寒顫,隨即又挺直小脊背,“我只是換個位置坐而已,又不是做了什么傷天害理的事,這總不能受罰吧?”
姜妙笑道:“謝皇后可能不敢罰你,晚上皇上就得罰你了。”
李敏薇委屈地扁了扁小嘴,“可是,我也沒做錯什么呀,他為什么要罰我?我還想跟他生寶寶呢,他竟然要罰我,那我回去了。”
姜妙:“…”
最終,她只得眼睜睜看著李敏薇又貓著腰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姜妙嘴角微抽,她沒事兒跟小孩子開什么玩笑?
回過神,姜妙發現原本坐在她旁邊不遠處的肖宏竟然不知何時離開了。
慈寧宮。
楊太后回來后,發了好一通火,摔了不少東西。
秋葵秋景等人嚇得瑟瑟發抖,伏跪在地上一聲不敢吭。
這時,就聽外面有太監傳話,“太后娘娘,老王爺求見。”
老王爺,便是肖宏。
楊太后聞言,這才深吸口氣平復了情緒,“宣進來。”
不多會兒,肖宏便大步邁進門檻,拱手給楊太后行了禮。
楊太后賜了座,把秋葵等人遣出去,這才望向肖宏,“北梁太子這一番攪和,現在藩王和大臣們對推背圖的好奇心越來越強了,哀家若不拿出來,他們還不定以為哀家是心虛氣短。”
“那就拿出來讓他們看看。”肖宏道。
楊太后一愣,“你的意思是…?”
“推背圖長什么樣,畢竟沒人得見過。”肖宏翹了翹唇,“本來有幾位藩王就暗地里對皇上不滿,正好趁此機會讓他們知道,皇上才是天選之人,命定真龍。”
楊太后當即反應過來,肖宏的意思是,做一份假的推背圖出來。
她滿意地點點頭,“沒錯,哀家先前拒絕了以推背圖做彩頭,想必如今藩王和大臣們已經猜疑紛紛,事后還會有人暗中去地宮打探,不如趁機讓推背圖‘被盜’,到時預言自然而然就能流出來。”
想到這兒,楊太后先前在宴會上帶來的郁結馬上煙消云散,吩咐肖宏,“此事就交由你親自去辦,務必要辦得漂漂亮亮的。”
奉天殿這邊,肖徹和傅經綸的棋局還沒下完。
六月的天格外暑熱,殿內四個角都放置了大大的銅鑄三角鼎,里頭的冰塊因為融化,正絲絲冒著冷氣。
然而即便如此,觀戰的大臣們仍舊不住地抹著汗。
因為,棋桌上那二人的廝殺實在是太緊張太刺激了。
從目前的情形來看,楚太子和皇上的棋力應該不相上下,而且這倆人的每一步,棋子總會落在令人意想不到的地方。
每落一子,棋盤上的局勢都會有一番新變化。
劍拔弩張中而又各有謀略。
楚瀾搖著扇子,風流俊美的面上含著笑意,“這個齊皇,倒還真有幾分本事。”
楚綰不以為意,輕哼,“被譽為南齊第一公子的人,若是連這點兒棋力都沒有,那跟繡花枕頭有什么分別?皇兄跟個繡花枕頭下棋,拉低了北梁的檔次不說,人家還會說皇兄勝之不武。”
楚瀾沒說話,他注意到了一個人,坐在宮妃席上的李敏薇。
先前這小姑娘溜去定王妃那邊的時候他就注意到了,只不過當時沒瞧仔細。
這會兒小姑娘安靜坐了下來,楚瀾的位置能將她那張稚嫩可愛的小臉盡收眼底。
“咦,那個人怎么有些眼熟?”楚瀾瞇了瞇眼眸。
楚綰順著他的視線望去,剛好看到李敏薇,她道:“那位便是我之前跟你們說過的敏妃娘娘,當時我說眼熟來著,二哥非說我看錯了,怎么樣,你現在是不是跟我一樣看錯了?”
楚瀾皺皺眉,“眼熟,但是想不起來在哪兒見過。”
倆人正說著話,那頭觀棋的大臣們突然驚呼一聲。
楚瀾循聲望去,就見肖徹和傅經綸的這局棋已經結束了。
平局,誰都沒勝,也誰都沒敗。
“呵,有點兒意思。”楚瀾坐直身子。
楚綰嘆息一聲,“平手,那皇兄的彩頭豈不是要泡湯了?”
楚瀾輕哼,“你以為皇兄真的稀罕那什么推背圖?”
反正不管有沒有推背圖,不管推背圖上說了什么,憑著北梁目前的實力和發展速度,一統天下是早晚的事兒。
楚綰在乎的,哪里是什么推背圖,她只是替大哥頭疼,要怎么才能盡快把嫂嫂帶去北梁。
眼下這情形,一個是北梁太子,一個是南齊定王妃。
倆人身份受限,在一起是不可能的。
想到這兒,楚綰又不由得朝著姜妙所在的位置看了一眼。
傅經緯沒想到楚竟然跟傅經綸下了個平局。
傅經綸的棋力,那可是國手級別的,以前也沒聽說過肖徹棋力好啊,然而現在竟然能下成這樣。
見不到摘面具,傅經緯不屑地嘀咕一聲,“死閹奴!”
就在這時,肖徹站了起來,唇邊噙著淡淡的笑,“齊皇的棋力果然非同一般。”
傅經綸道:“楚太子的棋力同樣令人欽佩。”
“既然平局,那就算楚某認輸吧。”肖徹說著,抬手直接將面具摘下。
銀質面具一拿開,那張風神俊美的熟悉容顏便暴露在所有人視線內。
“肖徹,果然是你!”傅經緯不淡定了,騰地一下站起來,瞪大眼睛指著他。
“啊!怎么會是肖督主?”大臣們一副見鬼的表情,一個個白著臉,心驚肉跳地望著他。
肖徹不是死了嗎?當時還是老爺子安排人去蝴蝶崖下搜回來的尸身,最后還給安排入殮出殯了。
新皇為了嘉獎這位功臣,還特地賜了陵墓。
如果肖徹死了,那么現在站在殿內的人是誰?
嚴隋等一眾老臣得見此狀,頭皮都快炸開了。
肖徹掃了眼眾人驚悚的反應,淡笑了笑,“正如諸位所見,我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