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了…
聞言,姜柔臉色一白,腦子里亂哄哄的,一剎那仿佛什么都聽不到了。
彩芹直接給她嚇得驚叫一聲,“什么沒了沒了的,你個作死的貨在胡說八道些什么?”
宣哥兒有三個奶娘,全天十二個時辰換著看,現在這時辰負責看守的是鄭奶娘,她這會兒正跪在庭院里,面色慘白,渾身哆嗦。
聽得彩芹的叱問,鄭奶娘哭道:“原本先前都還好好的,可少夫人來了一趟之后,宣哥兒就不停地打噴嚏,身上和手上很快起了紅疹子,他一個勁地哭,怎么哄都不乖,哭著哭著又咳嗽,最后一口氣沒上來,就…”
聽得這話,姜柔小臉一下子黑沉下來。
彩芹更是破口大罵,“下作東西,你什么意思?污蔑少夫人害了宣哥兒?”
鄭奶娘不敢再說話了,低著頭,一邊哭一邊瑟瑟發抖。
宣哥兒才一歲不到,還那么小,又是伯府金孫,她們三個平時不管輪到誰,都得眼不錯地盯著,就怕一個不小心出了意外擔待不起,卻不想,之前都歡快地在墊子上爬來爬去的奶娃娃,一下子因著少夫人的到來又是打噴嚏又是起疹子的,最后還…
想到這兒,鄭奶娘眼淚落得更厲害。
姜柔整個人都是懵的,她先前的確是去了一趟西廂房,但卻什么都沒做,才想著摸摸那小賤種,就被他一口噴嚏噴臟了剛上身的衣裳,之后她就回了房。
可是,人怎么就沒了呢?
她不信!
“帶我去看!”姜柔面上已然沒了血色,踉蹌著朝前兩步。
彩芹忙拉住她,“少夫人您不能去!”
姜柔偏頭看她。
彩芹哭道:“倘若宣哥兒真沒了,那屋里便是一團晦氣,您現在這個樣子,去了要不得。”
被彩芹一說,姜柔這才回過幾分神來。
對,她懷了身子,有忌諱,不能去剛死過人的房間。
可不親眼看到宣哥兒,她不信他已經沒了。
咬了咬唇,姜柔吩咐彩芹,“你去看看,出來告訴我情況。”
畢竟是死人,即便生前只是個什么都不懂的奶娃娃,彩芹這會兒也覺得害怕,她不敢一個人去,就去院外叫了個灑掃丫鬟來陪著。
倆人才進去沒多會兒,就雙雙驚叫著跑出來,一個個小臉煞白。
得見此情此景,姜柔心下一沉再沉,她腦子又開始混亂,“不會的,我來時都還好好的人,怎么會死,怎么會…一定是你沒盡心照顧!”
她忽然指著鄭奶娘,眼神又冷又厲,“宣哥兒一向都是由奶娘照顧著的,今兒輪到你,偏就出了問題,現在還想賴到我頭上,你個黑了心肝的東西!”
姜柔怒紅著眼大聲吼道。
彩芹怕她情緒失控,趕緊過來抱住她,“少夫人,事已至此,咱們只能先去通報夫人,趕緊讓人來處理了,不然…”
一屋子的晦氣,克到肚子里的怎么辦?
姜柔聞言,慢慢站直身子,指揮著先前陪彩芹進去的丫鬟,“你去夫人那邊兒通報一聲。”
又厲喝道,“來人,把鄭奶娘綁起來!”
馬上進來三四個膀大腰圓的粗使婆子,三下五除二就把鄭奶娘五花大綁踹跪到一旁的花臺邊。
鄭奶娘大聲哭求著,“少夫人明察,我沒有做出過傷害宣哥兒的事,我是冤枉的!”
彩芹進屋搬了張墊著軟墊的靠背椅出來,姜柔雙腿已經發虛,順勢坐了下去,之后眼神冷冷地掃向鄭奶娘。
鄭奶娘被她嚇得一哆嗦,不敢再吱聲了,卻是低下頭去嗚嗚嗚地哭著。
東次間里,武安伯夫人在跟秦曼說著候選一事。
太子準備在這一屆朝考之后設宴,到時會親自到場欽點側妃人選。
“曼姐兒別擔心,這個位置你十拿九穩的。”武安伯夫人拉著秦曼的手,“這次能當上候選,少不了你自身的優秀,但也還有一部分原因,太子只怕是想拐著彎地和肖督主攀親戚。
只要姚氏一天不死,海棠院那位跟督主夫人的關系就不可能真的僵下來。
這不,姜氏才遣了人來送節禮,可見咱們兩家的關系算是穩了,關系一穩,你的側妃之位便也穩了,你稍安勿躁,耐心等著就是。”
秦曼有些不解,“娘,我聽說今上在打壓東廠,太子怎么還…”
她話還沒說完,就被武安伯夫人捂住了嘴,警告道:“往后這種話不可再說。”
秦曼也意識到了自己失言,小臉白了白。
武安伯夫人這才肯松開她,低聲道:“那些朝堂紛爭你不用管,學好你的禮儀規矩,到時風風光光嫁過去做你的側妃,爭取把伯府名望給掙回來,你爹是個沒本事的,你大哥也不成氣候,再這么下去,伯府還不知要敗落成什么樣子。”
秦曼點點頭,說知道了。
武安伯夫人端起茶盞喝了一口,正想說有些乏了,讓秦曼回房,就見金媽媽急赤白臉地走進來,“夫人,海棠院那邊出事兒了。”
武安伯夫人眼角一跳,“是小姜氏又作妖了?”
這個兒媳,自打過門的一天起,就沒讓她省心過。
“不是少夫人,是宣哥兒。”金媽媽聲音都是顫的。
武安伯夫人臉色更是難看,“宣哥兒怎么了?”
“聽海棠院那邊的丫鬟過來說,宣哥兒,沒了。”
“什么!”武安伯夫人眼前一黑,險些氣暈過去。
秦曼忙扶住她,小臉上也是被嚇得一片煞白,“金媽媽,到底怎么回事兒啊?”
“具體的,老奴也不清楚,恐怕還得夫人親自過去瞧瞧。”
金媽媽說完,忙走過來和秦曼一左一右攙扶著武安伯夫人。
“我的宣哥兒!”武安伯夫人哀嚎一聲,渾身發軟,眼眶發紅,如遭雷擊一般。
當年潘秀月一尸兩命帶走了顯哥兒的骨肉,后來顯哥兒一心癡纏在麗娘身上不肯續弦,她好不容易才盼得麗娘生下兒子,雖說是外室子,但好歹沾了他們秦家的血脈。
現在小姜氏又不會生,這個孫子對幾代單傳的秦家來說有多重要可想而知,本想著讓他留在海棠院,小姜氏時不時地過去瞧瞧,日子一久,宣哥兒長大了自然會跟小姜氏親近,往后就讓小姜氏當成嫡子養著,哪里想到…
金媽媽看出夫人迫切,但這樣子,估計走路都不利索了,便命人備了滑竿,由幾個粗使婆子扛著過去。
這會兒的海棠院里,氣氛一片凝滯。
姜柔還坐在廊下的靠背椅上,神情卻有些呆呆的,不知在想什么,彩芹隨時關注著她的動靜,就怕她精神上受不住一下子出了什么問題。
這時,外頭傳來說話聲,“夫人來了!”
緊跟著,就見幾個婆子抬著滑竿,滑竿上坐著武安伯夫人,金媽媽和秦曼跟在后頭,幾人臉色都不怎么好看。
姜柔站起身,抓著繡帕的手指緊了緊,對著武安伯夫人屈膝,“母親。”
“宣哥兒呢?”武安伯夫人一雙眼睛刀子似的剜過她身上。
姜柔不明白為什么一來就質問她,心下委屈,便咬著唇不說話。
彩芹忙道:“宣哥兒還在房里。”
武安伯夫人一把甩開金媽媽,跌跌撞撞地去了西廂房。
片刻后,廂房里傳來她悲痛的嚎哭聲,“宣哥兒,我的宣哥兒——”
秦曼站在外頭沒進去,看了姜柔一眼,又見鄭奶娘被五花大綁跪在花臺邊,不由得蹙起眉頭,“嫂嫂,到底發生什么事兒了?”
“不關我的事。”姜柔下意識辯解道:“我才剛從街上回來,也不知他怎么突然就…”
“那她呢?”秦曼指著鄭奶娘,“她又是怎么回事兒?”
“鄭奶娘照顧不周才會導致宣哥兒小小年紀就夭折。”彩芹大聲道:“都是她的錯!”
“不是的。”鄭奶娘剛風干的眼淚又再次落下來,“宣哥兒一開始都好好的,后來少夫人來過之后,他就開始不舒服,一個勁地打噴嚏,之后就渾身起疹子,又哭又鬧…”
“賤胚子,你還想抵賴!”彩芹氣得直抖。
“我沒有抵賴,我說的是實話…”鄭奶娘滿心委屈。
武安伯夫人前后哭了有一盞茶的工夫,這才扶著門框走出來。
“娘。”秦曼走過去扶住她。
武安伯夫人的目光在姜柔慘白的小臉上定了定,隨即又轉向鄭奶娘,閉了閉眼,沉聲道:“鄭奶娘謀害世孫,來人,把這殺人兇手送去順天府依法處置!”
奶娘沒有賣身契,主家不能隨意發賣或是用刑。
“夫人,夫人饒命啊!我什么都沒做過…嗚嗚…夫人…”鄭奶娘哭得滿臉淚痕,但很快就被婆子們給拖了出去。
武安伯夫人狠狠攥了攥拳頭。
她不是沒有懷疑過姜柔,然而事已至此,必須要有人出來頂罪。
曼姐兒要想順利入東宮,今后還得靠著小姜氏和姜氏的關系,倘若深挖下去真挖出來是小姜氏所為鬧得大家沒臉,那曼姐兒入選一事就只能泡湯了。
到底,只是個庶孫啊,難過只是一時的,為了大局,忍吧,大不了,今后給顯哥兒納妾再生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