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敗落到都快被擠出圈子的武安伯府,因著秦曼成了太子側妃候選,一下子熱鬧起來,三天兩頭有帖子上門。
眼瞅著家族復興有望,武安伯夫人心下自然是高興萬分,時不時就帶著秦曼出去赴宴,完全把姜柔這個“大功臣”晾在一邊。
彩芹瞧著都快急死了,“當初若沒有少夫人,二姑娘哪能那么順利當上候選,如今跟世家們的來往頻繁了,夫人也不想著帶少夫人出去,竟把咱們海棠院給忘了,未免也太欺負人了!”
姜柔趴在小榻上,一副全然不在乎的樣子。
毀容之后,她就不愛去人多的場合湊熱鬧了,那些人嘴上客套好聽,私底下還不知多少人聚在一塊議論她,也就太子妃和淮陽長公主那樣出身尊貴素養高的人才不會用異樣的眼神看她。
聽著彩芹還在那抱怨,姜柔才懶懶散散地應了一聲,“哎,好像過兩日就是七夕,到時咱們出去玩兒吧!”
彩芹抿唇,“少夫人,奴婢先前說了那么多…”
“什么宴會不宴會的,我不愛去。”姜柔哼了聲,又指了指自己再沒可能徹底復原的嘴角,“我都這樣了,還往那些人跟前湊什么湊?倒不如自己出去,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彩芹暗暗嘆了一聲,少夫人最近真是變了太多,連聽到世子去西堂子胡同找麗娘這樣的消息都沒反應了。
“別杵著了。”姜柔催促她,“還不快去搭配搭配,看七夕那天怎么穿戴。”
“噯,奴婢這就去。”
莊子上,肖徹也在跟姜妙說七夕的事兒,說到時城里會很熱鬧,她已經來了外頭這么久,也該出去走動走動。
姜妙歪在小榻上,挑眉看他,“你以前過過七夕?”
“沒。”肖徹搖頭。
若非小安子私底下提醒,他都不知道原來七夕這天是要兩個人一塊兒過的。
具體做什么不清楚,反正帶她出去就對了。
“那你怎么知道如何過?”姜妙又問。
“試試。”
姜妙眼神微閃,“帶上你兒子?”
肖徹糾正她,“是我們的兒子。”又說:“不帶。”
姜妙笑看向一旁的小寶,“聽到沒,你爹不愛你。”
小寶哭唧唧。
肖徹馬上給他個眼神——大師警告。
見大師什么的,小家伙最怕了,馬上背過身去,哼了哼,“不稀罕!”
七夕這日,天剛入夜,肖徹就帶著姜妙離開了莊子,騎上赤風馬直接入城,把馬兒送回肖府才上的街。
在南齊,七夕這天多是未婚姑娘的節日,她們會擺香案拜織女求姻緣,已婚的一般不參加。
姜妙這樣的,就只能來街上逛逛。
一路走來,到處張燈結彩架香橋,用好看的鮮花點綴著,少年男女來來往往,河里映著兩岸絢爛的千燈萬火,入眼繁華,香風陣陣。
經過一個賣面具的攤子,姜妙覺得有趣,就買了個狐貍的,肖徹上前付了銀子。
姜妙把面具戴在自己臉上,仰頭看向他,“你平時辦案找人是不是很厲害?”
肖徹說:“看情況。”
姜妙瞧著前頭有很多男男女女已經戴上面具,忽然起了玩心,“我若是戴上面具鉆進人群里,你能不能找到我?”
見他看著自己不說話,姜妙又道:“反正一會兒面具和衣服我肯定會想法子換了的,你若是找不到我,我就自己回去了。”
肖徹“嗯”了聲,“你走吧。”
姜妙:“???”
他站著不動了,“一炷香的工夫后,我來找你。”
姜妙正準備走,忽然想到什么,又朝他伸手,“銀子。”
肖徹直接把錢袋都給她。
姜妙接過,往前走了一段,很快湮沒在人群里。
她先去成衣鋪子,買了身寬松的男式圓領袍換上,又把頭上的簪子步搖全拆了,換得一頂白玉冠,將頭發高高束起來,最后換了面具。
出來時,儼然已經成了年輕俊美的翩翩少年郎。
手上折扇一搖,姜妙唇角微彎,徑直朝著人多的地兒去。
剛走了一段,就見到個熟悉的身影,姜妙歪著頭瞅了眼,竟然是秦顯,他正陪著個臉生的女人蹲在香橋邊許愿,沒多會兒就牽著女人的手走了。
姜妙猜測,那個女人可能就是傳聞中為秦顯生了個兒子的外室麗娘。
七夕佳節竟然不在家陪正妻,帶著外室出來許愿。
姜妙正感慨,忽聽得背后傳來一聲上氣不接下氣的,“少夫人,您跑慢點兒,等等奴婢!”
這是姜柔身邊大丫鬟彩芹的聲音。
姜妙回頭,就見蒙著面紗的姜柔蹙著眉頭,腳下帶風似的往前沖。
不用想,捉奸來了。
趁她經過,姜妙一把拽住她。
姜柔沒想到會有人絆住自己,回頭一看,是個帶著面具的少年,她一把甩開對方,聲音帶著惱意,“你做什么攔著我?”
姜妙這副裝扮,不好發出聲音暴露身份,便只搖了搖頭。
姜柔狐疑地瞅著她,“你是啞巴?”
姜妙頓了片刻,點頭。
“啞巴還出來過什么七夕,讓開!”姜柔憤懣不已。
本來說好了帶著彩芹出來玩兒的,偏就看到了那對狗男女蹲在香橋邊許愿,她心頭怒火頓時噌噌噌往頭頂冒,不管不顧就要沖上去,誰料被個啞巴給攔了,真是晦氣!
姜妙拉過她的手,在她掌心寫了個“忍”字。
姜柔見狀,卻是一下子紅了眼眶,“所有人都勸我忍著,勸我大度,現在連個啞巴都這么說,分明就是你們男人的錯,家里有的不知珍惜,外面的屎都是香的,你們男人就沒一個好東西!”
她越說越激動,似乎料準對方是啞巴答不了話的緣故,直接一股腦地傾訴出來,一邊傾訴一邊落淚,“我原本以為自己不在乎的,可我畢竟是他明媒正娶的妻,這么重要的日子,他一聲不吭地扔下我去找個窯姐兒,連這么點薄面兒都不肯給我,你讓我怎么忍?”
不看見還好說,反正都麻木了,但親眼得見就又是另外一回事兒了,還成雙成對地牽著手在香橋邊許愿,許的什么?海枯石翼雙飛?
呸!惡心!
彩芹扯了扯姜柔的袖子,“少夫人,咱們出來太久了,回去吧。”
這少年畢竟是個外男,而且還是個啞巴,跟他說那么多做什么?
姜柔還在小聲抽泣。
姜妙又拉過她的手,在掌心寫下“家人”二字。
姜柔一怔,“你讓我求助娘家人?”
姜妙頷首。
“我才不…”姜柔話說一半,想到什么,冷哼道:“反正說了你也不懂。”
姚氏是個和離婦人,她怎么插手得了武安伯府的事兒?
姜妙倒是能憑著督主夫人的身份來武安伯府說上話,可她們倆之前鬧得那么僵,姜妙該是恨不能時刻等著看她笑話,又怎會出手幫她?
況且,她自己也拉不下臉上門去求。
抹了淚,姜柔深深吸口氣,帶上彩芹直接走人。
姜妙望著她遠去的背影,不禁有些恍惚。
倘若當初自己跟她一樣,一直被陳氏的假象所迷惑沒有及時清醒過來,今日會是個什么下場?
不遠處的河邊已經有人開始燃放焰火,姜妙這個角度看得不太真切,她準備往前走一段,便走上了一座石欄拱橋。
正在這時,焰火升到最高,幻化出五顏六色的漫天星辰,照亮了微微幽暗的墨藍天際。
姜妙抬眸,剛巧得見橋那頭迎著自己走來的男人,一襲雨過天青色廣袖深衣,腰間系著麒麟玉佩,垂下青色絲絳,黑緞皂靴踩在被焰火染了色的石階上,一階一階,沉穩而優雅。
他戴了面具,是她最開初買的狐貍樣式。
姜妙覺得,自己裝扮成這副樣子,他不可能認得出來,八成是巧合,便定了定神,若無其事地朝前走。
倆人剛要擦肩的剎那,他忽然拉過她的手,在她耳邊低聲問:“七夕牛郎在鵲橋上會織女,是不是就像我們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