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一家三口?
姜明山懵了,周長貴也是一臉茫然。
姜妙的眼神落在周長貴身上,“說說吧,你為什么來這兒?”
周長貴循聲望去,就見站在對面的小婦人生得明艷姝麗,一雙眼睛卻好似冷冰碴子似的,刺得人渾身一顫。
沒敢再看她,他心虛地抖了抖,但一想到自己本身就是姜旭的親爹,怕什么?便又膽大起來,高聲道:“我來認回自己的親生兒子,怎么了?”
姜妙彎起唇角,“你家里幾口人。”
周長貴皺皺眉頭,“你問這做什么?”
姜妙笑道:“想知道你老娘好不好,閨女這會兒在何處?”
周長貴一噎,他是上門女婿,王家敗落以后,沒臉回家,一直安頓在府城外一里地的小鎮上,已經很多年沒關注過爹娘的消息。
說句大不孝的,他連爹娘是死是活都不知道。
至于已經嫁出去的閨女,日子過得更是艱難,逢年過節難得回來一趟都帶不起肉,只能帶些自己撿來的山貨。
他不明白,自己上門來認親,這小婦人扯他老娘和閨女做什么,但還是回了一句,“都在老家。”
眾人聞言,頓時就是一陣哄笑聲和唏噓聲。
姜明山黑了臉,這些人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
“行吧!”姜妙點點頭,看向圈椅上的小婦人,“你說你爺奶已經不在人世,爹酗酒,才死了沒幾年,臨終前讓你務必要找到自己親弟弟,是這么回事兒吧?”
那小婦人絞著帕子點點頭。
姜妙又看向老太太,“你說你兒子對不住兒媳婦,早些年把懷著身子的兒媳婦踢出門,現在兒子死了,要來投靠兒媳婦,想讓她給你養老,我沒說錯吧?”
老太太也點點頭,說沒錯,她就是來投靠兒媳婦的。
“嗯。”姜妙詳細分析著,“你們倆,一個死了兒子,一個沒了爹,這一點勉強對得上,但,老太太您沒說自己還有個孫女兒啊!還有這位小娘子,你不說你爺奶早都不在人世了嗎,那她又是誰?”
老太太和小婦人聞言,互相瞪了一眼,齊聲道:“她是假的!”
姜妙沒作理會,將目光轉向周長貴,“聽到沒,她們倆一個死了兒子,一個死了爹,那你又是從哪冒出來的?”
“不是…”周長貴徹底蒙圈了,完全沒料到自己跟姜明山計劃得天衣無縫,結果竟然又鉆出兩個認親的來。
什么死了兒子死了爹,他才是正牌貨好不好!
“她們倆分明就是來騙錢的!”
“哦。”姜妙看著他,“那你又是來干嘛的?”
“我是來找兒子…”說著,聲音漸漸弱下去。
“誰能替你證明,這喜堂之上有你的兒子?”姜妙聲音泛著冷意。
“我!”姜明山站出來,一臉的大義凜然,“我能證明,旭哥兒就是周老兄的親生骨肉。”
姜妙笑了,“那您問問在場所有人,誰信?”
賓客們紛紛露出鄙夷的眼神,“外甥大婚,姜老爺一個當舅舅的不來隨禮也就罷了,還帶這么些個人來搗亂,這算怎么回事兒?”
“就是!舞弊案弄得人心惶惶的,姜云衢到現在都還沒被抓到,姜老爺該不會是因為宅子被收沒了去處,所以想出這么個損招兒來坑自家親姐姐的錢吧?”
姜明山聽得老臉一陣青一陣白,瞪向說話那幾人,怒道:“胡說八道!旭哥兒大婚了,他親爹親娘都應該在場的,我只是帶著他親爹來參加婚禮而已。”
先前說話那人不服,質問他,“既然你說是親爹,那這二十多年,怎么沒跟他們母子在一塊兒?答不上來了吧?要我說,你們倆才是來攪局坑錢的!”
“你!”姜明山被堵得啞口無言,卻又不甘心自己的計劃就這么泡湯了,便只得使勁給周長貴遞眼色。
周長貴哪里應付得了這么咄咄逼人的場面,雙膝一軟就對著姜秀蘭跪了下去,一雙老眼淚花縱橫,“秀蘭,我知道是我前些年對不住你,你再給我一次機會好不好,我會盡量彌補你們母子的。”
這話怎么聽著這么耳熟呢?
哦,姜明山前些日子就說過。
姜妙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果然是穿一條褲子的好兄弟,連渣的方式都如出一轍。
姜秀蘭直接問他,“你誰啊,我們認識嗎?”
賓客們聽著,又是一陣陣哄笑聲。
周長貴就那么尷尬地跪在那兒,也沒人叫他起來,只覺得尊嚴都沒了,心下又是惱怒又是屈辱,他以為,自己一個大男人都主動下跪了,還是當著這么多人的面,她至少會念點兒舊情,誰料一開口就問他是誰。
呵呵,兒子都這么大了,他是誰,她能不知道嗎?
新人已經在喜堂內站得夠久,姜妙擔心鄒纓頂不住鳳冠的重量,便對姜旭道:“表哥,你先送小嫂嫂去新房,剩下的事兒,交給我們就好了。”
姜旭感激地看她一眼,考慮到鄒纓頂著鳳冠站了那么久該累了,他索性直接攔腰打橫將新娘子抱起,出喜堂后去了新房。
喜媒和幾個陪嫁丫鬟忙跟上。
鄒纓之前一直被蓋頭攔著什么也看不到,不清楚情況,也不敢隨便吭聲,等到了新房才問姜旭要不要緊,姜旭道:“有廠公他們在,沒問題的。”
那對新人一走,客人們的焦點就全聚到了姜明山、周長貴和那一老一小兩個婦人身上。
姜妙早餓了,不想跟他們僵持下去,打算速戰速決,“小安子,去年受人指使來老爺子壽宴上認親的那位,下場是什么?”
小安子忙配合道:“在送往順天府的途中被滅了口。”
“滅口”二字,讓姜明山和周長貴齊齊一哆嗦。
“我不管你們幾個是出于什么目的統一在今天來攪局,但我姑媽說了,她不認識你們,尤其是你!”
她看著周長貴,“你若非要堅持自己是旭哥兒的親爹,那行啊,你身為親爹,二十多年來對妻子和兒子不聞不問,這中間我姑媽含辛茹苦地把旭哥兒養大,總得要花錢的吧?你把這些年的銀錢填平了,咱們再來談親情。”
“什么!”周長貴傻了,不是說好來認兒子得好處的嗎,這怎么還跟他算起錢來了?
姜妙冷笑,“怎么著,沒錢?還是不愿出錢?沒錢你跟我談什么彌補?拿什么彌補,就憑一張嘴?還是想我姑媽和表哥倒貼你供著你啊?你們不是口口聲聲只想認回兒子不為錢財么?”
周長貴哪里想到這長相艷麗的小婦人竟然生得一張毒嘴,每一句都戳在他無法反駁的點兒上,堵得他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姜明山更是氣得腦袋發暈。
姜妙同樣冷眸一掃那一老一小兩個婦人,“你們倆是婦人,我不為難你們,識趣的就馬上離開,否則一會兒我真跟你們算起來,你們只會更沒臉!”
那倆人本就是姜妙讓小安子花錢雇來的,現在任務完成了,自然是一聽到指示就麻溜地起身跑了。
周長貴還是沒動作,仍舊跪在那兒,仿佛只要他不起來,他就是有理的,他的尊嚴就還在。
肖徹坐在靠窗的太師椅上,適時道:“來人,把這二人綁了,送去順天府。”
姜明山當即跳腳,“憑什么綁我!”
肖徹的目光穿過人群看向他,深沉中帶著微微涼意,“舞弊案尚未結束,你是犯人的生父,本座抓你去審問還需要理由么?”
這已經是第二次被抓去審問姜云衢的下落了!
姜明山眼前一黑,整個兒往后栽。
兩個人渣被帶走之后,賓客們才三三兩兩地出了喜堂,準備入席。
因著姜妙提前雇人來演了一出“狼來了”,故而對于周長貴的身份,大家一致沒有懷疑,都認為是來坑錢的騙子,邊聊邊罵。
等客人們都出去吃飯,姜妙才看向上首的姜秀蘭,“姑媽,有了今天的事兒,往后管他正牌冒牌,誰再來認親都不管用了,沒人會信,也濺不起水花的,您就放一百二十個寬心吧!”
姜秀蘭一陣感動,下來拉過她的手,“沒想到你都暗地里為我做了這么多,要不是你,這事兒只怕還就沒完了。”
姜妙莞爾,忽然伸手摸摸肚子,說餓了。
“快快,咱們去吃飯。”姜秀蘭忙招呼著。
臨出門前,姜妙特地走在后面,挨著肖徹,等她們都上前了,她才低聲道:“廠公,我問你個事兒。”
“嗯?”肖徹側頭看她,眸子里漫上一抹輕柔。
“那個,我喝醉的時候,會不會亂說話?”姜妙壯著膽子問。
“問這個做什么?”
“你就告訴我唄,到底會不會?”姜妙一跟他對視就臉紅,索性別開眼。
“會。”肖徹說。
他以為她接下來會問,她以前喝醉都說過些什么,卻不想,她只是來了句,“會就好”,然后迅速轉過身,“那你一會兒吃了飯記得來接我。”
男賓和女賓的席位是分開的,男賓在喜堂外的庭院里,女賓在喜堂后面,跟后罩房圍出來的第三進院子里。
小寶看著娘親遠去的背影,哼了聲,“膽小鬼。”
肖徹問他,“你又知道了?”
小家伙仰頭望天,這還不明顯嗎?娘親有話想跟爹爹說,但是又不好意思直接說,所以想借著酒勁兒來壯膽。
姜妙果然兩杯酒就把自己給灌醉了,露珠勸都勸不住。
趁著還有點意識,她借口要更衣去了后門處,沒多會兒就見著肖徹牽了小寶過來。
姜妙已經站不穩,整個人沒骨頭似的靠在墻上看著他,他那雙眼睛很漂亮,眼線自然,眼皮褶皺深邃,彎出雙弧,典型的瑞鳳眼。
走到近前,肖徹嗅到她身上的酒味兒,有些無奈,目光卻格外暖,“喝了多少?”
一面問,一面伸手去扶她。
姜妙醉醺醺的,開始“發酒瘋”,“不想走路,你背我。”
肖徹從袖中掏出帕子,給她擦了擦嘴角,這才轉過身半蹲下,“上來。”
姜妙便順勢往他背上一趴,雙手圈住他的脖子。
露珠忙帶了小寶跟上,但沒敢靠太近。
姜妙想睡覺,但潛意識總覺得自己還有什么事兒沒做完,就一直撐著,腦袋里暈乎乎的。
過了會兒,她將下巴搭在他肩窩上,然后歪著腦袋看他,“你今天是不是故意穿成這樣給我看的?”
肖徹問:“都醉成這樣了還知道關心我的穿著?”
“你就說是不是?”姜妙問完,打了個酒嗝。
肖徹尚未開口,她又道:“你肯定是吃醋了,對不對?因為,因為那天我看了傅呃、傅經綸。”
肖徹說:“知道我醋你還看?”
“哈!”姜妙沒什么意識地傻笑著,“你果然是個悶葫蘆,心里有事兒也不說,還得讓我猜,猜完是不是還得哄你呀?”
肖徹聞言,腳步微微頓了一下,側頭就對上她醉得紅撲撲的小臉,“那你打算怎么哄?”
姜妙像是沒把他的話聽進去,嘟了嘟嘴之后開始嘀咕,“傅經綸啥也不是,我最喜歡你了,在莊子上那會兒就喜歡,可是每次我一靠近你,你都不搭理我,還要趕我走,我就好難過好難過,嗚嗚嗚…”說著還哭了。
哭兩聲又吸吸鼻子,繼續說:“所以我就想去找別的男人,讓你再也得不到我,氣死你。”
“然后呢?”肖徹放慢腳步,盡量不顛簸到她,繼續朝著肖府方向走。
“然后,我找上了傅經緯,我心里不樂意跟他,可我當時的處境好難好難,每天晚上都睡不踏實,夢里不是被人玷污就是被人算計。”
說到這兒,她伸手無力地捶了他一下,“都怨你。”
聽著三年前那一夜的錯誤,給她帶來了這么大的傷害,他心里針刺一般,微微抿著唇,“嗯,都怨我。”
姜妙又忘了自己說到哪,把腦袋挪到他另一側肩膀上,眼皮已經很重了,但還是說:“我那么喜歡你,你不可以不要我,聽到沒?”
小寶看著那倆人越走越遠,都沒人回頭看他一眼的,頓時翹著鼻子哼了哼,他是撿來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