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油燈不偏不倚落到吉平和吉力提前放好的水缸里,在寂靜的庭院里發出一聲清脆地“嘭”。
陳氏才剛往前走了幾步,聽到聲音,臉色猛地一沉,不甘心就這么走了,目光不由自主地看向巧兒手里那盞。
巧兒已經明白過來她想做什么,嚇得渾身都在哆嗦,趕緊把油燈往身后一藏,“太太,咱們一會兒還得趕夜路呢,這黑燈瞎火的,沒盞燈可怎么行呀?”
陳氏早就恨紅了眼,哪里聽得進去這番委婉的規勸,伸手就要去搶那盞油燈。
她可以離開,但不能就這么白白離開,總得讓姚氏那賤人付出點兒代價!
然而就在這時,二進院大門突然傳來響動。
巧兒大驚,“有人出來了。”
陳氏這才不得不打消一把火燒死姚氏的念頭,帶著巧兒,倆人一路跑出胡同,這個時辰,外頭所有客棧都打烊了,主仆二人只得先找個破廟將就一晚等著天亮。
把油燈掛好,又給陳氏鋪了干草堆休息,巧兒這才坐下來小心翼翼地問:“太太,咱們這是要去哪兒呀?”
陳氏望著自己被油燈投在地上的影子,黑暗,壓抑,就如同她現在的日子。
不過短短一年,坐過牢這件事兒便讓她的人生天翻地覆。
從前一直疼她寵她的相公,如今連個正眼都不屑給她,甚至于見到她的樣子還會被嚇跑。
從前那么聽她話的兒子,現在為了顏面,為了名聲,一再地逼她。
她不敢往深了想,大郎讓她去莊子上是否只是個借口,而真正的目的是為了尋個由頭讓她死在半路,好成全他的一片錦繡前途。
她寧愿相信,兒子是孝順她,不愿看她被姚氏欺壓,才會好心送她去城外靜養。
但不管怎么說,她都不能去,就算兒子對自己起了殺心,那也是被逼無奈。
而造成這一切的,是姜妙那個小賤人。
所以,她要報仇!
姜妙不是馬上就要大婚了么?呵呵,等著吧,她成親那日,她會親手送上一份大禮,保證讓她下半輩子活在所有人的嘲諷和唾罵中,活成見不得光的過街老鼠,活得比她現在還不如。
她受過的所有屈辱和痛苦,都要那小賤人一點一點償還回來!
先前開門的人是吉平,眼瞅著那二人跑出巷子,他沒追,走到水缸邊撈出油燈,提著去見姚氏,“太太,對門那位果然起了壞心,若非您提前讓我們做好準備,這把火一旦燒起來,咱們又都在睡夢中,只怕是…”
姚氏心下一沉,“人呢?”
“跑了。”吉平道:“若是白天,倒還能追一追,但現在深更半夜的,外面天黑不說,還宵禁了,小的們一旦出去亂跑,讓巡夜的官兵發現,是要吃罪的。”
“那她這大晚上的去外頭做什么?”姚氏嘀咕。
吉平又道:“小的瞧見她肩上扛著包袱,別是做了什么虧心事兒畏罪潛逃吧?”
姚氏一時也拿不準陳氏的目的,見夜確實深了,便擺擺手,“留兩個人守夜,剩下的先去休息,有什么事,明兒再說。”
次日天剛亮,姜云衢便讓小廝大勇來石磨胡同接人,然而正當他穿戴好準備去翰林院的時候,大勇突然白著臉跑進來,喘著氣道:“少,少爺不好了,太太帶著巧兒走了。”
“什么!”姜云衢臉色大變,又看向大勇,“人不是就在石磨胡同嗎?昨兒你才去了第一次,會不會是弄錯了巷子?”
“不會的。”大勇道:“我認字,看到上面寫了石磨胡同才進去的,數的左手第三間,但院門被鎖了,我扣了半天,里頭一點兒動靜都沒有,后來對門二進院出來個拿著笤帚的小廝,他告訴我,這對主仆昨兒個半夜就收拾東西走了。”
看來,娘是嗅出自己身上的殺意了。
姜云衢白著臉,一屁股坐回圈椅上。
陳氏絕對是現在對他最大的潛在威脅,她若是識趣些跑遠了,離開京城,倒還沒什么,就怕她存了心思想做點什么時不時出來蹦跶一下,哪天蹦跶到順天府去,讓人把所有老底都揭開來,那他這個新科進士,劉家乘龍快婿的好日子也就到頭了。
“少爺,現在該怎么辦?”大勇問。
“想法子出去找。”姜云衢俊臉上一片霜寒,絕對不允許自己所有的努力因為她而毀于一旦。
大勇為難道:“找倒是可以找,但小的沒見過人長什么樣,這么大的事兒,要不,咱告訴老爺去報官吧,讓官府貼畫像幫著找,這樣能更快些。”
一聽到“官府”二字,姜云衢就有陰影,忙打住大勇的話,“罷了,暫時不用找了,就這么著吧!”
否則勞師動眾惹來旁人的目光,到時更會此地無銀三百兩。
但他娘就這么在外頭,終歸是個隱患。
這一大早的還沒去翰林院,就碰到一檔子糟心事兒,姜云衢煩悶地捏著眉心。
大勇退下去后,又有另外一個門房小廝進來,手里捏著一張帖子,姜云衢瞥了眼,頓時怔住,那居然是杏黃描金的。
東宮的帖子!
“少爺,這是先前東宮那邊差人送來的,說是給少奶奶。”小廝道。
姜云衢接過瞧了瞧,原來是太子妃生辰將近,邀請京中貴女前去參加,劉婉姝恰在受邀之列。
擺手讓門房小廝退下,姜云衢拿著帖子來到梧桐院,然后就意外地見到他家小嬌妻起了個大早,這會兒正踮著腳去夠枝頭上昨夜剛開的白玉蘭。
姜云衢高出她一個頭,走過去順手幫她摘了下來,問,“今天不睡懶覺了?”
劉婉姝道:“睡的,摘了花再睡。”
姜云衢見她小心翼翼把白玉蘭放進竹籃的樣子,似乎除了這個,也沒別的愛好了。
他低頭看了眼自己手中的帖子,再抬眸時,聲音變得更為溫和,“既然你這么喜歡花,那過些天,讓孔嬤嬤帶你去個花兒更美更多的地方,如何?”
“什么地方?”劉婉姝轉頭看他。
“這兒。”姜云衢把帖子遞給她。
劉婉姝接過,打開一看,頓時皺著眉,顯然是不高興了,“我不想去。”
“這可是太子妃生辰宴,多少人擠破腦袋都得不到的機會。”姜云衢哄道:“而且他們家花園那么大,一定有更漂亮你更喜歡的花,到時候向太子妃討了來,你又能繼續做美美的唇脂和香噴噴的香囊掛在腰間了。”
劉婉姝認真思考了一會兒,還是撇著小嘴表示拒絕,“你是我相公,就不能替我推了嗎?”
姜云衢失笑,“你家相公也不是萬能的。”
“你這也不成,那也不能,連個帖子都推不了,當初干嘛還要娶我?”劉婉姝拎著竹籃,氣呼呼地在一旁石凳上坐下。
姜云衢道:“推了帖子不是不可以,但我怕往后岳父會有麻煩。”
劉婉姝怔了一下,隨即又冷哼,“你少威脅我,我才不上當呢,什么生辰宴,我不愛去,反正我不管,你得想法子推了帖子,還得讓我爹沒有麻煩。”
陳氏跑出去到處找不到人,小嬌妻又哄不乖,姜云衢真是一個頭兩個大,但他一再地壓制著情緒,不能在她跟前泄露一絲一毫,一如先前那般溫聲軟語,“那這樣好不好,你若是去赴了這個宴,我便答應你一個條件。”
“真的?”她似乎有些動容。
“真的。”姜云衢頷首,“君子一言駟馬難追。”
劉婉姝左右瞧了瞧,半夏幾人隔得遠,孔嬤嬤又不在,她湊近姜云衢,低聲道:“孔嬤嬤說,我晚上必須跟你睡,等這里懷上寶寶才行。”
她說著,指了指自己的小腹,又不滿地扁了扁嘴,“可是我害怕,我不想,不喜歡,我能不能不要寶寶?”
這個問題,回門那天岳父也跟他提到了,意思很簡單,那邊希望一年之內劉婉姝能懷上。
然而直到現在,他仍舊睡在書房,倆人都還沒圓房,哪有那么快懷上孩子?
他不敢違背岳父的意愿,但現在,他最不敢的是推了太子妃的帖子。
想了想,姜云衢點頭道:“好,我答應你。”
同樣的帖子,姜妙和姜柔各收到了一封。
姜妙并不知,她們三姑嫂里,太子妃最主要邀請的人只她一個,劉婉姝和姜柔那都是沾了光,順帶的。
但她很清楚,這是一張分量極重的帖子,自己不敢輕易做主,便請小安子跑了一趟肖府請示肖徹。
肖徹回說只是生辰宴而已,讓她以往如何出席世家夫人們的宴會,這次就怎么出席,不必太過緊張。
姜妙這才松了口氣,開始選料子準備做衣裳。
姜柔那邊則是氣黑了臉,“姜妙是準督主夫人,太子妃請她還算勉勉強強說得過去,但那劉婉姝是個什么東西?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她下嫁到什么都不是的姜家,那她就什么也不是,憑什么沾著我世子夫人的光受邀去參加太子妃的生辰宴?外頭還有不少傳言,說她嬌嫩得風一吹都會疼哭,平日里誰的宴會都不參加,怎么一換成高高在上的太子妃,她就屁顛屁顛地樂意去了呢?啊呸,賤人就是矯情,滿身公主病作給誰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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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作精:賤人就是矯情!
公主病:╭(╯╰)╮我是女主二號閨蜜,不服來戰。
小寶:蹲地上畫圈圈又是沒寶寶戲份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