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徹換好衣服出來,發現原本掛在屏風上的腰帶不見了。
不僅腰帶,連帶著那個小家伙也沒了人影。
他找了一圈,又把馮公公叫進來問話。
馮公公猶豫了一下,說先前有見到小寶拿,還以為是廠公同意的。
肖徹問:“他人呢?”
“回去了。”馮公公道:“老奴讓護衛送了一程,這會兒應該在西院。”
肖徹嗯了聲,沒再說話,低頭看著長案上的折子,是承恩公向皇上彈劾他在圍場蓄意出手傷了傅經緯的折子,被人攔下先送他這兒來了。
馮公公猜不透主子的心思,試探著問:“要不,老奴親自跑一趟去把腰帶給追回來?”
肖徹想起那小家伙的眼睛,水葡萄似的,又大又漂亮,卻是個小財迷,主動親近他只為順走他身上值錢的東西。
他沒去深究一個剛滿周歲的孩子如何會知道什么物件值錢,甚至都沒懷疑小家伙是否受了親娘的指使。
沉默片刻,肖徹道:“罷了。”
馮公公詫異,可能廠公自己都沒發覺,他對那對母子,多了幾分對旁人不曾有過的縱容。
西院,姜妙瞅了眼坐在地上死拽著腰帶不肯撒手的小寶,欲哭無淚。
她不知道兒子為什么總是能自己分辨什么東西值錢,但確確實實不是她教的。
然而在外人看來,周歲的孩子哪里會懂得這些,只能是受了大人的指使才敢順手牽羊。
尤其順的還是肖徹的腰帶。
之前肖徹給她一千兩讓她離開莊子,她沒接,這會兒反倒指使兒子去偷東西?
還是說,她迫不及待想要引起他的注意,所以借著兒子的手拿了他的貼身之物?
一想到肖徹可能會有的這些猜想,姜妙就囧得恨不能去撞墻。
姜秀蘭也是被小寶的行為驚得一愣一愣的,“這…這怎么還把廠公的腰帶給拿回來了?”
姜妙心說只怕不是拿的,是偷的。
這下,她這當娘的跳進黃河都別想洗清了。
“小寶,把東西給娘親。”姜妙彎下腰,朝兒子伸出手。
小寶不給,攥緊腰帶就往背后藏。
娘親那么辛苦還要種田喂雞賺錢養他,爹爹有錢,就該多多的給娘親。
姜妙無奈了,又不能真吼他打他,只得繼續哄,“小寶乖,這東西會咬手,先給娘親,一會兒娘親帶你去編草蚱蜢,可比這個有趣多了,好不好?”
小寶哼了哼,什么會咬手,又欺負剛滿周歲的奶娃娃什么都不懂。
姜秀蘭見狀,勸道:“算了吧,廠公要真計較,指定早就讓人過來取了,到這會兒都沒人來,可見是沒當回事兒。”
姜妙皺起眉,“姑媽,這不是廠公要不要的問題。”
而是她對兒子的教養問題,以及肖徹今后對她的印象問題。
之前給銀票不要,現在指使兒子做出這種事,不是虛偽矯情故作清高是什么?
一想到這,姜妙便格外頭疼。
本來自己在肖徹那邊就屢屢受挫,這下可好,兒子直接幫她絕了所有后路。
往后別說指望肖徹庇護,只怕能不能繼續待在莊子上都還兩說。
小寶不肯撒手,姜妙也沒強搶,等他睡著才把腰帶拿到水井邊,仔仔細細洗了一遍掛在晾衣桿上,外頭風大,沒多會兒就吹干了。
接近黃昏時,姜秀蘭為東院備了飯菜。
姜妙主動請纓要去送。
姜秀蘭心知她是想借此機會把腰帶還回去,就沒攔著,把飯菜裝入食盒,讓小安子跟上。
倆人并肩走著,姜妙全程沒說話,小安子見她右手拎著食盒,左手縮在袖子里,覺得好奇,“妙姐姐手里拿了什么?”
“沒什么。”姜妙晃過神,沖他笑笑,卻是攥了攥折疊過的腰帶。
小安子就嘟囔,“妙姐姐有心事哦,上次你讓我幫忙送信,說回來就告訴我你準備做什么,結果什么都沒說,現在又心不在焉的,到底怎么啦?”
傅經緯那邊早就黃了,姜妙不愿再提,扯謊說是為了姜云衢考試的事兒。
說話間就到了東院,小安子沒再多言,跟著姜妙走到北屋外。
姜妙用眼神示意他在外面等,自己上前敲門,聽到肖徹讓進,這才推門。
天色漸暗,屋里已經掌了燈。
肖徹處理完公務,這會兒靠在窗邊的藤椅上,湘妃竹簾卷起,似乎正在賞景,橘黃光暈里,他清朗成熟的眉眼間多了幾分平日少有的閑適愜意。
姜妙動作輕巧地擺好碗筷,退往一旁,“廠公,可以用飯了。”
肖徹之前就已經從腳步聲里分辨出來的人是姜妙,聽到說話聲,他回頭,目光在她身上頓了片刻。
這一眼看得姜妙極其不自在。
哪怕對方眼神里沒有任何邪念,只是很淡的一個眼風,還是讓她心如擂鼓,畢竟自己有錯在先,沒辦法做到理直氣壯。
“小寶白天貪玩,不慎拿走了廠公的東西,我已經清洗過了,特地給您送還回來。”她說著,將腰帶擱在一旁的太師椅扶手上。
手心里,早已因為緊張而出了一層薄汗。
肖徹無聲頷首,反應并不大,他離開藤椅,挺拔的身軀在桌邊落座,拿起筷子吃飯的動作,一如他本人的作風,自律謹嚴,不會因為某道菜可口就多吃兩口,也不會因為某道菜不合胃口就不動它。
姜妙不止一次地見過肖徹吃飯,卻是每一次都能有不同的感觸。
尤其今晚,感觸更深。
他若無其事的態度,讓她準備出口的解釋瞬間變得毫無必要。
還是不懂,還是琢磨不透,他到底在想什么。
姜妙懊惱地發現,五歲的年齡差,竟然能隔出這么寬的鴻溝。
比起他的深沉穩重,自己那點兒心思就仿佛小孩子在搞惡作劇,滑稽又無厘頭。
關于腰帶的事兒,肖徹什么都沒問,也什么都沒說,讓姜妙一顆心懸得難受,她提前退了出來,留小安子在后面收拾碗筷。
回房時,小寶還沒醒,姜秀蘭已經擺了飯菜,就等著她一塊兒吃。
“廠公說什么沒有?”姜秀蘭把小碗推到她面前,坐下來。
姜妙蔫蔫地嘆了口氣,“姑媽,我頭一次覺得,‘海底針’這種形容不應該放在女人身上,廠公才是標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