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秀蘭看出來姜妙面色不對,問她是不是跟家里人吵架了。
姜妙已經緩過來不少,她默了默,問姜秀蘭,“姑媽,有沒有辦法能找到當初跟鶯娘子交接的那些人?”
姜秀蘭猶豫道,“都已經過去那么久了,要找肯定不容易,況且現在有件事很麻煩,我們不知道陳氏到底是直接把你賣給買主,還是中間又經了牙婆的手。”
見姜妙蹙眉,姜秀蘭輕聲問:“妙娘,你是不是想去找小寶的生父?”
“生父”兩個字,生生刺痛了姜妙的耳,她眼底掠過一抹譏誚,“找他?讓他償還我的少女貞節,還是彌補我的孕育之苦?不瞞姑媽,得知自己懷孕的時候,我每天做夢都想找到他,再親手殺了他,可這些,都只能在夢里想想。我知道自己幾斤幾兩,倘若他有權有勢還有兒有女,我上門去鬧無異于以卵擊石自取其辱,倒不如一輩子不知道他是誰,起碼沒那么糟心。我現在,只想好好活著,之所以要揪出同鶯娘子交接的人,只是想找到這樁交易的證據,坐實她的罪名罷了。”
姜秀蘭十分能理解侄女內心的苦楚,當即道:“你去年是在縣城遭的難,涿縣那地兒也不算太大,我讓人回去問問當地的牙婆,希望能找出線索。”
姜妙頷首,“謝謝姑媽。”
窩在姜妙懷里的小寶抿了抿嘴,果然他猜的沒錯,娘親恨極了爹爹,這可怎么辦呀?
小家伙急得腦仁兒都開始疼了,然而一直想見的“廠公”卻怎么也見不著。
端陽一過,天氣越發暑熱,肖府最近要準備老爺子的壽宴,小公公們忙得不可開交。
姜妙從小安子口中得知,這位肖老爺子是肖徹的義父,前東廠督主兼司禮監掌印太監,他退下來后,把這兩個位置一并傳給了打小精心栽培出來的肖徹。
聽說客人會很多,席面暫定百桌,大半個菜園子都被搬空了還不夠,肖府實在挪不出人手,馮公公親自來帶話,讓這邊想法子加派人手去送菜。
這事兒自然而然就落到了小安子頭上。
任務重大,小安子一個人去肯定不行,但姜秀蘭作為管事,是不可輕易離開莊子的,他又不想帶那幾個嘴碎的婆子進肖府,怕惹麻煩,最終,只得將希望轉向姜妙。
“我?”姜妙訝異地指了指自己,“你確定我能去?”
“怎么不能?”小安子說:“只是去送菜而已,咱又不在席上露面兒,送完抓緊回來就行了。”
姜妙看了眼床榻上熟睡的小寶,小安子知道她在顧慮什么,搶先道:“我一會兒去找干娘,請她幫你帶著小寶。”又哭喪著臉求姜妙,“我也是頭一回去肖府,心里沒底,妙姐姐,你可一定要幫幫我呀,不然到時候出了岔子,干爹指定不饒我。”
姜妙最終答應了他的請求。
辰時不到,停在莊子大門外的兩輛露天馬車就被裝得滿滿當當,前頭那輛裝蔬菜,全是現出土的鮮貨,露水都還沒干,后面一輛裝的雞鴨鵝,安排在籠子里待著,另外還有那幾個婆子的男人們上山打來孝敬給廠公的野味,占了有大半個馬車,野雞獾子野狍子,都是窮人家只舍得賣富人家花高價買的稀罕物。
畜生味兒大,小安子果斷讓姜妙去趕裝蔬菜的那輛馬車。
姜妙長這么大還沒接觸過這玩意兒,不太會,小安子耐心教了一炷香的工夫,讓她無需緊張,說莊子隔著肖府沒多遠,一會兒跟在他后頭別吭聲就行了。
小安子說的近,其實在姜妙看來并不近,跟她想象中進了城門沒多會兒就能到肖府不同,中途要經過寬闊綿長的主街道,兩旁是錯落有致的鋪子門面,茶樓酒肆間穿插著數不清的灰墻巷子,車馬粼粼,行人不息。
姜妙卻無心欣賞天子腳下的富庶繁華,一路上都揮著鞭子跟緊小安子,生怕因為自己的失誤撞到人惹上麻煩。
過了熱鬧喧囂的主干道,又到達一處城門。
聽小安子說,里頭便是內城。
內城是皇室宗親和三品以上達官顯貴們住的地方,天子住在紫禁城。
姜妙對這些全無興趣,她只想趕緊把菜送到肖府然后回去給小寶繡個肚兜,最近天太熱,中午日頭毒辣,嬰兒穿太多會不舒服,只穿個肚兜遮著小肚子不著涼就好。
肖府坐落在內城北面,一個十分接近紫禁城的地方,鎏金朱漆大門巍峨肅穆,昭示著主人的位高權重,不過這會兒還不到待客時辰,大門尚未開啟。
姜妙和小安子只能遠遠看上一眼,然后趕著馬車從偏門進。
很快有小公公出來接應,姜妙沒進廚房,只在外面幫著搬了搬蔬菜就坐在一旁的廊凳上休息。
知道來的不是尋常地方,她出門前特地換了身不起眼的對襟襖子,領口盤扣扣得嚴嚴實實,頭發也沒怎么仔細打理,只用一根木簪子簡單綰起,然而那張臉,那雙眼,那藏不住的玲瓏身段,還是讓廊下走過來的浪蕩男人看直了眼。
“喲呵,肖徹府上竟然有這么個姿容絕色的俏美人兒?小娘子,你打哪兒來的呀?”
姜妙聞言,直接皺了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