瞬息而起的大亂,使得場間每個人都亂作了一團,爭先起身。
抬頭看向了空中那場突如其來的大戰,他們甚至感覺無比的錯愕,誰也不曾料到,這最后一場斗法,最不被人看好的斷長生,竟是一下子便攪出了這等風雨,更不曾想的是,怎么身為看客的三位神王,一見得斷長生出手,居然絲毫也不顧忌身份代替方寸迎敵了?
而在此時,一片大亂之下,方寸并沒有如凰神王所言那般立刻遁逃。
他只是抬起了頭,有些疑惑的看了上去。
此時的高天之上,斷長生的身影都已變得模糊,身周滾滾魔息,將他化作了一團凝聚不定的黑色烏云,與空中厚重烏云相連,引得無盡雷光滾滾凝聚,然而三位神王卻絲毫不畏懼那耀眼的雷光,同時打出了道道神光,似乎要直接將其中的斷長生給撕個稀巴爛…
“居然用這等手段,引落我的天譴?”
“有意思了!”
方寸默默的看著空中,心間閃過了無數念頭。
此前斷長生說的自然不錯,這烏云本來就不是自己化出來的,而是天譴之力,而自己躲到老經院來,便是為了避禍,甚至借著這片烏云與老經院打賭,看起來搞得熱熱鬧鬧的,也是為了借他們的力量來參透這片烏云之秘,好為自己最后“還債”時的那一幕做著準備。
而原本,自己的計劃還是挺不錯的。
他之前的分析沒問題,因為老經院內,身具功德氣運者眾多,所以天譴不會降臨。
天譴有自己的行事準則,他不會為了懲罰自己,而牽連他人。
尤其是,當這受牽連的人,或是地方,本身便有著極為厚重的功德之力情況下。
說白了,天譴在投鼠忌器。
而投鼠忌器,某種程度上說,自然也是一種平衡。
只是,如今這斷長生要做的,卻是打破這種平衡。
就連方寸,此時也不是很了解他用了什么法門,居然能引動天譴降臨,而在如今下方有這么多人,尤其是有著無數看熱鬧之人的情況下,一旦天譴降臨,誰知道會是一個什么結果,自己當然是逃不掉的,不但是自己,就連正下方的老經院,和周圍這么多人,怕也逃不掉。
若真是往高了講,天劫一旦失控,朝歌都有可能被毀掉一半。
此計已是異常之毒…
而方寸如今在想的卻是:“這些,真是斷長生看出來的?”
“若真是他看了出來的,那為何三位神王會毫不猶豫的出手?”
“看他們這出手的模樣,甚至可以說,她們就是為此而來,早在準備的…”
“而他們口中所說的魔道余孽,又是什么?”
“凰神王為何一上來就告訴自己趕緊逃?”
慢慢想著這些問題,方寸靜靜領悟:“以及,是誰讓凰神王受了傷?”
在方寸想著這些問題時,周圍已然一片大亂的人群里,卻忽有數道身影,氣機沉凝,默默的圍了上來,他們并未離得方寸太近,但是卻各占方位,將方寸牢牢的困在了中間位置。
抬頭看去,正是觀云、洞幽、參天等山院的院主與山主。
周圍還有幾人,乃是不明身份,卻一臉冷漠的人,想是七王殿養的高手。
“方二公子,為何事情會變成了現在這樣?”
幾位山主與院主,也不知是真的不明白,還是假作不知,他們應該不知道凰神王向自己傳音的事情,但一開口,便有些咄咄逼人之勢:“那輪回院斷長生,看起來頗有一些詭秘,想是與方二公子無關,只不過,這烏云兇威太重,為免它被歹人所用,還請方二公子出手…”
“驅散了他!”
這話說了出來時,他們都已經變得有些神色凝重,法力暗涌。
似乎看到方寸要逃,便會立刻強行出手留他。
而見得此狀,遠處的柳湖同窗,以及老經院的座師等等,也已紛紛起身,在幾位座師的安排之下,小輩煉氣士,已經快速的奔忙逃離,倒是幾位修為高深的,仍然沒有動。
“擔心什么,怕我逃走?”
方寸聽著他們的話,不為所動,只是輕輕問了一句。
周圍諸人,臉色微沉,但仍死死的守在一方,沒有讓開的意思。
方寸也不看他們,而是目光越過他們,看向了一個方向,在那里,正有一頂轎子,緩緩掠來,從這個轎子移動的速度,便可以看出轎子里的人是有多么淡定,甚至...
,甚至是戲謔…
方寸的目光,便落在了走在那轎子旁,一位身材微胖的老內侍身上。
“是你安排的嗎?”
方寸笑著向他道:“先是打算扣大帽子,讓我以為你們只有這點子手段,但實際上,卻是早就看出了這烏云有異,所以打算在這最后一戰,讓別人揭穿我的‘算計’,逼我于眾人面前對抗這天劫,某種程度上,也就將我逼到了死角,不得不聽從你們的安排…”
老內侍剛剛才走到了方寸的面前,聽聞此言,神色微微一沉。
良久之后,他輕輕點了一下頭。
方寸看著他,笑意更濃了,道:“所以,現在的形勢走向,還與你想的一樣么?”
老內侍更是深深的沉默了下來。
此時的九天之上,三位神王聯手,居然一時間無法壓制斷長生身上的魔氣,形勢已經詭異到了極點,恐怕就算是輪回院的院主親自出手,也不是三位神王聯手的一合之敵,但是那斷長生,居然一直硬撐著,雖然他看起來已經必死無疑,但硬是要融進那烏云里面去。
任誰都看了出來,這不正常。
而不正常的局面,就往往代表著失控…
“你自認為看清了我的底牌,但卻也有人看清了你的底牌…”
方寸望著半空,悠然嘆道:“老先生,你這一次闖了大禍呀,可怎么收場?”
老內侍的身子,也像是在微微顫抖。
他本是內侍之身,居然卷入了這樣的大事里,自然一定會倒楣。
而方寸如今脫口而出的“老先生”三個字,更是一下子觸動了他的什么。
“不過,一死而已!”
老內侍低低的回答,良久,又道:“能夠幫到二先生與殿下,老奴也死的不虧!”
“幫到我們?”
方寸重復了一下他的話,然后看向了那轎子。
這時候,轎簾已經垂了下來,但卻在顫抖不已,似乎是轎子里面,有人壓抑著狂笑。
“你這樣的人,死了不冤!”
方寸沒有理會轎子里的人,而是向著老內侍道:“這一次仙殿不讓你死,我也會讓你死!”
老內侍只是沉默聽著,像是也打算沉默接受。
而方寸說完了,便又轉身,向著另外一個方向看去,正是老經院的院主,以及幾位座師,他輕笑著上前,經過了攔路的洞幽院院主時,對方微一猶豫,還是讓開了身,方寸徑直來到了老院主與幾位座師身前,輕輕揖了一禮,道:“該道謝的,卻是幾位老前輩了…”
“你們雖然看出來了,但卻不曾說破,這是恩情,方二記下了…”
聽著方寸的話,老經院院主,輕輕捋了一下胡須,微笑點頭。
而其他幾位座師,也都是呵呵一笑,顯得老神在在,成竹在胸一般。
惟有玉臺先生傻眼,小聲道:“原來你們都看出來啦,見鬼,怎么不早告訴我?”
其中起碼有三位座師的臉色變得有些難看,恨不能捂他的嘴。
而方寸道謝之后,便也起身,心照不宣的與那位老院主對視了一眼。
直到此時,他都顯得不急不徐,甚至臉色都極為平靜,似乎全未將頭頂之上那場大亂當成一回事,更沒有將那幾乎隨時都有可能降落下來,將他整個人化作飛灰的雷霆放在心上。
倒是聽著那頭頂之上的喀喇巨響,感受著那幾乎已經快要沖破極限,猶如決堤怒潮一般傾落的滾滾天雷,站在了轎子旁邊的老內侍忍不住了,輕輕開口道:“方二公子,天譴一落,不僅你會化作飛灰,老經院也將難保,半個朝歌,怕是都有可能因此而毀掉,所以…”
“您該與七殿下商量一下怎么做了…”
“哦?”
方寸笑著直起身來,向七皇子的轎子看去。
此時,轎簾已經掀了起來,七皇子雖然一直在等著方寸主動過來,他卻一直沒來,不免有些小失望,但如今,看著方寸的臉,尤其是那頭頂之上的滾滾雷霆,他還是顯得極為興奮。
眼睛瞇了起來,笑著道:“我早就猜到了你只有在我幫你的情況下,才能突破更高的境界,只是我也沒想到,你不僅需要突破境界,還這么著急突破境界,甚至比我都還著急…”
“沒辦法…”
他故意嘆了一聲,看著方寸,笑道:“誰讓你兄長是我的伴讀呢?”
“算起來,你也是自己人,所以…”
他嘴角拉出了一絲弧度,終于還是忍不住,低聲道:“來求我吧,求我救你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