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河郡小郡守看著女神王那張淡漠的臉,啞口無言,腦袋都耷拉了下來。
他知道,這確實是實話…
女神王的仇家,本來就是出了名的多。
身份多了,便代表身上因果多,無論是誰,想對自己不利時,都要先考慮一下自己身后那些人的面子,但惟獨這位女神王不用,因為她考不考慮那些人的面子都一樣,對自己好了,那些人也不會因此對女神王有多好,對自己差了,那些人對女神王的仇視也強不哪去…
沒有惡化的空間了主要是!
…大概這就是仇家多所帶來的優勢吧!
因此云霄忽然就明白了為啥自己一直都有些怕這位女神王,而且認命了。
“朱夫子講《大道經》,三天三夜都講不完,不知道神王…想聽在下講哪一段?”
講出了這番話時,他的目光卻是看著方寸的。
他又不傻,自然能猜到所謂的“神王想聽”,就是為了講給方二公子聽。
而女神王回答的也極為簡單:“每一段!”
既然女神王已經給定了調子,云霄便也只好毅然決然的“背叛師門”,照著他的話講,朱夫子規矩極大,倘若知道了自己將他講授的《大道經》經義輕易傳給了別人,那等待自己的一定是重罰,只不過呢,一個重罰,另外一個卻真有可能要了自己的小命,所以沒得選。
“《大道經》,便是修行本義經,經義玄深,包羅萬象,始于一個道字!”
“而推其本義,也是通往一個道字…”
“我只有幸,在朱夫子身邊聽過三個月的經義,所學不多,但…比一般神宮強些!”
這云霄也是個光棍,權衡之后,立時認真講述了起來。
因著有女神王在側,甚至講的小心翼翼,一點也不敢糊弄。
而方寸,同樣也知道《大道經》的重要性,收起了平日的疏懶,聽得極為仔細。
當然了,為了面子,表面還是要裝出若無其事,盤坐于云上的模樣。
于大夏煉氣士而言,《大道經》,便是無上秘典,玄義幽深,看上一眼,便是大造化。
等閑人若是想學此經,極為復雜,首先,便需要在修行路上多下功夫,一步一步走得遠超常人,出類拔萃,而且還得立下大功,得到諸方認可,得到進入神宮的機會,然后在神宮之中,參悟《大道經》,精似摸索,領悟真虛丹道,最后打破虛侫,成就真正的金丹…
某種程度上,《大道經》,便是一道世間任何煉氣士都會遇到的瓶頸。
某種意義上,神宮之下,任何煉氣士修行的,都是假丹,而在他們成就了金丹之后,若再想進一步,修成元嬰,便不知要經受多少苦楚,多少波折,當然,在神宮之外,修煉成了元嬰的,便有不少人,可是這些人,無一不是機緣與造化,甚至幸運值都點滿了的人。
可是入了神宮,修習了《大道經》,打破了真虛丹辯的煉氣士,卻幾乎可以穩穩修成元嬰,其中高下,便在此處,雖然比神宮外的煉氣士多了真虛一步,但路子卻穩了許多…
當然,也不是每個人都需要走虛實之路,直接進入神宮修《大道經》的,也有不少。
而《大道經》的參悟時間,則也因人之資質不同,相差極遠,有明師教導,且自身悟性過人者,三年兩載修行有所小成,成就真丹的有不少人,而無明師教導,全憑自悟,又或是走入了歧路的,一口氣參個百十年沒有半點進益,甚至卡上一輩子的,也并不少見…
方寸可沒有三年五載去參悟。
而且他也明白,女神王把這個烏河小郡守揪了出來,讓他在路上傳授自己《大道經》,也絕非一時興起,她讓自己參悟,便是因為她后面要講的那一句經,與此經有關。
說不定,便是自己參悟《大道經》愈深,到時候聽她講那一句經文,便愈能領悟。
于是…
…當然還是得靠功德!
身在云上,方寸盤坐,凝神靜氣,先聽著云霄在女神王的逼迫之下,將《大道經》第一卷經義背誦了一番,盡皆以功德記誦了下來,然后才又安心的聽著他對經義的詮釋。
旁人看來,方寸神色平靜,只是認真聽著,極少開口打斷。
然而女神王與云霄兩個,卻也不知道此時方寸心間的驚濤駭浪。
《大道經》有前后三卷,云霄先背誦出來的,便是其中的第一卷經義。
而方寸以功德背誦這些經義,赫然消耗了功德三萬!
當初他背誦《七經》,...
七經》,每一卷也只消耗功德三千而已…
這《大道經》里的其中一卷,居然便是背誦其余七經的十倍!
然后他又強自保持著自己的鎮定,仔細聽著云霄對于《大道經》經義的講解,只覺得那一句句的話,正在以一種飛快的速度,融入了自己的識海之中,飛速化作道道精妙辭義,進入神魂,竟使得自己面前,對那復雜而龐大的修行之路,有了一種迷霧漸被撥開的感覺。
旁人見修行,便如盲人摸象,摸到一點算一點。
而如今的方寸,卻如同正在看到這修行之路的整貌,點點了悟于心。
“哈哈,朝歌里的人都說,神王與老經院里的夫子們關系最差,一見了面就又打又罵…主要是夫子們罵,神王動手…如今老經院里還有個不成文的規矩呢,據說無論是誰都寧可挨打也要罵神王幾句,只是誰能想到,神王原來對老經院里參悟的經義這般感興趣…”
那云霄講到了興頭處,便向女神王笑著道:“若有時間,我倒真想將朱夫子詮解的經義一點一點捋給神王殿下,只是如今時間太緊迫,便只是第一卷里的內容,也不過隨口提點一些而已,便如我剛才提到的神識化念之道,內中兩道變化,境界相差高下,神王可聽明白了?”
女神王冷淡轉頭看了他一眼。
云霄的臉色頓時又變得有些尷尬,順勢看向了方寸,道:“神王肯定明白,兄臺你呢?”
方寸笑道:“我剛才走神了,倒是沒有聽太仔細!”
那云霄聽了,便頓時露出了一種你懂我也懂的表情,笑而不語。
然后便聽得方寸道:“不過照我看來,神識化念,無非便是念頭掌御法力的精微運用,上識化念,下識化力,但在中間,該有一道是化法之意吧?也不知云霄兄臺是不是給忘了…呵呵,休怪休怪,我也只是胡亂發表一下想法,貽笑大方之處,還請云兄莫要笑話…”
“唰!”
女神王與云霄忽然都轉頭向著方寸看了過來。
目光皆顯得有些驚疑。
云霄定定看了方寸一眼,道:“你以前學過《大道經》?”
方寸也是微怔,輕輕搖了搖頭。
云霄想了一想,道:“我給你個機會,你可以再揣摩一下!”
方寸認真想了想,苦笑搖頭道:“生性愚鈍,實在難解真義,還請云兄指出錯處來吧!”
云霄看著方寸,臉色漸漸變得發苦:“錯處倒是沒有,只是我當時是用了三個月時間才把這個問題參了出來,你這張口就來,是不是有點太夸張了?所以,你最好還是再想想!”
方寸也有了些疑惑,道:“還有更深的義理?”
云霄苦笑搖頭,道:“沒有,但如果你說錯了,我好歹能得到些安慰…”
“這…”
方寸也有些無語了。
而一邊的女神王看著方寸的樣子,則是慢慢轉頭看向了云外。
良久之后,她忽然笑了起來。
“方家人,就是方家人啊…”
云霄著實被打擊的不輕,看向方寸的眼神,也顯得有些古怪了起來,似乎還有些不甘心,又將自己剛才講過的幾個問題一一提了出來,擺出一副與方寸探討的態度,方寸倒也沒有再裝模作樣,擺出了恭敬而認真的態度與云霄細談,就這一卷里的某些經義,前后說了幾遍。
到得后來,云霄臉上的嘻笑之色,也是漸漸收去了。
只是莫名的,那眼神里,多了幾分幽怨…
“我們已經在路上走了三天,你說的斬尸觀,究竟在哪里?”
倒是在方寸將這一卷經義學得差不多了時,女神王打斷了他們二人,輕聲問道。
云霄也忙忿開了話題,向著周圍看了一眼,道:“繼續走便是了!”
女神王皺起了眉頭,道:“我是讓你過來帶路的,但你卻胡亂指方向,又是什么?”
云霄也顯得有些無奈,忙揖禮道:“神王勿怪,可不是我在這里胡指亂帶,實在是這個斬尸觀本就不是這么容易能找到的,任意的走,該到了該出現的時候,自然就出現了…”
女神王聞言,笑吟吟的看向了他,道:“那我覺得現在就該出現了,你怎么看?”
云霄迎著女神王的目光,脖子縮了縮,道:“那可能…就該出現了吧?”
前方的云氣,此時忽然被清風拂去,露出了下方的山川河流,陽明灑落,明媚清新,一眼望去,便見得下方乃是一處荒野山谷,參天古木,郁郁蔥蔥,方圓數百里,也看不見任何人煙存在的痕跡,然后就在這樣荒蕪的天地間,一座小小道觀,卻出現在了半山腰里。
方寸一眼便看到了道觀山門處豎石上的字跡:斬尸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