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水宗的流云廣袖,或說大羅云袖,本是一道專用來收人符篆的術法。
煉符之人,諸般符篆祭將出來,各種性質不一,威力不一,有些陰損的,甚至還會在其中加一些沾染了毒性,或是某些奇怪能力的符篆,而身為符師,除了祭符傷敵,另外一個最為要緊的本領,便是將對方的符篆隔絕或是直接收起來,這一式流云廣袖,便是因此意而得推衍,其中法力變幻無端,可以同時將三道不同法力的符篆收將起來,壓制其中的變化。
如今方寸施展出來的,便像是樂水宗的流云廣袖。
不但姿勢像,甚至連其中的表面法力變化,同樣也像極了這道術法。
可這一道術法,原本是無法抵擋白家公子施展的雷印的。
因為那一道雷印,蘊含了他的神意,一式術法施展,便起碼有了十幾種變化,作為能夠化解三種變化的流云廣袖來說,直接抵擋這一式雷法,起碼在變化上,便比對方少了許多,等待這時候方寸的下場,本來應該是瞬間神通被破去,然后整個人也要被這雷法重傷!
宗門里的術法神通,筑基能修,凝光、金丹也能修。
但往往,只有凝光與金丹施展出來的神通,才能喚作神通。
因為只有他們,才可以驅使神意,使得自己的術法,生出極為玄妙的變化。
方寸是筑基!
可是他在施展這一式流云廣袖之時,卻瞬間摧動了法力,生出了起碼幾十種不同的變化,與此同時,他那三寸三分三厘的先天之氣帶來的對對手法力變化的感應,以功德背誦《術經》帶來的對術法玄妙的超凡觸覺,以及閱遍無數經文,在心間生出來的一連串化學反應…
卻使得他這一式術法,擁有了超越常人的理解。
樂水宗的流云廣袖,本來只能煉化對手的三道變化,但是他,卻將自己的袖口,煉化了一道深淵,竟似有了磨滅一切法力變化,將對手諸般神意威嚴,盡皆消納于無形的威力。
形似流云廣袖,但法力變化,卻已大為不同。
所以方寸才給其取名為:袖里乾坤!
他可是一直很喜歡這一式神通的名字,這可是能逮著猴子的神通!
“嘩啦…”
說時遲,那時快,在白家公子的一式雷法施展出來之時,他本以為自己已經贏定了,就連周圍旁觀的靈霧宗宗主以及長老等人,也認為他已贏定了,畢竟,他與方寸之間,差了一個大境界,有些時候,這種境界之間的高下碾壓,天生就帶著一種不講理的野蠻意境…
可偏偏,結果卻與任何人想象的都不同。
無盡雷法,或是主動撞進了那大袖之中,或是被那大袖里的某種莫名吸引力,給引入了袖中,就像是一種陰陽兩極的變化,被吸納進去一般,那白家公子施展出來的術法,竟是全無半分奏效,反而是方寸的大袖鼓動,噼哩啪啦,然后無盡雷光,粗暴的向外傾泄而出。
“轟隆…”
便如一片雷瀑,直接涌向了白家公子。
“又是一式禁法?”
那白家公子心間駭然,簡直難以形容。
他完全無法理解為何自己施展出來的雷法,竟會被一位筑基境煉氣士瞬間化解,最后甚至又化作了精純的雷意,直直的向著自己涌將過來的一幕,這根本已經超過了自己的理解。
而能夠超越自己理解的,便只有禁法!
可偏偏,方二公子這一式神通施展了出來,又不像是禁法…
“唰!”
他明明只是凝光境界,但面對這一道雷瀑,也不敢硬接,而是下意識的躲閃,雖然這片雷瀑沒有傷到他,但以凝光境之身,躲過這一片雷瀑,卻無疑是件極為丟臉的事情,這也使得他心里一時生出了無窮的怒意與憤怒,猶如看著生死大仇一般的向著此時的方寸看來。
“就算你施展的每一式都是禁法,那你又能學到多少禁法?”
白家公子厲聲沉喝,躲過了這一片雷瀑之后,竟是踏空而行,直直向方寸鎮壓了過來。
他這時候,心里其實也有些沒底。
他不知道方寸是不是連續施展兩式禁法,他只是相信,就算這都是禁法,方寸也已到了強弩之末,禁法之所以被稱之為禁法,便是每一式術法,都消耗極大,而且有可能這種消耗,是以后無法養得回來的,所以常人就算所學深厚,也最多不過只能施展兩次而已…
且有個前提,施展兩次,這已經是奔著喪命當場去了。
更重要的一個前提是,方寸就算天資再高,又去哪里學更多的禁法?
他在云歡宗,也只不過是呆了一天。
來到了靈霧宗,雖然一下子騙到了無數經義,但也只有一個星期的時間…
你去哪參悟?
弄不死你,我就不姓白…
況且我是凝光境,鎮壓不了你一個筑基,又像什么話?
如此想著的他,大步奔到了方寸面前,身形幾乎是傾刻而至,而在他奔到了方寸面前的一霎,身邊也已經是一片靈霧激蕩了開來,霧氣竟像是無止境一般的飛快蔓延,里面劍光隱然,也不知出現了多少飛劍,星星點點,寒氣縱橫,如真猶幻,像是被星空籠罩其中…
這一式全力施展的神通鋪展開來,便已像是將星空扯到了跟前。
就像是面對著一片星空也似的劍意,又如何抵擋?
“哎喲…”
望著那一片靈霧鋪展開來,靈霧宗宗主等人,已是心驚不已,失聲叫喊。
他們看得出來白家公子這一式神通里面,已然摧動了全力,更是能看出這一式神通,正是施展在方二公子前后難接的弱處,一顆心都緊緊吊了起來,事已至此,他們最擔心的倒不是方寸被這一式神通給鎮壓了,他們擔心的是,白家公子一個失手,直接打死了方寸…
“來的好啊…”
而這時候的方寸,面對著白家公子一式神通,也是低聲一嘆。
自己既然是來揚名的,那么連個凝光境都敗不了,又何談那奇才之名?
于是他于此一霎,身形微斂,慢慢捏起了一個法印。
“百花香國!”
云歡宗有一式禁法,百花香國!
世間各宗禁法,大多是因為消耗先天之氣太過,或是太過陰損,因而被視作禁法!
惟獨云歡宗的禁法百花香國,卻是因為后遺癥才嚴重才稱之為禁法!
此前方寸經歷的百花香國這一式,乃是七位云歡宗佼佼弟子聯手施展出來的,集結七人之力,便以不會損傷自家先天之氣的方式,將這一式百花香國施展在了方寸的面前…
而如今,卻是方寸獨自施展出來的!
在白家公子白懷玉的眼中,只是看到在自己布下漫天星空的情況下,方寸已被無盡劍意指住,再也避無可避,到了這時候,除了大叫救命,肯定再也無計可施,但是方寸卻沒有叫救命的意思,而是在這當頭,居然單掌執于胸前,然后慢慢的捏起了一個蓮花般的印法。
白袍飄蕩,單手執印,清風流轉,天地光芒似乎皆凝于一身。
這個模樣,當真是要多飄逸,有多飄逸…
可白懷玉卻只看得一陣怒火沖天:“都他媽什么時候還賣弄儀表?”
于是他也是心間一狠,單掌成抓,狠狠向下按去:“著!”
隨著他的話音,漫天之間的星光,忽然皆化作了劍意,猶如一片流星雨,盡數灑落。
被流星雨指在了中間的方寸,看起來便要被刺成刺猬。
白懷玉當然是不會真個殺了方寸的,他拿捏準了火候,他只要將方寸周身大竅封住,然后方寸就會失去一切法力,從半空之中摔將下去,大概率摔不死,但一定會極為狼狽…
修行界里公認,最丟人的事情,就是從空中掉下來…
這時候他已確信了自己會看到這讓人心情舒暢的一幕,更是確定,自己因為擊敗了仙師方尺弟弟的事情,揚名一域,世人可不會管自己是不是靠著一個境界的壓制才贏了方二公子,世人只會說自己這位白家的公子贏了方家的公子,只會說自己的天資,直逼當年的仙師方尺!
想一想,真舒服!
然后也就在他抱著這個念頭時,漫天星光也似的劍意,擊中了方寸。
但出人意料,意想中方寸被封諸大穴,木頭一般栽落下去的場景沒有出現,在那無盡星光擊中了方寸的一霎,方寸的身影,居然瞬間四分五裂,像是徹底被星意劍光撕碎了…
“不小心把他殺了?”
白懷玉大吃一驚,定睛看去,然后便意識到了不對。
方寸身形被撕碎,化作一塊塊碎片,但那些碎片居然全都像是活了過來。
居然傾刻之間,飛到了自己身周,然后蠕動變化,化作了一尊一尊的神魔形像。
“嘶啦…”
它們有的揮舞大手,一把撕碎了自己身上所有的衣袍。
有的揮舞古怪兵器,揮手刺穿了自己的身體。
有的探手,挖出了自己的心臟。
有的二指叉開,狠狠戳進了自己的眼窩…
一時間,虛空里竟似忽然出現了近百尊魔神形像,將自己團團圍住,施以酷刑。
而白懷玉自己則像是被夢魘纏住,掙扎不得,迎接地獄的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