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江郡,郡府。
兩排長椅,一溜兒擺在了殿內。
左首空蕩蕩的,只坐了小徐宗主與青松、寒石三個人。
右首,則是滿滿當當,起碼有十幾位衣袍不同,身份也各自不同的人,這里面有七八個商號的掌柜,也有幾個小世家主,還有一些,乃是七族旁系里面,辦事得力的族人,他們坐在了長椅之上,眼中已皆蘊著火氣,顯然是經過了一段時間的交流,早被磨光了耐性。
而在中間,前首椅上,坐著的卻是清江郡的掌令與幾位神將,他們都是一樣的神色,便是為難,一個個毫無精神,倒像是完全被人逼著坐在了這里的,恨不能立時逃離…
也沒辦法,范老先生如今無暇搭理這些小事,他們只好頂了上來。
“呵呵,守山宗,守山宗…”
諸位商號掌柜與小世家主一邊,有人早就按捺不住火氣,忍不住出言譏諷:“若是不知道的,還以為這守山宗,乃是之前名喚神冥宗的時候,脾氣與架子,當真是大的很,扣下了我們被犬魔擄去的貨物不還不說,還想倒打一耙,你究竟想從我們這里敲詐多少東西?”
“敲詐…”
青松與寒石兩位長老聽著這話,已是神色有些難看,神色惱怒。
倒是小徐宗主神色冷漠,像是已經無法被這樣的話挑動,又或者說,這一個月來,他四處查訪,尋根究底,類似的話,或是類似的事情,實在見得多了,只淡淡道:“諸位的貨物是如何出現在烏鴉山妖窟里的,想必比我更清楚,如今事實俱在,又何必再睜眼說瞎話?”
“哎喲…”
坐在了中間,舌頭剛長好沒多久的薛掌令,聞言已是苦笑了起來:“兩邊的大爺,又何必定要動氣,大家都是清江一脈,抬頭不見低頭見的,便是買顆丹藥,說不定都要打好幾回交道,多多包函幾分不好么,為何定要吵成這樣,范老先生不在,我們也很為難啊…”
“為難?”
小徐宗主漠然轉身,看向了他,道:“你們有何為難的?我此前將烏鴉山搜出來的一應物證與你們看,你們只說派不出人手調查,于是我便親自調查,一個月下來,一應貨物的押送,交結之人,甚至是具體數量的卷宗,皆交到了你們手上,你們又不肯傳喚他們過來!”
“我替你們傳喚了,人就在這里坐著,你們又為何還不肯拿人?”
“你這…”
那位薛掌令面上已露出了不耐煩之色,道:“你肚子里有火,朝我們撒什么氣呀,我們也只是稟公辦事,你確實將這些東西都交了過來,但也都只是你一面之辭,人家各商號都已解釋得清清楚楚,東西是被搶去的,這名單是你編的,又讓我們如何說拿人就拿人?”
“哈哈,就是,便是一宗之主,可也不能紅口白牙污人清白吧?”
一眾掌柜與小世家主聞言已皆陰陽怪氣的冷笑了起來:“我也說自己從烏鴉山搜出了守山宗打造的一批符篆,此乃鐵證如山,那是不是也要將你這位守山宗宗主扣押起來?”
“不錯,我們還得到了妖尊那邊的消息,說你守山宗時常與他們做交易呢…”
“不知郡府要有多少證人才可拿人,我們隨時安排幾個過來…”
在一片紛雜嘈亂里,小徐宗主緩緩閉上了眼睛,似乎也顯得有些疲憊。
過了半晌,他才忽然睜開了眼睛,凝眉看在了薛掌令身上,自然能夠聽得出這位薛掌令的不耐煩與嘲諷,聲音低沉的道:“你們平日里推三阻四,不肯得罪人,也倒罷了,可這些人,膽大包天,不僅與烏鴉山勾結,甚至與南方那位妖尊,都有商貿往來,這樣的事情…”
“你們,怎么還敢繼續裝糊涂?”
“你這…”
那位薛掌令聽到這話,猛得坐直了身子,低喝道:“小徐宗主,這等話怎好渾說?”
就連青松寒石兩位長老,也皆是心里一驚,急忙扯起了小徐宗主的袖子。
他們兩個,本來就是因為知道事情鬧大了,才忙不迭的離山來找小徐宗主的。
南疆溫柔鄉,大妖尊!
這個名號,簡直就是讓每一位黿國煉氣士心間生寒的兇名。
此前小徐宗主要查這些與烏鴉山勾結的商號之事,雖然也很明顯,會得罪一些人,但某種程度上來說,也只是小事,甚至對七族而言,更不算是一件大事,可是孰料他查著查著,順藤摸瓜,竟是發現了這些商號...
這些商號隱隱與南疆那位也有一條商脈,這樣的事,可不嚇人至極?
那可是數十年前犯北,給黿神國百姓留下了一場噩夢的大妖尊啊!
不僅是守山宗,當年因此幾乎絕了一脈。
清江郡的百姓,當初更不知有多少人死在了那妖尊手底下的妖兵爪口之下…
可如今,竟還有人在與那位妖尊做生意…
要說怒火,兩位長老其實皆很了解小徐宗主的怒火。
于公于私,這都是守山宗絕無可能忍受得的事情,可關鍵在于,他已將自己所有能做的,所有能查到的,盡數落于紙上,遞交郡府,作為一位宗門之主,他能做的,便已經都做了,可如今的郡府硬是不理會這些事,你仍然在這里不依不撓,那又能于事何補呢?
“好個守山宗,這樣的大帽子,也敢給人亂扣的?”
“紅口白牙污人清白,我等倒要問你守山宗一個構陷害人的罪過…”
周圍一眾掌柜,聽得此言,也早已滿面驚怒,紛紛大罵了起來。
“好了好了,我們皆有一堆的事情要忙,不像你們宗門清閑!”
一應嘈雜里,那位三江商號的掌柜已是懶洋洋的站了起來,捶了捶自己的腰,他本是筑基境修為,但如今面對著小徐宗主與兩位長老,卻殊無半點敬畏之色,反而冷笑道:“這位小宗主硬要找我們各大商號,甚至是七族的麻煩,也由得你,只是想要陷害我們,便不要只是隨便編些筆墨來糊弄,既然你口口聲聲說查的清楚,那人證呢,物證呢,亮出來呀…”
“若你真將我等與烏鴉山做交易的鐵證拿了出來,老朽認了又何妨?”
“若拿不出來,還是早些回宗門去吧!”
“待到惹得大伙都下不來臺,怕是你這守山宗的宗主之位…呵呵!”
“哈哈,說的有理,沒準守山宗倒是真當自己是六宗之首了…”
“什么六宗,何人認他為六宗,吾只知清江五大宗門!”
“呵呵,退一步講,便是六宗,又能如何,天下抬不過一個理字…”
眼見得諸位商號掌柜等人皆已大笑著起身,明顯不耐煩在這里呆著了,坐在了左首的小徐宗主,這時候神色也已經冷硬至極,沒有駁斥,只是冷冷向著薛掌令等人看了過去。
而這眼神,已是將一邊的掌令與神將們,都看得心下惴惴,坐立難安了。
若是小徐宗主當真什么也沒查出來,他們早打發了他走。
可偏偏,這位小徐宗主只用了一個月時候,還真捋出來了不少驚人的脈絡,無論是那些從烏鴉山搜羅了出來的賬簿與物資,還是他查到的一些關鍵人物,可都是些要命的東西,那可不僅僅是證明了這條商道的存在,更是隱隱將這些事指向了清江七族里的一些大人物!
這樣的大人物,有頭有臉,有地位,有身份,誰敢去動他們?
不過,也好在,諸大商號,或說七族,反應極快,一些關鍵的東西,早就藏起來了。
沒有這些東西,便不算鐵證,誰也沒辦法。
當然,依著規矩,小徐宗主遞交了卷宗,便該由郡府的掌令與神將去查這些事…
可誰讓如今的郡府比較忙呢…
如今,他們夾在了中間,也是異常難受的。
面對小徐宗主的逼迫,他們也不敢太過大意,該傳喚的,也只能傳喚了過來。
當然,若說讓他拿人,那也是不可能的…
只是耗著,拖得一時是一時,畢竟,聽說上面已經有些人在暗中活動了。
“大人,守山宗長老方二公子有使者過來,要尋守山宗宗主徐文心…”
正在堂間形勢緊張,薛掌令等人皆感覺頭痛至極的時候,便忽聽得手下衙差急急跑了進來,大聲稟告,諸位掌令與神將一聽,頓時大喜,紛紛大叫道:“快…快快請進來…”
堂內一應掌柜與小世家主聞言,也皆是大喜。
他們各有渠道,自然也早就知道了靈霧宗內發生的事情,而他們面上看著淡然,甚至于不屑,可實際上,這段時間,他們也著實被這位一根筋的小徐宗主搞得寢食不安,心間煩躁異常,早就盼著能有個人讓這位小徐宗主知難而退了,早就在盼著這位仆人送信過來。
只是讓他們有些詫異的是,距離靈霧宗之事,已過去六七天,這位仆人,居然才到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