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長老有禮…”
“方長老好…”
正是晚霞持于西天之際,方寸穿一襲白袍,背了雙手,沒帶小青柳,也沒有帶小狐貍,獨自一人順著剛修好的石階小道,慢慢走了下來,出得峰后,山間偶爾可以看到行色匆匆的守山宗弟子,遠遠的看到了他,無不駐足凝神,又恭敬,又有些敬畏的向著他行禮問安。
若是遇到了女弟子,那么在方寸走后,還能聽到背后有小聲嘀咕傳來:“好俊啊…”
如今守山宗氣象已與之前不同了,山間再無那等懶散景象,諸弟子皆是來去匆匆,若是急著去功德殿領功德,或是急于去藏經殿參閱經義,而在一片忙碌之中,便也自然而然,有種蓬勃朝氣生出,給人的感覺,就像是一株枯死許久的老柳,而今已然抽出了嫩芽。
當然,隨著這種變化,也生出了變化的,則是方寸如今的地位。
再也沒有哪位弟子敢像初來之時一般不將這位年青的方寸長老放在眼里,而是既敬且畏,敬者是因為眼前這位年青長老,改變了自己的命運,有大恩于自己,畏者是之前那些得罪了這位年青長老的,如今那凄慘模樣都已看在了眼里,沒有誰現在還想去試試這滋味。
倒是眾弟子對自己態度大改之后,方寸也變得越來越溫和了。
每逢遇著了弟子行禮招呼,皆輕輕微笑致意,有時還會停下來說幾句:
“昌三,如今你寶身經參悟得如何了?”
“妙四,神通經義可下功夫了吧?”
“喬喬小師侄女,怎么感覺你如今好像胖了些?”
“哎呀,小清師侄女,你這個妝描的不對,改日來玉鏡峰上,我親手教你…”
這一親切模樣,使得方寸在眾弟子之間,風評極好,人人夸贊。
男弟子們說,方長老一點架子也沒有,為人最是親厚!
女弟子們贊:方長老真是長的太好看了…
男弟子們說,方長老最關心我們這些弟子了,有些窮困的,居然還會賜丹藥…
女弟子們贊:方長老真是太好看了…
男弟子們說:方長老一來,我們守山宗各種獎賞,越來越多,所有弟子一視同仁!
女弟子們煩了:咋的,你們還想跟我們搶方長老?
漫步走過山間,方寸刷了一波好感,也順便巡視了一下自己的兩個基本盤之一,然后便緩步來到了守山宗主峰神巖峰上,徑直向著峰上的道德殿而來,還未到殿門口,便已聽得此時的大殿之內,正有幾個大嗓門喲喝著:“宴無好宴,會無好會,這次怕是要受奚落嘍…”
青松長老的聲音跟著響起:“這么多年了,分潤龍石沒我們的份,怎么這次倒想起來了?”
“還用說么?我守山宗如今勢頭多好,那些人怎么坐得住?”
“不錯,咱們守山宗弟子短時間,立功德無數,其他幾個宗門,都快被搶光了風頭…”
“我瞧吶,這次去了,他們指不定憋什么壞呢…”
方寸在門外聽了半晌,推門進去,笑道:“你們在商議什么?”
道德殿內,小徐宗主與兩位長老見到他,便齊齊轉過了身來,笑道:“方長老!”
小徐宗主將一封詔貼持在手里,向方寸道:“托方二公子的福,咱們守山宗這段時間,弟子們士氣很是高昂,立下功德無數,倒也漸掃了頹勢,有了幾分聲望,正巧這幾日里郡府范老先生正在招見清江郡各大宗門之主議事,倒是有封貼子,遞到了咱們守山宗來了!”
“議事貼?”
方寸接了過來,笑道:“這不是好事么?”
“好事?”
小徐宗主苦笑了一聲,道:“按理說是好事,可是我守山宗已好多年沒接過這貼子了!”
方寸笑了笑,細看這貼子。
他也知道郡府與這些宗門之間相處的關系,與柳湖城的書院與城守有些相似,但又有不同,各大宗門,皆有自己的靈脈,以及一應配備,但卻也不完全是自給自足,而是需要郡府代表大夏仙殿賜予,便如龍石,守山宗的靈脈,因著沒有龍石彌補,早就已近乎枯竭。
此前小徐宗主收下了自己的三百龍石,其中大半,便都填進了靈脈之中。
而平時,這些龍石,其實是需要郡府賜予的。
但郡府的龍石不是白給的,于整個清江郡而言,郡府與宗門,看起來皆有庇佑一方水土之責,但又各有側重,郡府首在安民,而宗門則有教導弟子,以及斬除周邊邪怪之任,清江郡六大宗門,基本上每三年都會有...
年都會有相應的考評,哪一方宗門立得功德多些,在賜予龍石時,得到的便會多些,立得功德少些,得到的龍石分配,自然也會少些,都已成了習慣。
對于清江郡,公推首位的,自然便是九仙宗,而快要被人遺忘的,便是守山宗。
范老先生也時不時的會召見各大宗門宗主及長老,商議大事,只不過,因為守山宗多年未有建樹,連仙殿的龍石也不敢惦記,卻是也早就已經形成了習慣,不參與這等盛會了。
倒是如今,頗有起色,才略動了些心思。
恰好這時候范老夫子也著人送了貼子過來,想是也有意要見一見守山宗。
按理說倒是好事,說明守山宗終于迎來了咸魚翻身的日子。
無論是小徐宗主,還是兩位長老都明白,無論守山宗將來想做什么,又或是說想做什么樣,第一步肯定要重歸六宗之列,但是小徐宗主與兩位長老卻都心下惴惴,如今守山宗才剛剛有了興盛起來的苗頭,與其他宗門比還差了很多底氣,擔心去了之后,受人奚落…
畢竟,這一去,就是要分其他六大宗門的好處,人家能開心嗎?
早點晚點,都比現在好。
若是早點,守山宗也沒有資格分,大家也就死豬不怕開水燙,若是晚點,守山宗已經底蘊足夠,說話自然也響亮,偏偏現在,正是青黃不濟,兩頭不沾的時候,便最難受。
原本小徐宗主還想著,帶一位長老過去,撐撐場面。
但是守山這金銀與富貴兩位長老,最擅長坑自家宗主,誰也不肯陪著去。
反而是你一言我一句,風涼話倒是說的很開心。
“重回六宗是大事,也是早晚的事,又何必在此磨磨蹭蹭?”
方寸輕輕將信貼放在了一邊,笑道:“正巧我左右無事,不妨陪你過去看看!”
“方長老愿去?”
小徐宗主聞言一怔,似乎有些擔憂。
金銀與富貴兩位長老也都愣了一下,下意識的搖著頭。
“怎么?”
方寸留意到了他們的模樣,笑著道:“我這位長老,沒有資格去么?”
“不不不,方長老當然有資格去…”
金銀長老忙擺著手,苦笑著解釋道:“只不過呢,那個…唉,范老先生在咱們清江郡,那可是老神仙一樣的人物,性情剛正,人人尊重,我們擔心吧,方長老你這個脾氣…”
“是極是極…”
富貴長老也道:“反正這次去了少不得跟五大宗門一通掰扯,不是個好活,讓宗主去得了!”
小徐宗主:“…”
若不是自家守山宗長老實在太少,真想把這倆貨給攆出去啊…
“這老先生剛正也好,奸猾也罷,與我有何干系?”
方寸笑了笑,在旁邊太師椅上坐了下來,道:“反正我又沒得罪過他…”
“這個…”
兩位長老面露難色,似乎欲言又止。
小徐宗主則是微一猶豫,低聲道:“方二公子確實…避一避的好!”
看出了他像是有話要說,方寸便將目光向他投來。
小徐宗主低嘆一聲,道:“論理說起來,方二公子其實真該去拜會一下這位老先生,但卻不是現在去,而是等以后有時間了,正式一些,專程過去拜訪他老人家一次…”
方寸看著他,笑道:“為何?”
小徐宗主微一猶豫,向方寸道:“難道方二公子不知,這位老先生與方家頗有淵緣?”
方寸不動聲色,輕輕搖頭,道:“的確不甚了解,你細說說!”
小徐宗主輕聲一嘆,道:“當年我亦年幼,自然了解不深,不過清江郡的老輩人物,大多數都還記得,這位老先生當年與令兄,可算得上是忘年交的,時常拜會,據說令兄的許多修行法門,都是這位老先生指點的,只是后來,令兄天資卓絕,名震四方,成為了天底下有數的大仙師,身份再也不同,卻與這位老先生疏遠了,所以,難免會有人說…那個…”
見他為難,方寸輕輕擺了擺手。
不必說他細說,自己也知道。
本是忘年好友,多有交情,其中一個忽然飛黃騰達了,便立時與舊友斷了關系,忘了恩義,在許多人看來,這人的風評自然不會好到哪里去,便是罵一句“忘恩負義”,也是有的!
一邊的寒石長老憋了一會,小聲道:“若只交情還罷了,傳說他救過令兄性命呢…”
“哦?”
方寸聽了,卻是坐得更正了些,道:“若是這么說,我倒更有些興趣了…”
“不必著急,且與我講講,這位老先生,是個什么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