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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清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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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任豪墓前,血濺五尺。

  瀟湘回音劍刺的太狠太急,含怒而出,快若游龍。

  林慧音本就在林菀冬身邊,而林菀冬就在墓碑前方,那魏老頭合身撲來,帶著癲狂,從林慧音閃身拔劍,到劍入血骨,一瞬不到。

  別說沈秋,就是在場武藝最強的黃無慘和圓悟和尚,都來不及阻止。

  或者說,他們本可以阻止。

  但黃無慘忙于壓制躁動的黃無敵,而圓悟和尚寒毒未愈,反應跟得上,但動作慢了一分,剛起身,便見血光四濺。

  這一劍,也讓整個后山安靜下來。

  待到魏老頭瞪大眼睛,癱軟在地,氣絕身亡時,人群才如燒開的沸水一樣,頃刻沸騰起來,魏老頭的幾個弟子尖叫著撲出來。

  兩人跪倒在老頭尸體邊,還有兩人拔劍欲傷林慧音。

  但隨著一聲嬌喝,這兩人頓時倒飛出去。

  動手的不是林慧音。

  她一怒之下,失手殺人,這會正有些茫然。

  動手的是林菀冬。

  這關鍵時刻,林掌門心里也是一團亂麻。

  但她的第一反應是,護住弟子,自己已失去林瑯,再不能失去林慧音了。

  若林慧音有個閃失,瀟湘劍門就真的完了。

  而眼見師父動手,在林菀冬身側,自金陵大戰后,活下來的十幾個內外門弟子,也是紛紛拔劍,上前數步,護在師父和大師姐身邊。

  那兩個被林菀冬劈飛的江湖末流,則飛出丈遠,倒在地上,手中長劍斷裂,口噴鮮血,尖叫不休,迫是凄慘。

  林菀冬下手有分寸,未傷性命。

  但這一招打出,卻讓本就混亂的局勢,變得更亂了一些。

  這個發展,是超出所有人預料的。

  就連看好戲的趙彪,都一臉愕然。

  在他的想象中,魏老頭這等炮灰跳出來,激起人群惡意,圍攻沈秋。

  只要見了血,今日就是黃泥落到褲襠里,黑鍋背在肩膀上。

  饒是他沈秋想洗,也休想洗個干凈。

  所謂河洛大俠的威名,一朝盡去,隱藏在人群中的幾個內應,再趁機煽風點火一番,自己以官方身份,下去拉個偏架,今日之事便可成了!

  這江湖之中,正邪之分,乃是首要大忌。

  只要他沈秋和魔教妖人的關系坐實,只要今日有幾個微不足道的炮灰死在沈秋手中,想來那些正派高手,就算有心回護。

  他沈秋乃是正道中人,此番也要做個表態。

  到那時,借著大義壓迫之下,百鳥朝鳳槍到手,就是板上釘釘的事。

  但...

  這狂悖無禮的沈秋,竟如此有人緣?

  在巨石之上,趙彪摩挲著下巴,打量著被劍門之中死死護住的林慧音,那女俠穿著劍衣長裙,雖帶著斗笠,但乍看之下,也是絕色之人。

  他又看了看沈秋臉上的表情。

  “嘿嘿,有意思。”

  趙彪低聲說:

  “兒女私情,花好月圓,真是上頭。年輕人,倒是太沖動了些。”

  再看場中。

  這任豪下葬之日,見了血光,本就出人預料,一眾江湖好漢這會還有些懵,事態的發展曲折不休,讓他們一時間有些難以決斷。

  而這魏老頭...

  怎么說呢,金陵本地的江湖人都知道,這是個人煩狗厭的牛皮糖角色。

  見他死在林慧音劍下,本地人不但沒有上前追討,反而后退數步。

  是打定了主意,不參與這事情里。

  但外路人不熟悉這號貨色,這幾日里,魏老頭在五龍山莊上躥下跳,倒是結識了一些人脈,眼見他身死當場,當即就有幾個江湖好漢自人群中站出。

  他們將兩個倒地吐血的弟子扶起來。

  眼見瀟湘劍門人人拔劍,氣勢洶洶,又有好心的,將兩個跪在魏老頭尸身邊痛哭不休的弟子拉起來,拉回人群中。

  免得他們平白無故,丟了性命。

  瀟湘劍門乃是天下正道五宗之一,盡管是末流,但也是一等一的高門大派,今日真要殺了人,那也是白殺了。

  誰敢問責他們?

  場中氣氛,一時間有些微妙。

  就如早年時,瀟湘劍門內斗的翻版,平日里樂樂呵呵,好來好往的江湖散人,二三流門派,和這高門大派之間,已隱隱有對峙之勢。

  畢竟是林慧音殺人在前。

  而這事,本不該她插手的。

  “這事鬧的。”

  在這當口,站在墓碑前的沈秋,低聲說了句,他上前一步,將被林菀冬護在身后的林慧音,一把拉到自己身邊。

  動作粗魯了些。

  而林慧音這會心煩意亂,剛才看到魏老頭勢若瘋癲的朝著沈秋撲來,嘴里污言穢語,又顛倒是非,只想著將沈秋打入魔道妖人的行列。

  她本就聽的心中怒極,又擔憂沈秋沒個下場。

  見他被如此混賬之人折辱,心中那根弦就繃斷了。

  她從拔劍,到殺人,這個動作幾乎沒有過腦海,完全就是下意識為之。

  直到血光濺起時,她才回過神來。

  這是任豪盟主的葬禮啊。

  這等情景下,怎能持兵殺人?

  還見了血,這是江湖大忌,師父給自己說過無數次的。

  這一瞬,苦惱,擔憂,還有畏懼,在心中生根,又聽到人群中竊竊私語,還有那魏老頭弟子的哭嚎,攪得林慧音心中一團亂麻。

  手腳冰涼,不知該如何是好。

  眼見師父和一眾師兄妹都持劍護在自己身前,這一瞬,林慧音感覺自己給宗門惹了禍。

  滔天大禍。

  “別怕,有我在。”

  溫和的聲音在這時傳入耳中。

  林慧音感覺冰冷的手指,被沈秋五指握住,雖有黑色拳套阻擋,覺察不到溫度,但在被扣住手指的一瞬,她就好似找到了依靠一般。

  心中微微安穩一絲,那股畏懼也消散不見。

  “收起兵刃!”

  低沉呵斥,自墓碑前響起,黃無慘揮起手中拂塵,長袖鼓蕩,真氣如墻般壓下,壓得場中躁動眾人紛紛禁聲。

  這天榜高手呵斥一聲,震得眾人心神沉寂,緩過神來。

  與劍門眾人對峙的江湖好漢便退了一步,劍門這邊,林菀冬也吩咐了一句,門下弟子,紛紛撤劍后退,似有恢復了平靜。

  但場中人人都知,今日這事,很難善了。

  “沈秋賊子!蠱惑人心,害了同道性命!大伙擦亮眼睛,別被這等賊子蒙蔽心神!”

  站在黃無慘身邊的魯白,眼見魏老頭身死當場,手腳都有些顫抖,他有種感覺自心中升騰,這自己跳出來的魏老頭...

  是替他死的!

  若沒有這個腦子不好使的家伙,死在此地的,就該是自己了。

  在這種沒由來的恐懼推動下,魯白心下一橫,待場中安靜,便長聲嘶吼,將手中那隱樓冊子,以真氣震散開來。

  幾十頁文書,就如天空飄蕩的白紙錢,洋洋灑灑,落入人群之中。

  有人伸手握住一頁紙,放在眼前看了看。

  果然,隱樓文書中,明明白白的說清了沈秋在齊魯之地破家滅門的事,還點明了青陽魔君買情報,和那些正道宗門滅門之間的關系。

  話里話外,都在說這沈秋不干凈。

  和艾大差稱兄道弟,乃是一路貨色。

  隱樓扎根江湖百多年,在情報界穩坐頭把交椅,百多年來,不論正邪,給出情報毫無差錯,這信譽鑄就之下,這些文書中寫的信息,自是無人懷疑。

  當下,人群里便有議論聲起,有好事者還在互相交換手中的文書。

  那些被趙彪安插在人群中的內應,便趁機大肆鼓噪,讓一眾江湖人看向沈秋的眼神,也變得怪怪的。

  能成為江湖高手,腦子不一定好用。

  但耳根子軟的人,畢竟是少數。

  人人都知,沈秋那河洛大俠的名聲,不是靠吹牛吹來的!

  人家在洛陽是真的死戰過,保下過一城百姓。

  在金陵大戰里,沈秋在夜中帶著天策軍破去北軍的壯舉,還有孤身襲殺萬毒老人,這都是被江湖前輩確認過的。

  和這些赫赫聲名相比,這冊子里說的事,哪怕是真的,也無足輕重了。

  反正剛才聽沈秋和苦主對峙,這五個齊魯宗門,也不是什么好貨色,死就死了。

  且人都死了,還是陳年舊事,誰還會去主動跳入泥潭里?

  唯一讓江湖人感覺到心里不舒服的,是沈秋和魔教人私下交往。

  能在此地的,都是自認正道中人,對任豪看重的正邪之爭,他們也一樣看重。

  眼下的局面,就好像是自己陣營中的英雄人物,被拔下了光偉正的外衣,露出了黑暗骯臟的一面,不一定就是和對方暗通款曲,出賣己方。

  但一旦英雄跌落神壇,金身不在。

  他的威名,似乎也就黯淡了些。

  “河洛大俠,大伙敬你為正道拼死,你的功績咱們也看在眼里!”

  人群中傳來一個粗壯聲音,大喊到:

  “這魯白所說,咱們不信!不過,事關魔教之事,你得給咱們一個說法!”

  “對!給個說法,自證清白!”

  當即就有幾個聲音附和起來。

  魯白一見有人響應,膽氣徒然一壯,他點了點頭,對沈秋厲聲說:

  “老夫也是不信河洛大俠是魔教中人,但大伙說得對,今日之事,已到這種地步,沈秋大俠不如說道一番,自證清白吧!”

  “你,閉嘴!”

  魯白剛說完,黃無慘那邊嚴厲的目光就掃了過來。

  眼中渾濁,殺意迸濺,似有個殺人惡鬼,正欲吼叫著脫了枷鎖,打殺而來。

  看的魯白心驚膽戰,退到一邊,不敢再說。

  另一旁,芥子僧臉色低沉,他轉著佛珠,在閉著眼睛的圓悟和尚耳邊說了幾句,但老和尚依然搖了搖頭。

  今日這事,明顯是有心人沖著沈秋來的。

  若不能當場化解,再拖下去,任由流言發酵,沈秋這名聲,也就不用要了。

  惡語誅心,流言殺人,絕非空談。

  “爾等想讓沈某怎么自證清白啊?”

  混亂之中,沈秋終于開口了。

  真氣加持,讓他溫和平靜的聲音傳遍后山,壓過那些草草議論,他抓著林慧音的手,溫聲說:

  “諸位好漢,是要沈某休了我那被你們叫魔教妖女的愛妻?

  還是要沈某現在就回洛陽,親手殺了苗疆巫女?”

  “要不然,沈某現在就帶著搖光,往西域一行,與那張楚拼個你死我活,戰死在西域,以全沈某名聲?”

  林慧音的手指緊了緊。

  她是熟悉沈秋的,她聽出沈秋話中帶著三分嘲弄,便知沈秋根本不打算低頭。

  她抬起頭,眼中盡是擔憂。

  沈秋看了她一眼,眼神溫和,示意她不要擔心。

  他放開林慧音的手,上前幾步,就站在墓碑前一丈之地,先是看了一眼躲在黃無慘身后的魯白,便嗤笑一聲。

  “跳梁小丑,提不上席面的貨色!”

  這話說得清楚,絲毫沒有掩飾之意,那魯白臉色一陣紅一陣白,卻不敢開口反駁。

  沈秋又看了一眼腳下瞪大眼睛的魏老頭。

  他搖了搖頭,一腳踹在那尸體上,將魏老頭的尸身踹的飛出去,砸在人群邊緣,待落地時,那尸身已冰封成一個大冰坨子。

  寒氣四溢,砸在地上,逼得四周江湖好漢紛紛后退。

  沈秋掃了一眼那些嚇得魂不守舍的所謂“苦主”們,他朗聲說:

  “齊魯的人,是沈某殺的。”

  “魔教武藝,沈某也學了,不但學了,還精通的很。”

  “張楚,也是沈某放的,為的就是救回我愛妻。”

  “艾大差那人,被你等叫魔教中人,但實則自正定十年后,便從未介入過正邪之爭,一心待在青陽山,玩他的機關術,說是與世無爭都沒錯。

  他是個惡人,但不是個壞人。”

  “說啊,你等想讓沈某怎么自證清白!”

  他又說了一句,這聲音里,便帶上了一絲怒意。

  無人搭話,一片死寂。

  在這死寂之中,趙彪咳嗽了一聲,他說:

  “不是還有個北朝長公主嗎?

  沈大俠為南國豪俠,自與北朝不共戴天,今日不如沈大俠當著江湖同道的面,殺了那北朝貴人,以血明志!”

  淮南王輕笑了一聲,如看戲一般,他說:

  “這便證了清白,明了心志。

  沈大俠這金陵一戰,乃是我國朝英雄人物,此后若要是還有人污蔑沈大俠,本王也斷不與他們罷休的。”

  人群中的幾個內應,又一次聒噪起來。

  一些急躁些江湖人也被說動。

  這會正是南北大戰剛剛結束,有好友死在北朝人手中,正是對北朝人恨得牙癢癢,驟然聽聞趙彪所說,便覺得甚合心意。

  沈大俠手刃了那北朝長公主,便是以血明志,今日之事,也能盤的一清二楚,豈不美哉?

  一時間,整個后山都聒噪起來。

  “閉嘴!”

  沈秋呵斥一聲,如悶雷爆響,壓得聒噪沉下。

  眾目睽睽之下,他抬起手指,指向趙彪,冷聲說:

  “一會就殺了你這狗腿子,再取了你狗頭!”

  “骨灰都給你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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