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洞之外,小鐵背著很多東西,在焦急等待沈秋出來。
但左等右等都沒有動靜。
在他身邊,沈蘭已經給自己脖子上的傷口包扎完畢,她臉色蒼白,剛才那一下,真的是和閻王擦身而過了。
不過冒險成果斐然。
沈蘭摸了摸胸口藏得幾本書,又看了看秀禾背后的木箱子,她眼中閃過一絲放松。
她站起身,走到秀禾身邊,對小鐵說:
“別等了,這會還沒出來,怕是永遠都出不來了。”
“閉嘴!妖女!”
小鐵雙眼赤紅,惡狠狠的盯著沈蘭,他說:
“若不是你反復玩陰謀,我和大哥豈會落到這等地步?若大哥活著還好,若是不幸出事,我這一生誓要取你性命!”
“呵”
沈蘭毫不在意,她冷笑一聲,對折鐵說:
“就你?太弱了,弟弟。這話若是沈秋說,妾身還懼怕一絲。
那人是個有腦子的,被他盯上會很難受。
但你,小鐵弟弟,你不擅長做這個。
也不太懂威脅人。”
妖女捂著不再滲血的脖子,讓秀禾將她抱在懷中。
靠近山洞山壁,秀禾的雙手雙腳前彈出銳利尖刺,一拳打在山壁上,將尖刺刺入山體。
她如人形蜘蛛一樣,用這種方式,一手抱著沈蘭,剩下一手和兩腳并用,朝著百丈山下落去。
“罷了,看在你等也算幫了忙的份上,今日就不計較你瘋言瘋語。”
沈蘭妖女看著站在山洞口的小鐵,她說:
“你也別等了,快逃命去吧。
再晚一會,山下北朝大軍聚集起來,你們可就別想跑掉了。之前沈秋丟下那奇物,寒氣如此可怕,他就算沒被抓住,也怕已經被凍死了。
不過,說起來...”
沈蘭皺了皺眉頭,她想起之前沈秋偷襲她時,好像用過類似通巫教寒池決那等邪異功夫。
如果沈秋真的能引寒氣入體的話,那么待在山洞里,也許還有一絲生還的可能,眼看著小鐵要沖入山洞,去救沈秋。
沈蘭妖女便有些猶豫。
這一波算是把沈秋得罪狠了。
沈蘭倒是不怕沈秋報復。
反正她和沈秋之間恩怨也不是一件兩件了。
但她還沒忘記,沈秋身后可是隱隱有張莫邪的身影的,這想來想去,沈蘭覺得事情不能這么辦。
以如今的情況來看,盡管沈秋生還幾率很小,但萬一惹得張莫邪動怒呢?
還是做人留一線,事后好相見的好。
“唰”
一樣東西被沈蘭丟給小鐵。
妖女大喊到:
“若他還活著,也必是寒毒加身,命不久矣。
讓他學這個,也許還有一線生機...
這份重禮送出,算是妾身還了你們人情,再不欠你們。
以后咱們真正兩清了!”
喊完之后,秀禾如蜘蛛一樣下山的動作徒然加快,趴在山壁上如壁虎游走,在利刃刺穿山體的聲音中,她和沈蘭飛快的消失在下方的云霧里。
絕戾寒氣自天目山體內爆發,結果在天目山之外,引發了濃重云霧。
這幾炷香之間,云霧已經濃到不可視人的地步了。
小鐵伸手撿起地面上的東西。
那是一本小冊子,用某種獸皮制作,看樣子像是一本內功心法,在獸皮第一頁,有兩個篆字。
朔雪。
朔雪玄功!
通巫教絕學,江湖絕等內功,仙家傳承功法。
盡收寒氣,加持體魄,玄陰返陽,生機迸發。
寒氣越深,入門越快。
就如沈蘭所說,這確實是一份大禮,一份能讓整個江湖都沸騰起來,引動一場腥風血雨的大禮。
小鐵舒了口氣。
他手中緊緊握著這本救命功法,提著巨闕,頂著惶惶寒風,埋頭沖進了山洞中。
“大哥,堅持住啊!”
此時山洞中,絕大部分地面都已經被寒霜吞沒,沈秋就站在那白色寒霜之上,無盡的寒氣包裹著他的軀體,讓他已經感覺不到溫度。
體內寒池決以最大的吞量在收攏寒氣,將寒氣聚集于寒池決行功最重要的幾處穴位之中,就如形成寒冰氣旋。
中正平和的醇厚真氣,在流過那些穴位時,便會被轉換為陰寒徹骨的寒冷氣勁。
這種轉化并非是永久性的。
按真氣運轉路線不同,沈秋只需讓真氣避開那些穴位,便又能恢復到中正醇和的狀態。
只是,體內寒氣越多,對于儲存真氣的下丹田,和周身經絡穴位的影響就越大。
再這么吸收下去,沈秋體內的穴位,都會被陰寒之氣蓄滿,那就代表著,沈秋的體質會被永久改變。
以后除了陰寒內功外,他便無法再修行其他內功真氣。
但現在沈秋已經顧不得以后了,他只能讓寒池決瘋了一樣運轉,盡可能的收攏周身寒氣。
只有這樣,他才不會被寒魄引發的寒氣封凍。
也只有這樣,他才能堅持的更久。
才能堅持到將眼前東靈君拖入地獄里的那一刻!
“道長,還在猶豫嗎?”
沈秋呼出一道寒氣,他手持貪狼刀,喚起寒澀秋風,攻向眼前東靈君。
后者的狀態,比全身掛滿寒冰的沈秋差太多了。
他體內本就有寒魄催發的寒毒,只是在用凌虛真氣強行壓制。
他又不會寒池決這等通巫教的功夫,自然不能收攏周身寒氣。
只是被沈秋帶入這寒霜死地,不到一炷香的時間,東靈君體內的寒毒就膨脹到幾乎壓制不住的地步。
堂堂天榜高手,手持古劍名刃。
居然被沈秋一個地榜不到的小年輕,逼得久戰不勝。
天榜高手都經歷易筋洗髓,已近無垢無漏之境。
但這不意味著無敵。
他體魄之強橫,自然不是沈秋能比擬的,東靈君此時在內用真氣壓制寒毒,在外便用強橫體魄,頂著寒魄寒氣。
雙重壓制之下,又只有一只手能動,卻還是依靠一手劍術,和搏命來攻的沈秋打的平分秋色。
“隨我回蓬萊!”
東靈君如天外一劍,刺入眼前陰森秋風中,劍刃正抵在沈秋持刀的手腕上。
血光自傷痕飛出,便被寒氣凍結。
“不去!”
沈秋后退一步,手中貪狼刀換到右手,起身便舞出秋風之意,又以魅影步法,圍著重傷的東靈君閃來閃去。
但后者一把古劍在手,便將劍式維持的密不透風。
任沈秋如何攻擊,都破不開這一手守式劍招。
就算動用舍身決,勉強逼退東靈君,但還是會被對方用精妙劍招,輕松破去攻勢,這便是浸潤劍意十幾年后,養出的絕世劍術。
在招式和技法的層面,東靈君超出沈秋太多,就如成年人綁著手,和少年玩耍一般。
若不是東靈君不想取沈秋性命,這場戰斗早就該結束了。
“噗”
觀滄海劍刃又如輕風鋪面,撕開沈秋周圍護體寒氣,如蜻蜓點水,在沈秋右臂上輕點一記,沈秋右臂便立刻陷入酸痛麻木。
這一劍刺到了穴位上。
他手中貪狼刀都有些握持不住,掉落在地面上。
竭力死斗的沈秋也似乎被這絕殺一劍打破了所有的執拗,他拖著右臂,跪倒在地上,咬牙切齒想要用受傷的左手再去握住貪狼刀。
“鐺”
貪狼刀被東靈君一腳踢開,在空中翻滾一周,插在沈秋前方幾步之外。
“可服了?”
東靈君感覺體內寒毒有些壓制不住了,他站在沈秋三尺之外,嘴里不斷的沖出陰森白寒之氣,對眼前跪倒在地的沈秋說:
“隨我回蓬萊!把搬山師兄的事情都說清楚!”
“道長內功高深,沈某佩服。”
面對這要求,沈秋啞聲笑了笑,他體內陰寒的真氣聚集起來,在這一刻被六分舍身決調動。
他仰起頭,左手扣成爪,在寒風四濺的鬼哭狼嚎間,一記攝魂鬼爪狠狠拍向東靈君。
后者自然是早有防備的。
沈秋打出一掌,被東靈君后撤數步,輕松躲開。
他眼中也有寒意迸發。
“如此頑固,就別怪我辣手無情!”
東靈君厲聲說了一句,左手抬起觀滄海,以身合劍,也不動真氣,就以純粹劍式朝著撲來的沈秋急刺。
“噗”
銳利古劍刺入沈秋肩頭,從胸骨刺入,又在肩后刺出。
并沒有傷害到骨頭。
這一劍讓沈秋前沖的動作踉蹌一絲,待東靈君要抽出長劍,卻又被沈秋用右手死死攥住,在他手指上,已經蒙上了一層冰甲。
就如堅固手甲,讓沈秋手握劍刃而不傷。
通巫教武藝,玄冰指!
“嘩啦”
古劍被扣住的同時,沉重的鎖鏈聲也自東靈君身后響起,小鐵咬著牙,將手中巨闕朝著東靈君狠狠擲出。
后者臉色微變,撤劍左移,躲開巨闕刺擊。
但身前沈秋卻咧開一抹寒氣森森的笑容,肩膀還插著劍,左手揚起,舍身決自六分轉入九分。
竟帶起周身惶惶寒氣,猶如遼東罡風刮骨。
在那陰森寒氣的風中,鬼哭狼嚎之間,沈秋打出攝魂鬼爪,被之前快了兩倍有余,卻輕若秋風一樣,落在了東靈君手臂上。
一觸即退。
這一掌輕飄飄的,毫無殺傷力。
但沈秋本來就沒打算用攝魂鬼爪對付東靈君。
他要的。
只是攝魂鬼爪的真氣封禁罷了。
什么仙家人?
在這末法時代,還不是要與他們這些俗世人一樣,用真氣!
即是用真氣,便能被封禁,這便是決勝之機。
“道長,我之前都說了,這一戰,刀劍無用!
你最大的敵人,乃是你自己...”
“啪”
陰寒真氣透入東靈君虛弱的體內,就如氣針打入,讓東靈君體內正在竭力運轉,用于壓制寒毒的凌虛真氣暫緩一瞬。
盡管沈秋打入的鬼爪真氣幾乎在入體瞬間,就被東靈君真氣輕松破開。
但這一瞬的真氣微微停滯,卻帶來了災難性的后果。
就如水壩和洪水角力。
水壩潰散一瞬,長白寒魄帶起的寒毒,便如開閘洪水,突破壓制,在東靈君體內攻城掠地。
只是一眨眼間,東靈君小半個身體都被冰霜凝結。
他喉頭一動,臉色發青,便噴出一口滿是冰渣的鮮血,整個人都想后踉蹌退了數步。
在他眼前,身上插著劍的沈秋也搖晃了一下身體,盤坐在了陰森寒潮之中。
他的雙腿和腰腹也開始封凍出寒霜,他仰著頭,滿是冰渣的臉上,有一抹難以形容的笑容。
他對驚愕的東靈君說:
“道長,這一戰,沈某僥幸又贏了!”
“賊道!死來!”
小鐵見大哥被折磨的如此凄慘,心中對于東靈君的憎恨越發磅礴。
這年輕人提起巨闕,趁著東靈君攻守失衡。
一劍砍在東靈君胸口,巨闕無鋒,就如戰錘砸來,東靈君整個人都被拍飛出去,狼狽的砸在地上。
但天榜武者,體魄強橫。
這一劍沒能砸斷胸骨,也沒能給東靈君更多傷害。
他體內真氣不穩,寒毒兇狠壓迫下,讓東靈君卻也無力再戰,他回頭看了一眼小鐵和沈秋,便咬著牙,捂著胸口,轉身掠向洞口。
“別追。”
沈秋喚了一聲,小鐵立刻回身,要伸手將沈秋從那吞沒萬物的寒潮中拉出來。
這寒魄散發出的寒氣吞沒的速度已經慢到極致,就好像要停下來。
“別碰我,用鎖鏈。”
沈秋盤坐在冰冷的寒潮中,他對小鐵說了一句,后者急忙用巨闕劍的鎖鏈,將沈秋纏起來,又把大哥的貪狼刀提在手中。
他用一種拖拽的方式,將沈秋從漫天寒潮中拖了出來。
“大哥,學這個!快!”
沈秋周身三尺,已有寒氣充盈,他的身體也在凍結冰霜,就和剛才的東靈君一模一樣。
小鐵見狀,急忙拿出朔雪玄功的冊子,要遞給沈秋。
后者閉著眼睛,手握劍玉,遁入夢境,他用枯槁的聲音,低聲說:
“念與我聽,鎮靜心神,莫要念錯。”
說完,沈秋眼前一片黑暗。
他的意識在夢境中清醒,便勾連軀體,感知外界,小鐵捧著冊子,一字一頓的將朔雪玄功的內容念了出來。
沈秋也不浪費時間,盤坐在夢境之間,看了一眼眼前的東靈君幻影,便開始按照小鐵的誦念,運轉起體內寒氣森森的真氣。
托了寒魄帶來的極端寒氣的福,沈秋的寒池決在短短半個時辰中就已經進入大成,他體內純凈寒氣不散,身外還有恐怖寒氣纏繞。
對旁人而言,這已是兩腳踏入鬼門關。
但卻又正是入門朔雪玄功的最好時機。
他必須以最快的速度,按照朔雪玄功的行氣路線,用體內充盈的寒氣,沖開周身數處隱秘大穴,用于收攏寒氣。
否則苦心修行的雪霽真氣,和自己的小命,就要毀于一旦了。
而隨著小鐵念完一遍朔雪玄功的行氣圖,沈秋便按照內功秘籍的描述,努力運起體內寒氣,他閉著眼睛,將肩膀插得古劍拔出來,丟給小鐵。
復爾又放開真氣,任由寒氣灌體,只是眨眼之間,沈秋便被寒潮吞沒,整個人都被冰封起來。
小鐵則手握巨闕,將大哥拖到洞口,在籠罩天目山的茫茫濃霧之中,護衛大哥運功。
他身后的冰塊厚達數寸,就如即將孕育的雞蛋一樣。
他深信,沈秋大哥將如同新生般,從其中破殼而出,在挫折與苦難的捶打下,變得更強大。
他以人榜之力,擊退天榜高手,整整兩次!
沈秋大哥永遠不會認輸的。
他在太行沒有認輸!
在蘇州也沒有認輸!
在齊魯絕境,亦沒有認輸!
在這遼東,更不會認輸!
大哥早就說過,他注定要成為這瀟瀟江湖中,站在頂峰之上,最強大的那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