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聲劍來。
流星雨自天外劃過,照亮了神之遺跡灰蒙蒙的天。
“嗡嗡嗡!”
上千萬道劍鳴疊于一處,聲動時天崩地裂,彌天大壓傾世降來。
流星原來是光劍。
粗略一掃,這足有不下幾千萬的光劍,應聲凝出,為古劍修壯威。
徐小受大吃一驚。
喚“劍來”只是為了裝腔作勢,可不是真想著召喚出劍來。
“我竟恐怖如斯?”
也還沒用虛空凝劍術啊?
掏空整個神之遺跡,也湊不出一萬把這種制式光劍吧?
這劍從哪里出來,又為何拜我?
難道是我又進化了,劍道盤80隨著我看了幾頁觀劍典,突破到90了?
越看越不對。
徐小受發覺那光劍好眼熟,有點天機神使圣裁之劍的味道…
“不!”
“就是圣裁之劍!”
他心生驚恐,分出心神寄于天境之核,卻沒能從神之遺跡找到這圣裁之劍的主人們。
當搜尋范圍擴大到神之遺跡外時,他瞅見了密密麻麻如蝗蟲過境般的小型天機傀儡大軍!
“上千萬把圣裁之劍…”
“上千萬頭天機傀儡…”
徐小受頭皮發麻,有那么一瞬以為自己陷入了第二世界。
道穹蒼在搞什么東西!
他哪里來的這么多資源,又如何在五大圣帝世家眼皮子底下,量產出質量如此生猛的天機大軍?
依稀記得…
此前在第十八重天最后不小心指到道穹蒼時,后者應激反應,也召出了天機傀儡大軍。
但那時天機大軍數量雖多,固然也肩扛大炮,品質上并不算超模,遠遠沒有天機神使的味道。
還有!
此前從第一重天強行突破到第十八重天,為了探出一條生路,道穹蒼也用天機傀儡去探路。
那些炮灰天機傀儡,說是炮灰,其實各個造價不菲。
但也就那樣,也沒到天機神使的程度!
如今呢?
這約莫三千萬的天機傀儡,一個個看上去外形普通,卻各自配備了圣裁之劍,本體還有點藏劍術,有點看山不是山的味道在。
絕對是道穹蒼的壓箱底底牌!
“三千萬…天機神使?”
當將“天機傀儡”替換成“天機神使”時。
徐小受甚至連腦海里閃過這般想法,都覺得自己太過冒犯,思維太過奇葩。
如何可能?
這豈不是說,道穹蒼制造了三千萬個“最強半圣”?
圣神大陸半圣位格,似乎都只有百來枚吧?
能量供應怎么說?
維護調配怎么做?
這“三千萬”匯聚成的龐大力量,又到底是怎么能在桂折圣山上藏下來的?
挖空整座桂折圣山的礦,都煉不出這個數量的天機神使吧?
“離譜!”
徐小受突然聯想到了生命學家北槐。
這家伙拿鬼獸在作研究,還和人體嘗試去作結合,已大違人倫,不得好死。
圣神殿堂卻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還用紅衣打掩護,制止中透著幾分包庇。
道穹蒼作為一個材料學家、天機學家,跟礦石和陣法打交道,沒毛病吧?
他的理念和研究,卻在三十年就前給他們自己人——五大圣帝世家禁掉了。
“瘋子!”
“不!全是瘋狗!”
瘋狂有跡可循,當大家都還在乖乖煉靈的時候,他在搞天機飛升。
當大家以為他乖乖在從事個人飛升的時候,他暗地里打造了一支半圣軍團?
你想干嘛?
單挑五域?
道穹蒼,你是要毀了圣神大陸嗎!
“屏息,凝神。”
腦海里響起了一道波瀾不驚的聲音。
接著靈犀術便傳來了略顯慌張的動靜:“徐小受,不是你想的那樣!”
徐小受:“放心,我會舉報。”
“它們不是半圣,不是天機神使,沒有你想象中的那么夸張,它們甚至沒有靈智!”
傀儡…
沒有靈智…
不是一件應該的事情嗎?
為什么你要加上一個“甚至”?
徐小受:“放心,我會舉報。”
“屏息!凝神!”
腦海里的聲音變得嚴肅。
接著靈犀術更為慌張地解釋了起來:“我這是為了救你,方才就說了我有后手,你要恩將仇報嗎,徐小受!”
徐小受終于發覺異常。
這兩個聲音,并不來源于同一個人。
“八尊諳?”
沒時間去搭理騷包瘋道所謂的后手了,徐小受持著劍,心念沉浸古籍世界當中。
果不其然,此刻書上的八尊諳,已不再模糊,身形都微微凝實了幾分。
他并不復之前所見的中年失意男人都會有的落魄形象——氣質頹廢,不修邊幅,眼神渾濁。
相反,他面容輪廓棱角分明,五官都具現了出來,特別是那雙眉眼,極具個人特色。
微微上揚的眉毛已顯張狂,平眸視來的眼神更是利如鷹隼,長得十分“恣意妄為”,生得那叫一個“劍拔弩張”!
一眼看去,就知道是個壞胚,年輕時沒少干壞事。
“十尊座,果然沒一條是好狗…”
徐小受只碰了一眼,感覺像看到了一把出鞘的利劍,跟之前的中年八尊諳判若兩人。
不止是出鞘劍。
這更像是剛從戰場上殺完人下來,血跡都還沒瀝干,就又擱人脖子上的劍。
他暗自心凜。
卻也覺理所應當。
那拖麻袋的邋遢大叔算什么啊,笑大嘴你到底在模仿什么東西?
眼前這副模樣,才更符合大家伙印象中腳踩魔帝黑龍,劍指白脈三祖的“第八劍仙”的樣子吧!
“壞了。”
“聽說他當年一言不合就滅人九族,這面相看著,不止九族吧?”
“我的時間不多。”
“劍我距此尚遠。”
“力量十分有限。”
“具體的,也不解釋了…”
慶幸的是,此刻從古籍世界中醒來的年少八尊諳,還有著中年八尊諳的友好記憶。
他分明記得自己,也記得二者間的情感羈絆,沒有一覺醒來先斬自己一劍。
徐小受知曉八指廢人當前狀態有如何不堪。
神之遺跡縱使封禁裂了豁口,也還有錯亂的各種規則在。
自己掌握了天境之核,為名義上的遺跡之主,都很難介入祟陰邪神的各種控場術法之間,完成對神之遺跡的全盤掌控。
外人想要加入戰場,該是十分麻煩的。
八尊諳不曉得用了什么方式,借了誰的力量過來,但能成功請來…
已算奇跡!
已是莫大幫助了!
“我可敵祂。”
“我與祂之間,還有一劍,祂會等我。”
徐小受潦草幾句,大致講了自己和祟陰各自當下狀態,末了道:
“但這家伙,方才第二世界中看到的,還有一術‘禁·逆禁輪生’,似能借來巔峰級別的祖神力量,不得不防。”
“你有何解?”
徐小受本來想說的是,當下虛弱狀態的祟陰,我隨便打的好嗎。
你過來也沒什么需要做的,就先當一下啦啦隊成員給我跳個舞加油助威,最后防一下祂的臨死反撲即可。
但他不得不承認。
人長得兇,確實還真有點小用處。
這些話,他敢對虛空島上的廢物八尊諳講,當瞥到古籍世界中那道反而淺薄、反而黯淡的人影時…
話,自己變得圓滑起來了呢!
好神奇!
“我難道是一個欺軟怕硬的人嗎?”徐小受捫心自問,覺得不是,只是此時有求于人罷了,自己是個俊杰。
“豎子猖狂!”
“怎敢戲辱祖神?”
八尊諳尚未回應,對面祟陰已是勃然大怒。
在瞅見封禁被破,星空降來流光之時,祂已深知自己遭到了螻蟻的戲耍。
仔細一回顧。
從出古今忘憂樓,打那“曹一漢”起,對方屢次以言語相激,進行拖時戰,摸清楚了自己太多底牌。
末了又換成此子,言及“三劍之約”,結果自己守了諾,這人卻在背地里搞小動作,里應外合利用上了星空!
我是怎么了?
我如何會識不破這些伎倆?
祟陰越想越怒,既有被耍到的羞辱,又有被自己的愚蠢氣到,陡地靈魂體“嘭”地炸開魔氣。
祂渾然不察,腦海里卻一下回想起了自己此前的打算。
本來就是這么想的:
快速解決這剩下的幾人后,封禁神之遺跡,修養完傷勢后連通圣神大陸。
大勢便來!
結果,拖到現在,局勢隱隱有失控崩盤的跡象了?
“余為祖神,怎會力窮于此?”腦海里的一個聲音響起。
“三劍之約,怎可失信于人?”另一道頑強的聲音跟來。
“彼已失信在先,余等又何必再執著于公平公正?”
“人若失信,我亦失信;人若不公,我亦不公,如此人云亦云,豈不小人哉?”
是的,直至此,祟陰還在糾結。
祂只消意圖要起一個動作,腦子里便有無數個自我開始對抗。
這嚴重拖緩了祂的意識、反應,以及行動。
忽一垂首,祟陰不小心看到了縈在身周,卻愈演愈烈,已到了不可忽視程度的魔氣。
“這…”
祂終于恍悟為何,腦海里閃過了裂魔斧引魔祖之力入身的畫面。
彼時之因,當下之果。
“閉嘴!!!”
獰聲一喝,術訣一掐,祟陰頃刻抹殺了腦海里所有的雜念。
祂那瘋狂的眼神投向對面少年,再無有任何阻礙,魂體勾起向道槍,一槍狠狠扎去。
“死!”
轟隆隆!
邪神之力,傾巢而出。
向道槍槍尖所向,天地大道為之傾倒,附以諸力,將這一槍銀光鋒芒點至峰值。
可這只是個打頭陣的。
真正帶有恐怖殺傷力的,是向道槍后自祟陰魂體爆涌而出的,一瞬便淹沒了九天的邪神之力…海!
不錯,那片妖異的紫色霧氣,在出現后直接液化,化成汪洋大海,浪淹九天。
一點寒芒先到,隨后祟陰之海!
饒是徐小受目睹這一槍,都不由心肝一顫,有些驚訝。
祟陰,變聰明了?
我們之間,還有一劍呢,你怎么先當上小人了?
星空那邊不是我的手段,是騷包老道在搞事情啊,我一直是個守信用的人吶!
“負隅頑抗。”
向道槍下,徐小受沒動,身體里卻冒出了個冷冷清清的聲音。
這一聲出,不止徐小受給嚇到了。
八哥,你是我哥,人家可是祟陰啊,這話從祂嘴里出來比較合理吧?
祟陰更加是愣住了。
不敢相信此前還算彬彬有禮的徐小受,在被自己識破后,變得人無人形,全是狗樣。
“死!!”
祂幾是目眥欲裂,再無遏制地操縱著向道槍,突破了時空界限,帶著邪神之力淹沒了不遠處那人。
“簌簌…”
劍道盤下,巨大的古籍簌簌翻了幾頁。
邪神之力瘋涌而至之時,徐小受只覺有什么東西在自己身體里、腦海里游動了起來。
劍念!
便是從《觀劍典》中修出來的,源于自我的劍念!
劍念以一種古怪的運行路線,穿梭于筋骨脈絡之間,給人以…
舒適!
自洽!
便秘暢通了的感覺!
“好神奇的感覺…”
徐小受幾乎沒有體驗過這種舒爽,他想了好久,悟到了這是什么東西。
心法!
這是久違的“心法”的運行!
自打天桑靈宮那一次閉完死關,獲得“呼吸之法”后,徐小受從未再修煉過任何煉靈心法。
呼吸就能變強。
能被動,誰會主動去修煉?
而今,劍念自動以煉靈心法般的運行路線動起來,徐小受立馬意識到:
《觀劍典》修出來的劍念,只是第一步。
接下來的書中記載的所有劍術、劍流、劍道,乃至第一、第二境界的施展、融合,全都可以配合劍念運行,將力量拔至更高。
“劍,劍辭,劍意,劍念,我…此為循環,相輔相成,缺一不可。”
果不其然,八尊諳的聲音響起來了。
可是…
說好的“相輔相成,缺一不可”。
為什么你的《觀劍典》中,沒記下出劍時的劍念運行方式?
徐小受險些罵娘,難不成《觀劍典》分為上下兩部,自己只得其一,不得下半部分的心法?
很快,當他跳到的八尊諳的角度去思考問題后,臉色一黑:
該不會這家伙出劍的時候,劍念自行運轉,便將之當作“理所當然”,人人都會?
“屏息,凝神。”
“悟!”
聲音再度傳出,徐小受趕忙回過神來。
劍念本質不是八尊諳在操縱著動,他也操縱不了。
有四劍迎著向道槍而來徐徐提起,這當然也不是八尊諳在提。
所有的一切,源于腦海里被扔過來了的一個念頭:
“祂出槍,我們則進攻。”
是的,直到此時,徐小受不明白八尊諳的理念為何是對面都攻擊了,我們還攻擊。
但當這念頭一出,如有仙人指路,徐小受有四劍抬起,劍念運轉時,只覺自己十分契合大道。
不是劍道。
而是因由體內生命脈絡圖中,古怪路線的點亮,更契合靈魂、時間、空間大道。
不需要八尊諳多言,他很明白自己當下要出的是何劍。
而這一劍,有了“循環”的輔助,快到幾乎是“一念生,劍出畢”!
“轟!”
向道槍帶著邪神之力海洋淹沒而來之時,速度已是快到一個極致。
可提起有四劍的徐小受,卻依舊還能后發制人,當將有四劍對準了遠處祟陰心口之時。
福至心靈,一劍點出。
“時空躍遷!”
只是幻劍術第一境界,他縱身一閃,從邪神之力海洋中硬扛著祖源之力的影響,連渾身都被腐蝕都深可見骨。
卻一劍,“嗤”地送進了祟陰靈魂體的心臟!
世界,一下安靜了。
祟陰被驚到,祂甚至還沒反應過來,這一劍悄無聲息到像是沒有出過劍。
徐小受被驚到,第一境界分明如此之弱,全賴自己的肉身防御強大才能扛著邪神之海過來,卻…剛剛好!
隱身狀態下的道穹蒼被驚到,他看著有如羚羊掛角般的這簡約一劍,腦海里再閃過此前那似是不屬于徐小受的“冥頑不靈”的聲音…
“八尊諳?”
“已經請過來了?”
是的,這打法,根本不是惜命的徐小受!
就是八尊諳!就得是年少時期的那個八尊諳!
你退我進。
你進,我還是進。
你永遠可以攻擊、防御、轉身逃跑,而我,只會出劍。
你的強度或許很高,你的技巧或許嫻熟,你的靈技或許詭異…
我的一劍,永遠恰到好處,妙到毫巔,只勝你一分,不超過,不溢出,把控精絕。
“絕對是八尊諳!”
道穹蒼目中涌出狂喜。
劍,來了!
此局,有望!
雖然他并沒有看到八尊諳在哪里,如何過來,但那股子味道…
那股古劍修界最獨特的騷味,隔著一個星空,他都能聞出來!
“嘭——”
不可置信的祟陰,這下渾身炸開的不止魔氣,還有兇魔之氣。
雪上加霜,狀態更為慘淡。
直至此刻,祂縱使從戰局中跳脫開來,思維依舊無法從對面如此巨大的戰斗風格轉變中,逆回來。
像是換了一個人…
怎么想,依照此前徐小受的戰斗方式,這一劍不會這么簡約,還是進攻,還慢到一個極致。
偏偏,也快、準、毒辣到了一個極致。
他該躲才是…祟陰的冷靜思維,也就只能支撐祂腦海里閃過這般念頭了。
下一息…
“嘶!!!”
一聲凄厲的慘叫響起。
靈魂體祟陰轟然炸碎,化歸九天之上,化作濃烈的霧氣。
戰斗,被提速了!
一道歇斯底里的瘋狂聲音,從四面八方響起,也快到一個極致,毫不給人反應時間:
“禁·雖天瘦!”
轟轟轟…
天地陡然崩塌。
大道往奇點崩解。
四面八方的重壓,不住壓來,很快坍成一個巨大的黑洞。
徐小受便在黑洞中心,便是那個奇點。
他只覺世界被人用大手掐住,狠狠往中間一擰,空間扭曲壓來,他渾身都要被壓斷了一般,身體被死死限制在原地,根本動彈不得。
“這是什么術?!”
徐小受心生大駭。
不止身體動不得,靈魂也動不得,意志更如被風暴卷席一般,死死陷在原地,出都出不得。
——像是被下了禁武令!
全身上下,現在唯二能用的保命技能,只剩下“消失術”,以及“遺世獨立”。
先閃為敬!
讓這家伙的瘋勁先過去,我再出來!
徐小受渾身崩血,肢體扭曲,人都快要粉碎掉了。
可在心頭有了決斷之時,古籍之上那道身影,恬然出聲:
“跟我念。”
念什么?
不是,你年輕的時候,這么莽的嗎,都這樣了,還想出劍?
“等等!”
徐小受沒能成功發聲制止這位的瘋狂。
囂張得不可一世的八尊諳,已于古籍之上踏前一步,氣拔天穹,長聲吟道:
“劍氣縱狂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