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階覺得他已經學得很冷血,很不是東西了,比如在北境,各種各樣的沖突非常多,漢人殺胡人,胡人殺漢人,侵奪財產,半路行兇…北境一個月的命案,就抵得上大明全年還要多…
面對海量的案件,徐階就秉持一個理念,只要我不查,我不在乎,我視而不見,就沒有什么事情。
因此徐階給自己定了個規矩,只要十人以下,沒有發生在承德,或者大寧,就當做沒有發生。
這要是放在大明內地,十足的草菅人命。
就算是那些御史言官,都不會放過他,其實由此可見,設立言官還是有道理的,畢竟你無法想象,沒有言官,沒有監督,究竟會亂成什么樣子。
但是徐階在面對金煥的時候,他服了,服得五體投地。
都說老鄉見老鄉,兩眼淚汪汪。
這貨卻是老鄉見老鄉,狠插兩三刀。
面對自己人,他是絕對不會客氣的,甚至說,丫的險惡到了極點。
他負責人工這部分,大明按照每人每天一斤糧食算,除此之外,也就沒什么。
干那么重的活,一人一天一斤糧食,還要考慮到下面的克扣,實際還沒有那么多,哪來的油水可撈呢?
別忙,這個姓金的就是有辦法。
他首先把大明發的糧食,拿出去一部分賣了,換成喂馬的麩皮草料。
這一斤糧食,能換五斤麩皮。
等于一個人的糧食,夠五個人吃了。
當然了,這也就是餓不死的程度,還沒法干重活。
那該怎么辦呢?
他又弄了不少喂牲口的豆粕,還收了不少草籽,甚至是木材廠的木屑,他把這些東西,加上很少的糧食,碾碎,做成餅子,給干活的民夫吃。
最幸運的一點,就是北境的鹽足夠,而且價錢還足夠低!
這貨專門弄爛菜葉,加上大把大把的鹽。
池鹽多,有力氣,人也精壯,就能多干活了。
這就是金煥的邏輯。
靠著這么折騰,他大約能節省三分之二左右的糧食,除了打點都護府之外,還能往自己腰包揣一些。
他很快就攢了上千兩。
只是這么點錢,還不能滿足金煥的胃口,他把目光又盯在了修路大量使用的工具上面。
鐵鍬,鎬頭,鐵鏟,甚至是馬車…這都是不能少的,金煥居然發現了商機,他謊報損失,把還能使用的鐵鍬作廢了,當成廢舊鋼鐵出售,雖說錢不多,但架不住每天都有進賬啊!
光是這個還不夠,他愣是充當起人販子了。
金煥在修路期間,知道北境光棍多,都盼著找媳婦。
只要是個女人,就相當值錢。
那些成天去搶掠的女真人,蒙古人,耀武揚威。
每次生意成了,都必然到承德最好的酒樓,又是吃喝,又是揮霍,根本不把錢當錢!
你們能干!
老子也能干!
而且我干得比你們還高明!
金煥這家伙找到了一個有船的商人,他親自給家鄉那邊寫信,告訴他們,快來吧!尤其是把女兒送過來。
他認識了大明耳朵貴人,只要把女兒送過來,都給他們找個好人家,從此過上好日子,再也不用受人欺負了。
還真別說,愣是讓這貨給辦成了,前后騙了不下五百個人,就拿每個賺五十兩來算,他也有兩萬五千兩入賬。
也就是說,金煥這家伙,口袋里已經有好幾萬的家底兒了。
“師父,還不止如此,根據弟子的了解,他還投資了股票,又買了不少修路的債券,現在保守估計,他的家底兒也有五萬兩。”
徐階說著,下意識添了一下嘴唇,眼神之中的貪婪,已經壓抑不住了。
王岳白了他一眼,“你是不是準備下手?”
徐階嘿嘿一笑,“替天行道嗎?像這種惡徒,就該嚴懲不貸,不然這天下還有王法嗎?”
王岳認真看了看徐階,重重點頭,“很好,你無恥的樣子,已經有為師頭幾年的神韻了,繼續努力,我看好你!”
徐階差點吐了,論起無恥,他還真的差著不少哩!
“請師父放心,弟子一定緊追師父步伐,做到青出于藍而勝于藍!”
王岳哈哈一笑,深感滿意。
“你現在已經到了第二層,但是呢,還遠遠不夠,你要想辦法,修煉到第五層才行。為師在第十層等著你!”
徐階哭了,差距有這么大嗎?
“你想啊,那個金煥的手段都是哪里來的?”
徐階眼珠轉了轉,“師父,莫非說,朝鮮的官吏就這么干的?”
王岳笑得更開心了,“沒錯!所以說啊,這貪官污吏,也要看環境的。沒準大明的貪官,放出去就是道德楷模了。所以說啊,咱們做人做事,還是不能太善良了。那個金煥心黑手狠,咱們就殺了他?這是什么道理啊?”
“咱們要利用這個人,把他包裝成勵志典型,致富高手,然后呢…咱們把他派回朝鮮,讓他利用身份之變,狠狠撈一筆,咱們要放長線,釣大魚,什么時候,把他的價值油水都榨干了,再廢了他,不然豈不是浪費人才了!要不你說說,上哪去找這么個寶貝啊!”
聽到了這里,徐階是真的跪了,同時也怕了。
他小臉慘白,偷眼看著師父,咽了口吐沫,艱難道:“師父啊,弟子覺得您才智無雙,手段無雙!弟子根本沒法跟師父比,這都護府的事情,還是您負責決斷吧!弟子跟在您的后面,還要好好學!”
王岳看了看他,嘴角上翹。
小子,還知道怕了?
不容易啊!
“不用擔心,為師還有一大堆的事情,你該怎么辦,還像以往那樣。只是呢,給為師提供方案的時候,別像那幾個老貨一樣,弄兩個一模一樣的,至于第三個,則完全沒法接受。那是把為師當傻子耍!還有啊,為師偶爾心情好,就回去瞧瞧下面人干得怎么樣,玩個微服私訪。這一招陛下也挺喜歡用的,你可以賭,當然了,也可以好好干,總而言之,為師還是欣賞你的!”
徐階都不知道怎么從王岳的值房出來的。
太嚇人了!
自己這個師父,絕對是妖孽中的妖孽,要是信了楊一清那幾個貨的鬼話,把師父當昏君耍,絕對不知道怎么死的。
徐階突然明白了。
這套官僚手段固然厲害,但也不是無往不利,假如遇到了狠茬子,那就完蛋了。就好比太祖那種猛人,你們不是能貪污嗎?
隨便!
咱們就看看,是朕的刀快,還是你們的脖子硬!
至今不少衙門的皮場廟,還供奉著洪武年間的皮藝產品,就像是一柄利劍高懸。雖說洪武爺死了,但是文人們還想著,用各種段子編排他老人家,甚至往洪武爺身上潑臟水,說穿了,就是嚇得!
王岳雖然不比洪武爺的嚇人,但是他一下了北境,儼然一方土皇帝,十足的雄主。
腦袋抽了,才想著從師父手里奪權!
現在應該做的就是乖乖當師父的好學生,師父讓自己往東絕不往西,讓自己打狗,絕對不去趕雞!
端正了思想態度的徐階,爆發出強大的行政能力,整個北境被他打理得井井有條。
而且還有個喜訊,就是歷時近半年時間,耗費了三百多萬兩銀子,承德通往京城的道路,基本修通了。
這條道路九成的地段,都能并排通行四輛馬車,十分寬敞平坦。毫無疑問,這是一條用人命堆出來的道路,四百里路,死亡的工人絕對不是四百,甚至要十倍,幾十倍…不過放心,金煥是不會在道路兩旁留下什么土丘的,萬一惡心了上國大人怎么辦!
“你很好啊!真沒有想到,番邦之臣,也有能力如此出眾的。你這個人才,我一定要舉薦給陛下!”
金煥早知道了王岳的身份,因此聽到這話之后,激動的哭了出來!
“撫遠伯,不管以后小人如何,小人都是撫遠伯面前的一條爬蟲,小的唯命是從啊!”
還行!
超過了賈詠!
王岳暗暗點頭,“準備一下吧,我要回京了。”
王岳要回京!
老太后都不知道催了多少次,甚至放話,王岳要是還不回京,她老人家就要再度過來承德。
能讓老人家這么念叨,王岳哪敢怠慢啊!
他一聲令下,要求把北境的好東西,都送去京城,獻給陛下和太后。徐階很快領會了師父的意圖,這是要衣錦還鄉啊!
場面必須大,要讓京城的那幫人嚇死才行!
請:m.lvsetx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