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后一句話,朱厚熜也不敢反駁,崔士林的國公算是到手了,至于什么封號,那是禮部的事情,沒人愿意費那個心思。
蔣太后心情不錯,她主動拉起了王岳,對著朱厚熜道:“你媳婦懷了,就去多陪陪她。這女人啊,生第一個孩子就是闖鬼門關,尤其是咱們天家的孩子,命金貴,自然就折磨當娘的,你多上點心,不許怠慢了。”
朱厚熜沒口子答應,蔣太后這才帶著王岳離開。
一路走著,蔣太后讓其他人退后,然后輕聲道:“小富貴啊,哀家給崔士林封了國公,你這個當師父的,明明功勞最大,出力最多,卻什么都沒有撈著,心里會不會不高興?”
“怎么會,雷霆雨露,皆是天恩!”
蔣太后哼了一聲,責怪道:“這叫什么屁話!誰不是得到了雨露高興,受了雷霆憤怒…孩子,不是哀家舍不得,而是哀家不能啊!”
蔣太后抓著王岳的胳膊,動容道:“這朝中,也就是你、陸炳還有黃錦,你們三個是陪著天子長大的,最是親厚…黃錦那孩子命苦,可人心好,司禮監掌印的位置,早晚都是他的。而陸炳呢!他忠心夠,做事又謹慎,現在當了錦衣衛指揮僉事,早晚錦衣衛也是他的。”
“這倆人一個執掌內廷,一個掌控錦衣衛,有他們在,陛下才能睡得安穩,哀家也能放心。”
“剩下就是你了…你是潛邸的人,可你的才學本事,又遠超其他人,按理說,就算給你個尚書大學士,也沒有什么不妥,你跟陛下,就是皇帝和宰相,如魚得水,哀家想你們互相扶持,君臣相得,一直走下去,互相扶持。哪怕有朝一日,哀家死了,也能含笑九泉了。”
“太后!臣不只是潛邸之人,更是將天子視作中興之主,唯有忠心耿耿,盡忠陛下,絕不敢有二心啊!”
蔣太后欣慰點頭,“這樣哀家就放心了,不過也正因為如此,哀家不能太快提升你的官職,陛下也不能。你們現在都年輕,總不能升無可升,賞無可賞吧?”
王岳連忙點頭,對于一個臣子來說,做到極品,那就意味著,不是急流勇退,就是功高震主,說實話,君臣相得的案例,千百年來,還真不算多。老太后說的都是大實話。
“雖說這官職不給你升了,但是倭國的事情,你全權負責,接下來該怎么辦,你看著來就是了,陛下要是不答應,哀家替你做主。”
王岳連忙點頭謝恩,“太后,臣接下來的計劃,不怕陛下反對,倒是擔心群臣抵制…”
蔣氏冷哼了一聲,“他們反對又如何?他們還不許出兵呢!這不是打了大勝仗,不用聽他們的,誰敢中傷陷害你,有哀家給你做主!”
王岳雖然沒撈到官職,但是卻得到了太后的無條件信任。
說實話,有太后撐腰,比起皇帝還可靠哩!
王岳終于能放開手腳,大干一場了。
而此刻徐階也帶著厚厚的一摞子調查結果,找到了王岳。
“才一個半月,速度夠快啊!”
徐階的臉上,帶著淡淡的笑容,少年得意,掩飾不住。
“大人,根據卑職的調查,天津三衛,周邊的人口在二十萬以上,可三衛軍戶,加起來還不足兩千,三衛世襲武人,占據的田地不下幾十萬畝,他們將昔日的軍戶變成了自己的佃農。同樣的,他們也是躲避賦稅徭役,情況之嚴重,甚至要比勛貴世家,地方的官紳大戶還要嚴重。”
徐階說著,又拿出了一摞厚厚的東西,咬著牙道:“大人,這是許多地方百姓,狀告指揮使等武將的狀紙,大人若是愿意,現在就能拿下他們,將這些人一掃而光,大人就可以在天津設立市舶司,順利開海了。”
徐階充滿了激動,他能干成這么一件大事,自然是歡喜無比,倍感振奮。做事真的不難,只要有恒心,有毅力,不怕吃苦,就沒有辦不成的事情,瞧瞧,他這次不就挺成功的。
王不置可否,他翻閱這些東西,眉頭微微皺起。
“徐階,你在調查中,沒有遇到威脅?一切都很順利嗎?”
徐階道:“的確有些人干擾,不過百姓都已經受苦太久了,他們紛紛主動上告,給了卑職不少幫助,畢竟這天下還是有是非公道的!”
聽徐階這話,王岳忍不住輕笑,“如果我沒有猜錯,這是人家設的局,你要是按這個查,不是牽連到九邊的武人,就是冤假錯案,把你也會搭進去的!”
“什么?”
徐階大驚,下一秒,他連忙控制住情緒,可眼神之中,還是難掩震驚。
“怎么會這樣?沒有道理啊!”
王岳輕笑,“徐階,地方上的水,可比朝廷還要深。你別看那些世襲指揮使、指揮同知、千戶,甚至是百戶,官職不大,但他們就是尋常軍戶的天,而且還是一百多年,幾代人籠罩下來的,積累的威勢遠不是外人能理解的。你覺得靠著輕飄飄的朝廷二字,就能讓那些軍戶有膽子反抗頭上的天嗎?”
徐階英俊的面龐籠上了一層陰翳,他努力回想,似乎真如王岳所講,那些給自己提供消息的人,談吐流暢,并不像是普通百姓,莫非說…真的是陷阱?自己的辛苦,不過是一個笑話!
“大人,請恕卑職無能,卑職,卑職重新去徹查!”徐階急切道。
“不必!”王岳笑著擺手,“有這些東西就夠了,你替我去發請帖,把天津三衛的武夫都請來,凡是百戶以上,都在邀請之列,不要漏掉一個人。”
徐階點頭,可他還是不明白王岳的用意。
五天之后,天津三衛的指揮使,還有下面的武將,悉數趕來。
天津得名于靖難之役,朱棣從此南下,因此改名天津,并且設立天津衛,拱衛京師,后來又增設天津左衛和天津右衛,合稱天津三衛。這三衛屬于平行關系,都歸后軍都督府管轄。
這三衛的編制并不小,每衛5600人,三衛合計16800人,全盛之時,天津三衛號稱勁旅,多次隨軍北征大漠。只不過那是一百年前的老皇歷了。
根據徐階調查,此刻的天津三衛,每一衛的人馬,不會超過兩千人,可能實際上還不到一千人。
作為京城門戶的天津三衛,早就不存在了,完全墮落成了這幫武人的田莊,當然了,還有更多的貴人在天津跑馬圈地,建立田莊,甚至還有經營私鹽的…
“我突然請你們過來,想必有人已經知道了原因,一句話…朝廷盯上了天津,不才在下也看上了,你們覺得該怎么辦為好?”
三個指揮使,還有多達十幾個指揮同知,指揮僉事,千戶…他們都傻了,用得著這么直接嗎?
“大人,我等都是老實巴交,兢兢業業,不敢有任何的妄為,還請大人明鑒啊!”左衛指揮使韓方秀大聲喊冤。
天津衛指揮使王鐸也跟著道:“大人,朝廷有什么安排,我等都會遵從旨意,絕不敢有別的心思,還請大人明鑒啊!”
王岳輕笑,“不必了,本官沒有那么多時間,我這里有三張銀票,每張十萬兩,你們三位若是愿意放棄在天津的一切,每人拿一張就走。對了還有其他人,我也準備了,有五萬兩,三萬兩,一萬兩,五千兩…”
“一句話,是想要銀子,還是還斗下去?”
面對此情此景,這些人都傻了,王鐸咽了口吐沫,勉強道:“王大人,總要有個名目吧?我們好歹也是為國戍邊的世襲武人,朝廷不能隨便處置我們啊!我們沒錯啊!”
王岳含笑,“那好,其他兩位呢?你們怎么看?”
這時候一直沒說話的右衛指揮使陳玉杰突然伸手,抓起一張銀票,塞進了自己懷里。
“王大人,末將現在就上書請辭!”
王岳頷首,“可以,不過別急著離開,接下來本官還有重用。”
陳玉杰連連拜謝,而其他兩人則是強烈鄙夷,說好一起硬抗,你怎么半路跑了?
有這么個家伙帶頭,陸續又有幾個人,選擇了銀票,王岳含笑。
“接下來的酒宴,怕是你們也沒有興趣了,都各自回去吧?”
才把這些人打發走,錦衣衛和東廠的人就來了。
“人都記住了吧?可以抓人了!”
王岳又笑著把徐階叫來,“一起吃點吧,這么好的酒菜,別浪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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