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冕像是踩棉花似的,步入了宮中。
身為閣老,他對周圍的一切都十分熟悉,畢竟常來常往。可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竟然出了錯,在邁入宮門的時候,險些被高高的門檻絆倒。
或許這就是流年不利吧!
曾經的蔣冕,也沒把小皇帝放在眼里,可是今天不一樣了,他乖乖跪倒,行了大禮。
只是讓人意外,朱厚熜竟然從座位上過來,主動拉起了蔣冕,而他一開口,就讓蔣冕噴了。
“蔣閣老,朕想收買你啊!”
蔣冕完全傻了,什么?
收買?
老夫老到連耳朵都聾了嗎?
看起來是真的要致仕回家了,這么糊涂,還怎么擔負重任啊!
“陛下…老臣,老臣該死,不能領會圣意…”
朱厚熜笑得更開心了,“朕不過是說笑,閣老不用當真,快招呼閣老坐下。”朱厚熜熱情招呼,就仿佛是朋友聚餐似的,可問題是蔣冕吃得下去嗎?
剛剛說了那么嚇人的話,然后又說是說笑,你說是真的,還好應付一點,變成了玩笑,怎么更瘆人了?
蔣冕越想越怕,整個人的心都亂了,鼻子尖兒,竟然浸出了汗水。
“哈哈哈哈!”
朱厚熜的心里簡直樂開了花。
其實蔣冕真的是想多了,朱厚熜的用意很簡單,他就想耍耍這老頭而已。從效果來看,他不但成功了,而且還是大獲成功。這老頭都懵了。
朱厚熜不覺得是自己手段變高明了,也不是這老頭老年癡呆。
道理只有一個,那就是屬于天子的威信建立起來。
以往他說什么,別人也不在乎,更沒人去費力氣揣摩他的心思。
可現在不一樣了,他是大權在握,一言定生死的真正天子,楊廷和已經跪了,蔣冕還有什么了不起的。朕要是不順心,把你老東西也杖斃了,保證連個出來鳴冤的人都沒有!
這就是天子啊!
朱厚熜的心不斷往上升,心情越來越好,臉上的笑容也越來越燦爛。
“蔣閣老,朕知道你入仕幾十年,在內閣也有十年經歷,經驗豐富,論起治國理政的本事,當世少有,是朕可以倚重的心腹之人,棟梁之才…”
不斷的贊美,更讓蔣冕惶恐不安,陛下到底是要干什么啊?
蔣冕干脆跪倒地上,磕頭作響。
“陛下,老臣昏聵之人,無能之輩,忝列內閣,卻不能扶正祛邪,替陛下分憂,已經是該死之人。承蒙陛下不棄,恩待老臣,更讓老臣內心惶恐。陛下若是有什么吩咐,老臣一定竭盡全力,不負陛下之托。”
朱厚熜頷首,瞧了蔣冕半晌,突然笑道:“蔣閣老,朕不繞彎子,朕想當個媒人,替你的孫女,跟朕的一個心腹結親,不知道你愿不愿意?”
結親?
蔣冕大驚,這是什么路數?
莫非剛剛陛下不是開玩笑,而是真的想拉攏自己?
說句發自肺腑的實話,孫子才不愿意跟皇帝搞好關系,蔣冕自然不是傻瓜。
可現在天子剛剛杖斃好幾十位官員,百官敢怒不敢言,雙方已經撕破了臉皮。
如果這時候他投靠過來,名聲指定比賈詠還不堪。
都活了這么大的年紀,還要晚節不保嗎?
算了,寧可死,也不能不要臉。
尤其是要給天子近臣說親。
就憑著王岳的那個德行,也能娶自己的孫女?
做夢去吧!他不過是商人之子,幸進之臣,名聲早就毀了,士大夫提起王岳,無不咬牙切齒,跟他結親,還不如讓孫女守寡呢!
“陛下,王大人才情無雙,前途無量,臣孫女無才無德,怕是高攀不上,老臣多謝陛下美意…”
蔣冕都這時候了,竟然還不愿意要王岳當女婿,。
小富貴的人性也太差了!
朱厚熜想到這里,竟然還笑了。
弄得蔣冕更加為難,“陛下,婚姻大事,馬虎不得,老臣還想和家里商量,若是孩子不答應,老臣也不好亂點鴛鴦譜!”
“哈哈哈!”
朱厚熜輕笑道:’蔣閣老客氣了,你不想亂點鴛鴦譜,是不愿意做王母娘娘…可朕有十足的把握,你的孫女和他,簡直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朱厚熜說著,身體前傾,湊到了蔣冕的面前,笑呵呵道:“你覺得錦衣衛指揮僉事陸炳如何?”
“什么?”
蔣冕驚得站起來,又急忙坐下,可看到天子還坐著,他又起身,趴在地上…短短的時間,老頭像是觸電門似的,起來坐下,弄得朱厚熜都笑了。
“蔣閣老,朕沒說明白嗎?”
蔣冕忙道:“陛下說明白了,說明白了,是老臣一時糊涂,理會錯了…不,不是王大人,是,是陸大人…”
蔣冕這下子懵了。
按理說陸炳一個錦衣衛頭子,怎么可能比王岳還有吸引力,蔣冕是不是老糊涂了?
對不起,還真不是!
陸炳祖籍浙江平湖,他是平湖陸氏的人…如果稍微了解下陸家的歷史,就會驚訝這個家族的強悍之處。
別的不說,火燒連營的陸遜就是陸炳的祖上,平湖陸家,是江南豪族,在東晉的時候,也就比王謝稍微遜色那么一點而已。
而且王氏和謝氏這樣的頂級豪門,早就沒落了。
可人家平湖陸氏卻傳承至今,而且還越來越興旺,人才輩出,文武齊備,孫女嫁給陸炳,那是高攀!
而且陸炳和王岳不一樣,他低調,忠心,守著錦衣衛這一塊,不像王岳,到處伸手。他前不久,還背著天子,又救駕之功。
毫無疑問,跟陸炳結親,比起王岳要好得多。
蔣冕沉吟了,他剛剛拒絕的太快了,現在要是答應了,是不是不妥啊?
朱厚熜臉上帶著笑,“閣老,陸炳的母親是朕的乳母,我們倆自小就認識,他是朕最信任的人。如今朕就要大婚,也不能讓他孤單著。閣老,現在朝廷這個局勢,還要老臣幫忙維持,而老臣之中,閣老又是最合適的那個。朕有意促成親事,也是想拉近和閣老的關系。朕開誠布公,閣老你仔細想想。”
這要是放在以往,那就是忽悠,蔣冕連一個字都不信,
可現在不一樣,朱厚熜真的擁有授予他無上權柄的實力。而且一旦和陸炳結親,在朝有陸炳罩著,歸鄉有平湖陸氏撐腰。只怕連楊閣老也不能把自己怎么樣,更何況楊閣老已經朝不保夕…
“承蒙陛下錯愛,老臣感激涕零,若是陸大人愿意,就可以下聘了。”
瞧見沒有,這就是差距!
王岳跳得那么歡,人家都看不起,陸炳光是靠著出身,就讓蔣冕點頭了。
要是讓小富貴知道,還不把他的鼻子氣歪了?
朱厚熜越想越高興,恨不得手舞足蹈。
他跟蔣冕聊了一個多時辰,這才親自送蔣冕出來,臨別的時候,朱厚熜還對蔣冕道:“朕以內閣累先生!”
這是要讓自己當首輔啊!
蔣冕整個人都輕飄飄的,好像要飛起似的。
今天的收獲也太大了,孫女的婚事有了著落,自己還能高升一步。更重要的是得到了天子信任。
至少在接下來的風波之中,他可以安枕無憂了。
跟著天子,好處多的數不過來。
跟著楊廷和,要擔驚受怕,提心吊膽,還要跟天子周旋,斗智斗勇,甚至可能把全家性命都賠進去。
該怎么選擇,還真是傷腦筋啊!
“蔣閣老,這是王恭廠爆炸案的結果…根據刑部會審的結果,認定葉桂章和葉桂蘭兄弟是主謀,應該處以極刑。至于楊淳、金承勛等人,是誤交匪人,上了當…可既然牽連進案子當中,就不能輕饒。刑部的意思,要把他們發配云南,永遠不得赦免,不知道閣老以為如何?”
蔣冕捏著卷宗,看了看,突然笑道:“張大人,葉桂章已經承認,他知道此事的后果,又想震撼天子,這就是存了弒君的念頭。而此等謀逆大案,不管知與不知,都是同罪,所以…”蔣冕提起筆,在奏疏上,附上一張紙條,寫下了自己的意見。
“斬立決!”
張子麟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著蔣冕。
“蔣閣老,這,這倆人可是楊閣老的次子和女婿啊!你,你就這么處置?”
蔣冕深深吸口氣,感嘆道:“不這么辦還能如何?難道要把元輔也牽連進來,甚至一起誅殺?”蔣冕用力搖頭,“這不行,絕對不行!就算拼了我這條老命,也會替元輔爭的。請張尚書放心,你可以回去了。”
張子麟從內閣出來,摸了摸鼻子…好像有點不對勁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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