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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心學之盛

熊貓書庫    我是王富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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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堂堂兵部尚書,竟然因為點檢禁軍,被嚇得中風了。

  聽到這個消息,朱厚熜切齒咬牙,半點疼惜同情沒有,讓這樣的貨管理兵部,才是大明的悲哀!必須讓他丟盡臉面。

  “去!把王憲抬上來!”朱厚熜恨恨道,這么干,差不多是把奧利給塞到群臣的嘴里,還問他們味道如何,群臣的心情可想而知。

  侍衛卻不管大人們的想法,他們遵照圣旨,把王憲給抬了上來。

  這位是嘴歪眼斜,口水長流,弄得滿衣襟都是,一只手蜷縮成了雞爪子,看到朱厚熜,看到了群臣,似乎明白過來,想要掙扎著站起。

  可他一條腿已經廢了,結果重重摔在地上,正好滾到了毛澄的腳邊。

  毛澄下意識看去,只見王憲老淚橫流,突然,他用額頭觸地,咚咚作響,喉嚨里發出嗚嗚的聲音,好不可憐。

  鮮血濺落毛澄的官服上,讓他無法沉默下去。

  “陛下!王部堂雖然有錯,可他過往功勞很大,在應州之戰,也是出過力的。臣懇請陛下,派遣名醫調理,不要追究王部堂的過錯了。”

  毛澄說完,跪倒在地,戶部楊潭愣了一下,也跟著跪倒求情。

  其余大臣雖然沒有表態,可兔死狐悲,誰能不悲憤,士可殺不可辱啊!

  朱厚熜的目光從每個人的臉上掃過,把大家的表現盡收眼底。突然,他朗聲大笑,“這次檢點禁軍,只是一時心血來潮,算不得什么。只是王憲為官多年,現在又有了重病,怕是沒法繼續留任兵部了。“

  “諸位愛卿,你們覺得誰合適?“

  還用問嗎?

  除了陽明公,還能是誰!

  朱厚熜目光落在楊廷和身上,“閣老,你的意思呢?”

  楊廷和的嘴角抽搐了兩下,拳頭緊握,隨即又松開。楊廷和是見過大世面的,僅僅是禁軍缺額,還不至于把他嚇倒,這個天下,太多的事情,經不起檢驗。宗室、吏治、鹽政、財政、土地…哪一個不比禁軍來得嚴重萬倍!

  只可惜,這話沒法跟朱厚熜說,也沒法在大庭廣眾之下說出來。

  楊廷和只好道:“陛下,王憲確實不適合擔任兵部尚書,至于尚書人選,是不是要經過廷推呢?”廷推就是百官推薦,到時候沒準又變了。

  朱厚熜不上當,道:”朕早就知道王守仁的才能,朕琢磨著,也沒有哪個臣子會出來,挑戰王守仁吧?”朱厚熜看了看他們,仿佛在說,有本事站出來啊!

  見眾人憋的臉通紅,又無話可說,朱厚熜終于大笑道:“既然如此,就趕快降旨,讓王守仁進京吧!”

  楊廷和咬了咬牙,半晌沉默,朱厚熜就這么盯著,還敢拒絕,大不了換個首輔,或者…換個皇帝!對峙良久,終于還是楊廷和撐不住了。從宮里出來,這位首輔大人的臉色明顯比起以往都要難看無數倍。

  啟用王陽明,真的戳到了楊廷和的痛處,讓他沒法心平氣和,一個王陽明,可比禁軍缺額嚴重萬倍!小孩子不知道深淺,只要給他點顏色,他就敢開染坊!所以少年天子的屁股要打,王守仁也不能放過!有老夫在,你們誰也翻不了天!楊廷和猙獰想到。

  “小富貴,你是不是覺得朕輕輕放過,有點不應該了?”朱厚熜靠著龍椅,笑嘻嘻道。

  看他的德行就知道,這小子滿意著呢!

  其實禁軍的缺額,王憲的中風,追查下去,不知道多少腦袋落地,更不知道要牽連多少衙門!

  就連王岳都很好奇,會多熱鬧!

  這可是千載難逢的機會!

  但問題是朱厚熜這邊,的確是沒有可用之人,難道讓王岳去當兵部尚書嗎?若是繼續用楊廷和的人,跟以前有什么差別呢?

  “一切都要等王守仁進京啊!”朱厚熜突然道:“小富貴,你真的那么相信王守仁?”

  王岳毫不遲疑道:“他的能力和實力都不必懷疑,只是我擔心他不愿意進京。”

  “什么?”朱厚熜急了,“朕論功賞他太子太保銜,加兵部尚書,總領戎政,這么大的恩遇,他還推脫,難不成要朕把首輔給他?”朱厚熜驚問,他倒是想給,可楊廷和拿不下去啊!

  王岳輕笑,他十分篤定,陽明公在乎的不是官職高低。

  他已經年近五十,深知天命。

  王陽明想什么呢?

  他想做個孝子,這么多年,他太讓老父提心吊膽了,所以他希望侍奉父親,好好渡過最后的時光。

  其次呢,他在乎自己的心學,他要完善學問,把自己的畢生所悟,流傳下去。

  至于建功立業,升官加爵,根本不在他的心上。

  朱厚熜發愁了,“富貴,按你的說法,萬一王守仁拒絕奉詔,朕該怎么辦?”

  王岳道:“陛下,臣以為必須讓王守仁奉詔,臣可以寫一封信。”

  朱厚熜大笑,“富貴,你能說服王守仁?”

  “不是王守仁,而是他爹——王華!”王岳笑呵呵道:“王守仁現在最大的弱點就是王華,而王華老爺子,最大的擔心,也是他這個寶貝兒子,所以請老爺子幫忙勸說,是對癥下藥!”

  朱厚熜略微沉吟,忍不住撫掌大笑,這個小富貴,簡直越來越鬼了,這個辦法真好!

  目光轉到江南,浙江余姚。

  秀麗的山水,孕育著非比尋常的文脈,大明建國之初,由于江西遭受戰亂破壞較小,江西文人一度充斥朝堂。

  可隨著天下承平日久,江南的經濟高度發達。

  就拿浙江來說,山嶺連綿,以低矮的丘陵為主,茶園,桑田,星羅棋布,海面暢通,商路無阻,田里長出來的都是真金白銀。

  富庶的經濟條件,加上耕讀傳家的風俗,使得浙江遍地都是學堂,朗朗讀書聲,聲聲入耳。

  學童們搖頭晃腦,沉浸其中,希望能考出一個功名,光宗耀祖,讓父母親人都跟著享受榮耀,分享喜悅。

  就在一座私塾的外面,光潔的臥牛石旁,一位須發皆白的老者,默默坐著,目光凝視著幾十步之外的學堂。

  聽著里面的讀書聲,他瞇起眼睛,怡然自得。

  “老爺,老爺!咱家大爺回來了!”

  老頭恍若未聞,下人還當他耳朵不好使,沒有聽清,只能湊到老頭耳邊,“老爺,大爺從應天回來看您了。”

  老頭終于收回了目光,臉上帶著淡淡的笑,“讓他到這來吧!”

  下人心說這老頭怎么回事啊?兒子大老遠回來看你,不進家門,跑這塊受風,這是什么道理?

  “老爺,大爺辛苦了,還是讓他…”

  “別廢話,能統領千軍萬馬的人,還在乎這點風嗎?”

  下人終于不敢說話了,不多時,有一個身形瘦削,面色蒼白的中年人快步走過來,他步伐很快,很穩,胡須飄灑,風度翩翩,尤其是一雙眼睛,清澈如水,明亮如珠,任誰看了,都知道他絕非普通人。

  老頭看了看他,露出欣然的笑,拍著身邊的空位置,“快,坐過來。”

  對方沒急著坐下,而是先撩開衣襟,跪在地上。

  “孩兒守仁,拜見父親!”

  老頭不悅,“你都胡子一把了,怎么還講這些虛禮!快,陪著你爹坐一會兒。”

  王陽明爬起來,他坐在了石頭的低處,比老爹矮了半個腦袋,兩父子就這么坐著,微風吹拂,老頭王華十分享受。

  他緩緩開口,“當年為父考中狀元,賜假歸鄉,那時候你才九歲,為父就抱著你坐在這塊石頭上,給你講孟子。”

  王陽明連連點頭,“父親教誨,孩兒沒齒難忘,孟子之道,與孩兒所悟心學有諸多相通之處。若沒有父親,斷然沒有孩兒的今天。只是孩兒愚鈍,與科舉仕途,遠不如父親。孩兒當年可是發誓也要考狀元的,奈何只落個二甲進士!”

  “哈哈哈!”

  王華忍不住大笑,“為父比你厲害的,也就是一個狀元頭銜了。可百年之后,無人不知你王守仁!卻沒有幾個人能記得起大明有哪些狀元…孩兒,為父不如你多矣!”

  王陽明聽老父這么說,忍不住站起來,惶恐道:“父親,孩兒雖然年近半百,可既不知天命,也不知己命,稍微可以夸口的也就是學問一道。只是心學尚有太多的瑕疵,孩兒真怕自己…一事無成啊!”

  王華擺手,“這是你自己看自己,別人可不這么看。”

  王陽明好奇,“父親,您說的別人是?”

  “是一個很有趣的小子。”王華再度伸手,讓兒子坐下來,他笑著道:“你現在很矛盾,你講心學,可你的心卻在兩難之間,對吧?”

  王陽明摸了摸鼻子,笑道:“什么都瞞不過父親的法眼,孩兒這次進京,的確是兇多吉少。”

  “是啊!新君尊奉生身之父,這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可若是叫孝宗絕后,又是士林文臣不忍心看到的。這件事情,究竟會有如何結果,誰也說不清楚。名分大義,最是難說,只怕還要爭論很久。”

  “父親高見。”王陽明哀嘆道:“孩兒實在是不想踏足這個是非圈子,若是能拒絕,孩兒情愿意陪著父親,聽聽讀書聲,寫寫文章,那才是人間至樂。”

  王華凝視著兒子,仿佛在看一件完美的藝術品。

  的確,能生出一個名動天下,才華無雙的兒子,是他最大的驕傲。可王華也知道,兒子雖然天才,卻不能真正超然物外,成為真正的圣賢。

  “吾兒,為父剛剛提到了一位小友,他給為父提了個問題。心學心學,是依心而行。可若是心學門下,有人支持繼統,又有人支持繼嗣,難道要同門相殘,斗得不亦樂乎,讓人看到心學門下,不堪的嘴臉嗎?”

  “這…”

  王陽明心頭重擊,苦笑道:“父親,此子是要心學門下,悉數投靠過去啊!若是如此,只怕心學就變了。”

  王華點頭,“沒錯,此子說了,若不如此,心學就沒了!”

  父子可不講究含蓄,老頭一句戳心,王陽明渾身劇烈顫抖,雖然只是短短一瞬,但也足顯滔天波瀾…王陽明就坐在石頭上,苦思了整整一天,當清晨的陽光出現,他露出了笑容,眼神的迷茫盡去,變得更加清澈。

  就在家鄉余姚,王陽明登壇講學。

  時間不多,只有三天。

  可消息傳開,周圍的讀書人,立刻動身,沒有一絲一毫的停留,讀書人紛紛趕來,只可惜他們還是晚了一步,寧波等地,三教九流,販夫走卒,無人不至,數萬聽眾,只為一睹陽明公風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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