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岳和朱厚熜就像是兩個發現了寶藏的好奇寶寶,腦袋頂著腦袋,研究新玩意。
首先,這兩個黃豆粒大的玩意外面還裹著一層蠟,揉碎之后,里面的東西更小了,仔細展開之后,只有小手指長度,寬度還不及小手指的三分之一。
就這么一個小紙條,上面密密麻麻,滿是蝌蚪一般的黑點。
朱厚熜瞪大了眼珠子,愣是看不出上面寫的什么玩意。
“小富貴,這東西怎么弄的,真是巧奪天工啊!”
王岳呵呵兩聲,“陛下,我聽說有人為了在科舉時候作弊,能用百十個米粒,刻下一整本論語呢!”
“啊!”
朱厚熜嚇到了,他是真沒聽說過這些。
“是微雕嗎?王府里好像有微雕珍品,我應該見過。”朱厚熜若有所思,可很快又生出了疑問,“就算有能工巧匠,可以刻出來,那考試的舉子怎么看啊?”
“這還不容易!”
王岳笑著把腰上的藥玉掏了出來!
他升任五品官之后,那套從九品的行頭就扔在了一邊。
不過能夠體現大明技術水平的,近乎透明的藥玉,被王岳貼身帶著,他本來是打算有機會,也琢磨一點來錢的路子。
這不是當了五品官嗎,暫時估計是升不上去了,官職沒戲,那就發財。富貴,富貴,就是要兩條腿走路,既富且貴,全面發展!
王岳對自己人生的規劃,依舊很庸俗,畢竟從目前的狀況看,他除了幫朱厚熜穩住皇位之外,就沒有別的事情好做了。
盡管這件事已經很麻煩…王岳胡思亂想著,朱厚熜卻迫不及待搶過了藥玉,在王岳的指導之下,透過藥玉,去觀察紙條。
一瞬間,朱厚熜就驚呼起來。
“大了!變大了!富貴,你怎么知道的?”朱厚熜驚喜的瞪大眼睛,他透過藥玉,查看上面的字,才看了一半,這位小皇帝又叫了起來!
“好大的狗膽!”
這一次他顧不上藥玉放大文字的奇跡,而是被上面的內容驚到了。
的確是驚到了,不能不吃驚啊!
“富貴,你去看看!”
王岳答應,轉了一圈,確保小太監,小宮女都在二十步之外,這才回來,跟朱厚熜一起觀看。
江彬敲掉了兩顆牙,留下了至關重要的兩件事。
其一,朱厚照去歲落水之后,的確染病。
最初以為只是受了驚嚇,很容易恢復。
可奇怪的事情出現了,太醫越是治,病就越重,到了后來,朱厚照甚至吐血,昏迷,甚至傳出要駕崩的消息。
江彬都傻了,朱厚照身體不算好,小時候經常生病,他爹朱佑樘也只活了三十多歲,但是無論如何,江彬也不相信,朱厚照會死。
畢竟他心目中的正德天子,是那個統領數萬人馬,親自提劍沖殺的天降猛人!
跟他說正德要死了,簡直是開玩笑!
江彬覺得問題出在太醫身上,都是這幫廢物無能,因此他重金聘請名醫,然后跟司禮監溝通,準備帶著外面的名醫,去給朱厚照看病。
奈何被首輔楊廷和攔住,這位首輔大人跟他講,民間醫生良莠不齊,豈能輕易帶入宮里?更不能給陛下看病,萬一龍體損傷,誰付得起責任?
江彬都瘋了,什么責任?
人都要死了?
最壞的結果也不過是死罷了,這時候不應該死馬當活馬醫嗎?
他費盡吐沫,執意要去見朱厚照,要給陛下診治。
只不過這時候司禮監的人也站出來阻撓,
江彬背棄氣壞了,一幫閹豎竟敢阻攔自己,他舉拳打人,可就在這時候,張太后的手諭到了,說是陛下養病,生怕驚擾,除了內閣和司禮監,其他人等不許打擾。
江彬被徹底阻擋在宮門之外,那還是臘月,等轉過年,三月的時候,天子就駕崩了。
其實從朱厚照重病算起,楊廷和就已經總攬大權。
他說了算的時間不是一個多月,而是近半年!
這么長時間,從里到外,從上到下,楊廷和究竟安插了多少心腹,只怕唯有他自己知道。
難怪楊閣老敢給新君下馬威呢!
人家準備也真是充分。
王岳和朱厚熜互相看了眼,君臣倆都有種不寒而栗的感覺。他們的對手,太可怕了!
這是江彬留下的第一張紙條,第二張,則是說他自己。
江彬在朱厚照駕崩之后,被騙入宮中,被迅速拿下,而且還查抄了他的家,得黃金七十柜,每柜一千五百兩、銀二千二百柜,金銀雜首飾一千五百箱,其他珍寶不可勝計。
據此,楊廷和定了江彬圖謀不軌,貪墨巨資等罪名,準備等新君裁決之后,直接千刀萬剮,讓他享受一下當初劉瑾的待遇。
可是在紙條里,江彬直言,他家中的金銀財寶,并非是他的,而是來自錦衣衛指揮使錢寧!
這個錢寧還是江彬的恩主,是他把江彬舉薦給朱厚照。
只不過江彬的手段比錢寧更厲害,更能得到皇帝的青睞,漸漸的江彬爬到錢寧的頭上。
這時候發生了寧王叛亂,經過調查,錢寧給寧王提供情報,互相勾結。
朱厚照大怒,拿下了錢寧,并且抄沒了錢寧的家。獲得玉帶二千五百束、黃金十余萬兩、白金三千箱、甚至還有胡椒數千石,這貨也真是夠能貪的。
錢寧的家產,并沒有交給國庫,也沒有送到內帑,而是被朱厚照賜給江彬,讓他用來練兵,還有支付巡游開支…
江彬留下這兩張紙條,把他的事情說明白了。
楊廷和說他想要造反,可是在江彬的供認里,楊廷和才是有可能殺害天子的兇手!
至于貪墨,那更是無中生有,欲加之罪。
朱厚熜看了眼王岳,兩個人翻找資料,粗略核對,的確,查抄錢寧和江彬的家產,竟然高度重合。
或許有些小的出入,那也是江彬給花了。
“金銀數目,幾乎相同,要么就是江彬和錢寧恰巧貪污錢數一樣,要么就是江彬所言屬實,他是被冤枉的!”
王岳低聲道。
朱厚熜氣得笑了,“這年頭什么都能巧合!兩個大貪官還能貪墨一樣數目,真拿朕當成小孩子啊!”
朱厚熜已經信了八成,“看起來江彬多半是冤枉的,他…死了?”
“死了!”
王岳無可奈何道,江彬好歹也是幾萬人馬的統帥,士可殺不可辱。
他落到了楊廷和手里,又聾又啞,話也說不出,比鬼還慘。換成別人,估計早就死了。他還撐著一口氣,不是他貪生怕死,而是他有骨頭!
不愿意把秘密帶到棺材里!
王岳在詔獄故意發飆,逼著牢頭去找太醫,又把獄卒罵了一頓,全都給趕出去。
他利用這段時間,到了江彬面前,在地上寫字,告訴自己的來意。
江彬確定了他的身份之后,艱難地摳出兩顆牙齒,丟給了王岳。
然后用碎了骨頭耳朵手指寫下兩個字:毒藥!
他已經一無所有了,最壞的結果擺在那里,不過是誅滅九族罷了。
倒是把證據給王岳,沒準還能換來一絲希望,最后的執念也沒了,還是死了痛快。而王岳也不忍江彬繼續受苦,畢竟他是為了大明流過血的漢子!
“江彬用他的一條命,在告訴咱們,他說的是真話!”
朱厚熜黑著臉,現在他對于敢和楊廷和叫板的人,都有極大的同情,江彬這家伙也是忠勇之士,至少堂兄朱厚照沒看錯人!
王岳比朱厚熜更復雜一點,他覺得江彬未必就清白,畢竟在現實中,壞的反義詞是更壞。不過江彬的確給他們提供了破局的切入口…
“小富貴,你說該怎么辦?是查先帝之死,還是從別的地方下手?”
王岳笑道:“陛下都有主算了。直接查先帝之死,動靜太大,光靠著江彬的猜測,也查不出什么來。不如就從江彬和錢寧的家產查起,看看究竟錢到哪里去了!”
朱厚熜撫掌大笑,小富貴是越來越知道自己的心思了。
“你把錢找出來,回頭朕分你一成!”朱厚熜大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