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行頭皮發麻,他感覺自己的身軀發軟,隱隱使不上力。
那不是因為疾病,而是緊張帶來的影響,緊張讓大腦分泌了太多的腎上腺素,并讓高漲的血壓壓迫了神經。
他仿佛能夠看到,伴隨著淹沒在人群呼聲里的槍聲,這于高臺上激昂演講著的老人,額頭會裂開血洞,接著在噴灑的血花中倒在地上,人群會混亂,保鏢會憤怒,修女會悲傷。
那并不是多難以接受的未來,因為周行討厭這個虛偽的政客,討厭他心中的傲慢,討厭他對于民眾的不屑,但…
周行又看向了遠方,看向了下面的人群。
無數顏色各異的情感在他的眼中宛如盛開的花海,那位首相為他們帶來了希望和快樂,這份情緒上的變化,是他做再多的義工都無法帶來的。
而除此之外,他追求的難道不是一個更美好的,人人都能夠獲得幸福的世界嗎?
難道就因為一個人的內心想法,就無視掉他確實在做的事,讓他失去活下去的權利,被人就這樣荒誕的刺殺嗎?
是的,他沒有什么能力,但如果去提醒首相身邊的保鏢,這還是能做到的!只要那些保鏢有了警惕,首相被當眾暗殺的慘劇也不至于發生了吧!
“借過,借過。”周行動了起來,他扔下了手上的鐵勺,一邊高喊著,一邊在密集得宛如沙丁魚群的民眾之間穿梭。
周行的心里有些焦急,因為他根本不知道那個殺算什么時候開槍,而人群又過于密集,這導致他不得不磕磕碰碰,還被人大聲問候了一番家人,惹出了不小的動靜。
當他好不容易擠到了前排,已經衣衫不整,頭發散亂,滿頭大汗,而迎接他的不是別的,正是一個保鏢頂在他腦袋上的冰冷手槍。
由松了一口氣到緊張只用了一瞬,周行瞪大了眼睛,猛地舉起了什么都沒有的雙手,大喊道:“別,別開槍!”
“說,干什么的!”那保鏢像門神一樣擋在高臺下,上下掃視著周行,看到他的手上確實沒有武器,這才語氣放緩,“別整天像狂熱粉絲一樣,搞這些讓人誤會的操作,現在退回人群里去!”
“不不行,我有重要情報!”周行急忙喊道,那聲音大得甚至上方的首相都聽到了,但一個合格政客的素養,就是永遠不要被人打斷自己的講話,首相絲毫不理,依舊背著講稿繼續聲情并茂地演講著。
“行了行了,有重要情報可以等一會,先退回去,不要打擾首相的演講!”那保鏢聽到周行喊那么大聲,頓時有些難辦地說著,他還是有些警惕地,雖然放下了槍,卻沒有將手槍塞進槍套之中。
周行也急了,他感受著那如芒在背的殺意,整張臉用力地大吼道:“首相先生,有人要刺殺你!有人要刺殺!就在那棟樓上,是狙擊槍!演講重要還是命重要?”
在那些保鏢還沒反應過來,是否要聽信一個一看就是貧民的家伙,是否要為了他的一番話暫停演講的時候,首相的聲音已經抖了抖,不由得停了下來,看向了臺下的周行。
周行與首相對視著,兩人都從對方的眼中看到了驚訝。
也就在這一剎那,那強烈的殺意突然消失了。
周行瞳孔微縮。
他聽說,真正的殺手在殺人的那一瞬間,為了保持命中率,是絕對不能有一絲一毫的情緒波動的!
這突然消失的殺意,正是殺手即將開槍的征兆!
因為首相的演講突然中斷,殺手察覺到了首相的警覺,因此提前出手了!
沒有太多思考,周行不會見死不救!
他渾身的肌肉霎時間發力,被謝莊順手修復到人類巔峰的身軀靈活地繞過了兩個保鏢的阻擋,一個翻身上了高臺,撲向了呆滯的首相。
兩人的身軀傾斜著翻下了高臺,而旋轉的子彈擦破了周行的棉毛衣,劃破了他肋骨外的肌膚。
“砰——”
失真的槍聲這才悠悠傳來,周行護著首相摔到了高臺側邊的雪地上,離圍著的人群近在咫尺。
就算有翻滾卸力,周行作為墊子依舊不好受,他感覺胸腔和腹部像是被壓扁了一樣,極為痛苦,當那冬季的寒風從毛衣的破口吹進了衣服里,更是感覺到了火辣辣的疼和涼颼颼的麻。
但雖然兵行險著,結果卻是好的,首相依舊急促地呼吸著,還有清醒的意識!
他做到了,在那個殺手的面前救下了首相!
簡單的喜悅在周行的腦海中溢滿,讓他激動地渾身戰栗,但沒有半點與死亡擦身而過的恐懼。
“保護首相!”保鏢們終于反應過來,齊齊搶著將首相扶了起來。
他們警惕地觀察著周邊的可狙擊點,同時用對講機叫著同伴去探查那個方向的樓層,當他們拉著首相躲到了高臺的后面,將渾身疼得沒力的周行遺落在了地上,周行才察覺到有些不對。
“等等,我呢?我可是剛剛才救了首相啊?你們難道就不看我一眼嗎?我可是傷員誒!”
就在他產生了這樣的想法,甚至沒來得及請求幫助的時候,他感覺到了另一個近在咫尺,更為強烈的殺意。
五米?不,不對,三米!
那個散發敵意與殺意的人,離周行只有三米遠!
在這一刻,周行明白了,所謂的暗殺,果然是不擇手段,一波接一波,以將目標殺死為目的,根本沒有什么一個殺手負責一個目標的道德情操和江湖義氣。
而這一次更加兇險,不只是因為首相和他的保鏢根本沒有發現新的暗殺者,同時也是因為那殺手就在周行的身邊,如果周行喊出了殺手的行蹤,那他或許會成為殺手的頭號目標,被率先殺死。
我該提醒他們嗎?如果我不說,他們一定會被殺死吧!
但如果出聲的話,我會被發現異常,而且也未必救得下那個首相,不如就這樣躺著吧,這個身體已經沒有能力可以幫助他人了!這可能就是人類的極限了?啊,好想成為真正的超凡者,這樣,無論是那美好的夢想,還是這拯救他人的愿望,就都能夠實現了吧!
“還有!殺手!”
周行用力地吶喊,對那高潔精神的追求戰勝了他心中的恐懼。
或許這是年輕人的沖動,或許他即將迎來死亡!
但周行并不后悔,因為若想成大事,必須從小事做起,他絕不在這里妥協,也絕不茍且偷生!
“砰!”
“砰砰砰砰!”
沉悶的槍聲,讓周行的心跳不住加快,他甚至感覺緊張的呼吸不暢!
火光在周行上方交織,那從人群中鉆出來的槍手在打傷了一個保鏢之后,便被保鏢們的火力網殺死,人群被子彈擦傷,頓時騷亂了起來。
而在這一片尖叫與恐慌交織的瞬間,第三次攻擊悄然而來,而這一次,就算周行也沒有察覺分毫。
“那是?”
周行心中驚訝,他看見了白色的不過拇指大小的飛蛾從身前飛過,劃過了優美的弧形軌跡,像是被風意外吹落的幾片雪花,停在了首相和他的六個保鏢身上。
在這蒼白的飛蛾里面,蘊藏著模模糊糊,但卻讓周行都感到心悸的某種神秘。
那絕不是普通的雪花!
下一刻,從飛蛾與人體接觸的地方,強烈的冰霜瘋狂擴散,吞噬著周圍的一切,將衣物,血肉和毛發都剎那變成了寒冰。
這變化如此之快,以至于幾個保鏢甚至沒有感受到神經的疼痛,也沒有感受到任何的異樣,便失去了他們的左腳。
周行估算著,只需要差不多1秒,包括首相在內的七個人會凍成冰雕,不,說不定會變成比冰雕還要低溫的死物…
這是超凡力量!
周行有些絕望地想:“我早該想到,刺殺首相的人里面怎么可能沒有使徒呢?而且多次通過殺手進行注意力的轉移,這就是為了這最后一擊吧!現在的我,就算想要就他們,甚至也不知道該如何下手,如果首相死了,我們這些目擊超凡的人又會有什么下場呢?可惡!那個使徒,到底藏在哪里?”
就在這時,清朗的鐘聲突兀的響起,吸引了周行的注意力。
“叮!”仿佛微波爐跳到了終點,又或是時鐘走到了整點,周行驚詫地看著首相的身上泛起了金光,他就像是奧斯卡小金人一樣一動不動,就連身上最細微的絨毛也靜止在了原地。
這是什么能力?周行不解。
但一秒之后,他清晰地看到首相躲過了被完全凍結的命運,而其他的六位保鏢則變成了冰塊,接著爆散成了漫天的湮粉。
不過半秒,仿佛破繭成蟲,那些較為大塊的白色湮粉又翻身扭轉,伸出了翅膀和觸須,化作了上百只蒼白的飛蛾。
周行的心就像這突然漸冷的空氣一樣,猛地一寒,強烈的恐懼抓住了他的心臟,讓渾身的動脈都像燃燒一樣疼了起來。
他幾乎能夠想象到,這些緩緩飛舞的飛蛾落在自己的身上,將自己也毫無抵抗之力地化作冰雕的景象。
怎么辦?怎么辦?
蛾群在空中飄蕩,像輕柔的云霧。
大部分飛蛾大片地落在了那小金人一樣的首相身上,雖然首相本身沒有受到任何的傷害,但聯想到那六個連蹤跡都在一秒鐘消失了的保鏢,這一幕所預兆的未來也是極為駭人的,或許等到這靜止一樣的金光消散,便是首相的死期。
剩下的飛蛾則飛向了人群的外圍,似乎對這些混亂的吵鬧的人群沒有絲毫的興趣,看著那些細小的,殺意暗藏的雪花漸漸遠去,周行忍不住松了口氣,那種被死亡緊緊包圍的感覺,也漸漸消逝。
但就在這時,周行聽到了外置的擴音音響中傳出的得意男聲。
“哈哈哈,聽得見嗎,這里是蒼白飛蛾,你們可以叫我林果。”林果的聲音聽起來十分輕松隨意,但周行的心中卻徒然一緊,因為像這種亡命之徒居然自報姓名,那顯然是不打算留任何一個活口了。
“不要想著找我,雖然我借助了音響,但我并不在這里,而是在十公里外,就算是冠位使,想要找到我也不容易,而我猜你應該不是!有什么新的冠位使抵達夜城,我們都會知道!但你這種沒見過的能力”
“讓我看看這金光,嘖嘖,居然能擋得住我的蒼白飛蛾,我早就猜到首相身邊會有新的使徒,不過,沒想到是你這種防御型!不過都無所謂,如果我猜得不錯,你雖然能通過這金光護住首相,但卻需要消耗靈力吧!你可以跟我比比耐力,反正等你靈力耗盡,防御消失,便是首相的死期!”
“啊啊!”
“到底怎么回事?”
“可惡,誰在哪里說話!”
人群慌亂,咒罵,尖叫,恐懼,但沒有人回應那個林果的任何話,但林果似乎是個話癆,他依舊在通過音響說著話,語氣相當遺憾:“沒想到你沒有上當,不過沒關系,我猜你應該在人群之中吧,不然你應該反應不過來,我的暗殺可是超越靈性感知的,你只能通過肉眼來確定首相的安危,所以,我需要做的,就是將你找出來!”
“或許,你也可以選擇稍作讓步,我的目標只有首相,并無意與一個強大的使徒為敵,你何不當做沒看見,讓我把首相殺了,完成一下任務呢?我保證不會對這里的任何其他人,包括你下手。”林果勸誘著,明明再演沒有任何回應的獨角戲,他卻也沒有任何的不耐煩。
“算了,做殺手就是要耐心,你硬是要阻止我,也沒關系,不過我會找出你,我會從外圍殺起,先干掉想跑的人,然后將這里的所有人都變成我的飛蛾,當他們都死了之后,你的障眼法應該也就不復存在了,陌生的使徒呦,我開始了!”
嘴上說著如此殘忍的話,這個林果也是這么做的,他的心就像是冬天一樣冷。
蒼白的飛蛾落在了最外圍的人群身上,將它們剎那間變成了接近絕對零度的冰雕,下一刻,又化作了更多的飛蛾。
強烈的恐懼化作了情緒的海洋,從四面八方卷向了周行,讓他心中的憤怒再也無法克制。
他突然有了一股力量,猛地爬了起來,看著那從廣場的邊緣刮起的飛蛾之雪,想要做些什么,但卻發現除了感受寒冷,他什么也做不到。
“不,不要!!!”
周行呢喃著,任由強烈的懊悔爬上了心頭。
或許,他根本不應該逞英雄,而應該任由首相去死?或許,這就是他的宿命,所有好心終會造成厄運?
首相的性命與那被無辜牽連,化作飛雪的民眾相比,孰輕孰重?
他的生命呢?
非主流(m.118jie)希望你喜歡書迷們第一時間分享的詭異升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