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賣餅嘍,又香又脆的蔥餅,吃上一口,保準還想吃第二口。”
魚朝恩聽著街上小販們此起彼伏的叫賣聲,也不由大為意外,他本來還以為這孽多城里可聽不到多正宗的唐音漢言,沒想到那些小販們口音雖然有些怪異,居然還能聽個大概。
“拿十個餅來。”
讓隨從的蕃兵付了錢,魚朝恩直接便啃了起來,濃郁的羊油混著蔥香,倒也別有風味,幾個人十張餅一會兒就吃個精光,順便還在那小販處點了羊肉清湯。
這小販的生意頗為不錯,來吃的也都是和魚朝恩他們扮相一樣的商人,商人們竊竊私語討論著最近在城中傳得沸沸揚揚的消息,魚朝恩聽得滿意極了,如今城中人心浮動,那偽王更是殺了十幾個所謂傳播謠言的國人,反倒是更加做實了那傳言。
“聽說大唐的軍隊馬上就要到了,咱們是不是先出城躲一躲。”
“你傻了嗎,出城能躲哪里去,萬一遇上亂兵,別說貨物保不住,就連小命都要丟了。”
“那咱們不能去阿弩越城嗎,趕路走快點,也就一天的功夫。”
“別想了,咱們如今哪都去不了,眼下這城里只進不出,聽說那偽王已經向吐蕃求援,吐蕃人的軍隊馬上也快到了。”
“怎么來的這么快,這不是大唐軍隊才打下連云堡嗎?”
“誰知道呢,大唐和吐蕃常年交戰,也許吐蕃人早就知道消息了。”
見那幾桌商人忽然間就聊上了,魚朝恩也忍不住插話進去,反正這絲綢之路上雖說以粟特人為主,但也少不了波斯人、大食人甚至弗菻人,到最后大家要互相交流還是得講唐言,這樣才能明白對方的意思。
就連這孽多城里,明明已被吐蕃人統治十余載,那偽王更是喪心病狂地去了大唐衣冠,該服吐蕃衣飾,可是這城中百姓為了討生活,還是得會說上口流利的唐言,要不然生意都沒法做,那些商人們哪里會聽你這本地的土語。
“諸位,我聽說此番大唐王師乃是安西軍的精兵萬余來此,還有那位神威天將軍更是神佛轉世,孽多城絕對抵擋不了大唐王師,便是吐蕃人的援兵來了也沒用。”
魚朝恩穿著白色的粟特袍子,頭戴尖帽,還在嘴唇上粘了圈胡子,因為曬得膚色古銅,倒也似模似樣,只不過他的口音卻是沒法變化,不過其余三桌的胡商聽了都是肅然起敬,能把唐言說得如此流利,而且年紀也不見大,想必定是長安城里那位大商賈的子弟。
“眼下我也聽說那偽王吩咐守城軍隊許進不許出,咱們就是想離開此地都不行。”
見那些胡商都是看著自己,魚朝恩索性搬著那凳子,到了幾桌人中間低聲說了起來,“吐蕃人什么德性咱們都清楚,說不準那偽王強留咱們這些商隊在城中,就是要拿咱們的財貨去討好吐蕃人那!”
那十來個胡商聽后頓時悚然而驚,大家都是在絲綢之路上廝混的,當然清楚吐蕃人的殘暴和貪得無厭,他們若是在安西境內遇上大唐軍隊,只需給些錢財,大唐軍隊就能在轄區內護送他們,可若是不小心在小勃律、護密國遇上吐蕃人的軍隊,搞不好便是人財兩空,連命都要賠進去。
“都說那偽王乃是吐蕃贊普的野種,我本來還不太信,如今看起來是八九不離十了…”
“咱們該怎么辦?”
十來個胡商里有人喃喃自語,有人額頭直冒冷汗,魚朝恩的恐嚇在他們看來很有可能會成為事實,這絲綢之路上也只有大唐管著的領土上才是最講誠信的,他們若是運氣好在安西境內遇到大唐軍隊,給些錢財,大唐軍隊便會在轄區里護送他們,可若是在小勃律、護密國這些如今乃是吐蕃勢力范圍之內的國家遇上吐蕃人的軍隊,能撿條命活下來便是運氣了。
“不知閣下怎么稱呼?”
十來個胡商里,有人忽然朝魚朝恩問道,這時候惶恐的其他人才紛紛看過來,頓時想到眼前這位看著就不像是普通人啊,且不說那地道的長安口音,光是身后跟著的護衛,一看便知道乃是最精銳的戰士,可比他們這些抱團取暖的小胡商強多了。
“我自姓石。”
絲綢之路上,石、史、曹、安、康、波皆是胡商們使用的大姓,見魚朝恩不愿透露姓名,這些胡商們也不敢繼續追問,那最先問話的胡商則是道,“石兄可有法子幫咱們一把?”
頓時,眾人都是盯著魚朝恩,滿臉的希冀之色,在他們看來這位姓石的大商賈子弟或許知道些他們不知道的消息,又或是有出城的門路。
魚朝恩本待要回答,不過他身邊始終沒怎么吭聲的福卡斯卻是忽地拉了拉他的衣服,讓他立馬想起來,自己如今乃是扮做唯利是圖的胡商,怎么可能那么熱心幫這些同行,要知道絲綢之路上,莫看這些胡商們能抱團在一起,可是輪到有機會能背后下刀子謀奪財貨的時候,誰都不會手軟。
看到魚朝恩忽然沒了聲音,那些胡商們便知道這個大商賈子弟看著年輕,但經驗卻是豐富,想想這個年紀就能被家里放出來做生意,怎么會是普通人。
“只要石兄能幫我脫離這災禍,我愿意拿出貨物的三成作為報酬。”
一個胡商開了口,其他人你看我,我看你,見魚朝恩一副毫不著急的模樣,最后也都是開了口,表示愿意奉上三成貨物做酬勞,只要魚朝恩能幫他們脫身。
“你們都過來,且聽我說。”
十來個胡商都湊到了魚朝恩跟前,然后聽著魚朝恩的低聲言語,先是臉露驚色,隨后便又暗自點頭,等魚朝恩說完,他們方自明白過來,不過他們也沒得選擇,如果那偽王真要朝他們下手,那必然是越多人聚在一起最好。
魚朝恩愿意開放自家的貨棧給他們用,已經是不小的恩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