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照耀下的婆勒川南岸上,連綿的軍帳里都是忙碌的兵士,水位悄然降下的河水邊,兩千奴隸兵在邊上安西軍士卒的呼喝聲里,站成了整齊的隊伍,他們頗為忐忑不安地等候著接下來的命運。
當他們看到遠處那騎著赤紅色駿馬的騎士飛快地接近時,都是忍不住戰栗起來,更是有人高呼起,“神威天將軍!”來。
“神威天將軍!”“神威天將軍!”“神威天將軍!”
聽到那兩千奴隸兵驟然爆發的歡呼聲,安西軍眾將生不出半點嫉妒心思,看過沈郎和那沒廬瓊保氏的決戰后,他們便清楚安西軍中除了李嗣業能穩勝沈郎外,也就田珍和白大蟲寥寥幾人能和沈郎打個五五開。
可人家沈郎不但能打,還精通兵法韜略,更是身家千萬,拿什么去比,碎葉軍繼續做先鋒給大軍開路,就是多得些功勞又算什么!
“沈郎這是得了降兵的人心哪!”
高仙芝看著沈光策馬到了那兩千奴隸兵陣前后,只是揮手示意這些奴隸兵安靜,兩千余眾便頃刻間鴉雀無聲,不由感慨道,邊上的程千里則是笑著附和道,“大都護所言極是,沈郎這回怕是又能得不少忠勇的驍銳之士。”
開元中以前,安西都護府向來都是以突厥等外族輕騎為主力,即便如今四鎮以漢兵為主,但是將領們并不排斥使用外族降兵,這兩千奴隸兵都是在吐蕃大寨和吐蕃戰兵拼殺后活下來的,俱是青壯不說,不少人更是原本部族里的勇士。
這些沒有了家園,被吐蕃人用殘酷的折磨淘汰下來的青壯,本就是最好的兵員,更不用說他們還徹底被沈光折服,便是程千里亦是十分羨慕。
“爾等附逆蕃賊,本是罪該萬死,但念在爾等乃是為賊眾脅迫,又有臨陣倒戈,棄暗投明之舉,而我大唐圣人向來以仁德教化萬民,爾等雖為蠻夷,但亦曾是大唐藩國之屬,故而寬宥爾等。”
沈光朗聲說道,兩千奴隸兵里不乏曾經部族中的首領、小王和頭人聽得懂漢話,也都是將沈光所說的話轉述給身旁的族人們聽。
“王師將行,爾等有兩條路可走,一是留于此地,接受整編,今后為大唐守御此地,二是隨某從征,若是能僥幸活下來,某便許你們在某軍中效力,為某部曲。”
聽到沈光的話,那些首領、小王和頭人們都是欣喜若狂,隨后便有人高聲道,“愿為神威天將軍效命。”
“且莫忙著喊,某還有話要與你們說清楚!”
沈光制止了那些歡呼的奴隸兵,仍舊高聲道,“此番隨某出征,爾等便是死士營,若是遇到吐蕃賊軍,爾等便得打頭陣,有進無回,后退者斬,可未必就能活下來,倒不如留在此地為守軍。”
“爾等將某的話告訴爾等的族人,絕不可隱瞞,否則定不輕饒!”
聽到沈光把話說得明明白白,那些小王、首領和頭人亦是紛紛將這番話交待給族人們,隨后兩千奴隸兵里只有數百人愿意留下,剩下的都愿意去沈光麾下當個死士。
“好,若是愿意隨某出征的,自向前來,不愿去的,便留在原地。”
隨著沈光說完這句話后,只是片刻間兩千奴隸兵里嘩啦啦上前了一大片,只剩下四五百人留在原地未動,而那些上前的奴隸兵大都鄙夷地朝他們吐了唾沫。
家園被毀,親人被殺,他們留在這世上只有這條性命,且不說跟隨神威天將軍是何等光榮,便是能隨神威天將軍征討吐蕃賊,足以叫他們舍了這條命!
“愿為將軍效死!”
也不知是哪個帶頭跪下,很快那一千六百奴隸兵便跪倒在河岸邊大聲喊了起來,初時聲音并不齊整,后來卻是越來越齊,聲震十里。
“將軍真是神威,能降服這些賊人。”
沒射咄在馬上感嘆著,那兩千奴隸兵皆是吐谷渾、沙陀、黨項和突厥之屬,可比他們小勃律人兇悍強猛得多,能讓他們這般心悅誠服地侍奉,也就只有神威天將軍了。
“那是自然,我家將軍神威,自然能降服蠻夷。”
魚朝恩得意洋洋地說道,沈光威名赫赫,他也與有榮焉,然后他朝邊上沒射咄道,“王爺,將軍既然交待咱們了,咱們這便啟程前往阿弩越城,莫要誤了將軍大事。”
“魚校尉說得是,咱們這就走。”
沒射咄沒再喊魚朝恩為魚黃門,顯然在沈將軍那兒得了碎葉軍校尉之職的這位魚黃門可是把這校尉官職當成了寶貝,至少跟他顯擺了十幾次了。
就在安西軍開始動員準備出發的時候,魚朝恩自和沒射咄還有福卡斯領著百余人的隊伍騎馬往坦駒嶺飛馳而去,他們要在碎葉軍通過坦駒嶺之前勸降阿弩越城,以免城中生靈涂炭。
河岸邊,一千六百奴隸兵被分為左右兩營死士,分成八個百人隊,許其各自推選百夫長,隨后沈光自讓李戍和薛珍珠擔任將主和副將,統帥這些死士。
分過隊伍后,薛珍珠自領著手下輜重兵將挑選過后的完好甲胄抬到十六個百人隊前,讓他們各自按著身材揀選。
看到吐蕃人所穿的鐵札甲,這些被編入死士營的奴隸兵都呆住了,要知道他們以往在吐蕃人治下,干得也是死士的活,但是莫說甲胄,就連刀槍都是最差的貨色,哪會像神威天將軍這般仁慈慷慨。
“好生把甲胄都選了,若有不合身的立馬告訴某,若是過了今日不上報,那便自個想法吧!”
隨著薛珍珠的吆喝聲,那些各自按著族別分隊的奴隸們連忙上前挑起甲胄來,“都給某老實排隊,你們這些蠻子聽好了,主君仁慈才向大都護求情,給了爾等從征的機會,咱碎葉軍里最是講規矩講道理的…”
如何調教降人自有心得的薛珍珠看著那些亂糟糟上前哄搶的奴隸兵,手中那根以德服人的長鞭揮舞如龍,“啪啪啪!”地連環作響,只抽得仗著身強力壯蠻橫上前的幾個奴隸兵捂著血流如注的面孔慘嚎倒地。
這下子所有人都老實起來,等著這個鐵勒奴出身的副將發號施令,李戍嘴里叼著根雜草,見薛珍珠把這些人都管得服服帖帖,自是放下心來,“老薛,待會安排完了,叫百夫長們都來見某。”
“知道了,將軍但去就是,剩下的都交給小弟我就行。”
薛珍珠拍著胸脯道,然后自看向那幾個爬起來后目露兇光的奴隸兵道,“某向來以德服人,你們哪個要是不服的,咱們好生講講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