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家商隊的臨時駐地內,安世貴興沖沖地召集了三個同伴,把好消息告訴他們。
“郎君真要在這火燒城建蕃市?”
“那是自然,南城那兒如今可是把地方平整了大半,若是不信,你們大可以也去瞧瞧!”
“郎君何等人物,能和咱們說笑,再說當初在員渠城里,要不是郎君提醒,恐怕咱們也得陷在那里…”
“我不是那等意思…”
“行了,都莫再說了,郎君抬舉咱們,這可是大好的機會,你們誰要是不愿意干…”
見安世貴這般說,那最先開口的胡商連忙道,“安大郎,是我說錯話,你不要和我一般見識。”
哪怕這火燒城的蕃市再小,也沒人舍得這里的官吏職司,要是換了旁人和安世貴他們提這蕃市令,他們自然不會輕易相信,可換了沈郎君,由不得他們不信,這位可是高大都護的心腹,而且還和那冷面封二相交莫逆。
安西這邊又不是關內的大唐,都護府本就有便宜行事之權,在火燒城建蕃市,幾乎就是板上釘釘的事情,這蕃市令是從九品的官職,若是當上了,在這安西的胡商里,那立馬就是數得上號的大人物。
這種一步登天的機會,擱誰愿意放棄!
“郎君雖許了我這蕃市令,但咱們也是多年的朋友,這蕃市所屬的佐、使,我自不會虧了你們。”
這蕃市令,安世貴志在必得,哪怕是三個同伴,哪個要是敢擋他的路,他也絕不會手下留情,說完這番話,他目光灼灼地盯著三個同伴,將他們臉上的神情變化全都看在眼中。
“大郎爽快,咱們三人,都聽大郎的。”
“不錯,郎君都許了大郎這蕃市令,咱們何德何能,能和大郎你爭…”
“大郎今后富貴了,莫忘了咱們三人就是。”
另外三個胡商也都是極為精明的主,他們自知爭不過安世貴,也都是連忙表示愿意跟隨安世貴,誰讓安世貴歷來是他們四人里領頭的,更何況安世貴財力最雄厚,同時也是心狠手辣,誰都不想莫名其妙被安世貴給惦記上。
“好,既然大伙都這樣說了,那我也給大家句明白話,這火燒城的蕃市,只要我當這蕃市令,就不會讓別的人來和你們爭那幾個吏員職司。”
安世貴沉聲說道,而他的保證也讓另外三人心里舒服不少,這蕃市里的官吏職司,真要說好處倒未必有他們經商來得多,可是這隨之而來的地位和權勢卻是用錢換不來的。
“大郎高義。”
“你們也先別急著謝我,這蕃市令最后究竟誰屬,還是郎君說了算,咱們接下來要做的便是拿出個章程,讓郎君滿意。”
安世貴看向三個同伴說道,他雖然有自信,可是心中仍舊忐忑,口頭上的話可做不得準,沈郎君看著年輕,可是心思難測,城府深遠,就是他都不敢有絲毫的輕慢。
“大郎,這蕃市大唐自有規矩章程,咱們只要照搬就是,還有別的講究么?”
“照搬就是,那我問你,這有關蕃市的律條,你知道多少,都與我寫出來?”
安世貴看向三個同伴,他們雖說常年往來于長安和安西之間,各地蕃市和長安西市那是常客,可知道的規矩也就那些,但是有關蕃市的律條,他們最多就是一知半解。
“大郎,咱們知道的不多…”
“有多少寫多少,郎君未必不曉得咱們的難處,但是咱們需得做出些樣子來。”
安世貴眼神閃爍,在他看來郎君讓他回來和這三個同伴商量規矩章程,怕是個考驗,他們好歹得把這蕃市的架子立起來,該有的流程規矩都得寫明白講清楚,不然郎君憑什么讓他當這個蕃市令。
聽完他的話后,另外三人都是讓手下取了筆墨,然后在房里你一條我一條地寫起來,他們想著自己在長安西市的見聞,絞盡腦汁湊出了十幾條蕃市該有的規矩。
安世貴等他們實在是再也想不出以后,方才拿了紙張,開始查漏補缺,接著匯總整理,再加上他自己想到的那些,才滿意地放下筆,郎君那兒,這樣也算有個交代。
火燒城里,到了傍晚時分,南城工地上,忙活了整天的勞力們才下工休息,按著各自的分隊回到帳篷休息。
濕潤的布巾擦拭去身上的汗水,馬多思只覺得渾身舒坦,然后他又換上了身干凈衣服,才和同隊的其他伙伴出了帳篷,前去伙頭營就食。
“都把隊排好了,拿好自己的碗,不許插隊。”
負責看管工地的打手大聲吆喝著,手里攥著的鞭子不時空揮幾下,頓時讓那幾個身強力壯的大塊頭老實不少,沒敢再往前擠。
薛珍珠看著排成長龍的四條隊伍,滿意地點了點頭,郎君說得對,這世上就沒有管不好的百姓,如果管不好,那就是以德服人的還不夠!
大碗里,熱乎乎的胡餅澆上亮堂堂的紅燒羊湯,再夾雜些碎肉塊,讓馬多思忍不住喉頭聳動,要不是邊上還有那些兇神惡煞的打手,他都想直接便拿餅子蘸了湯汁吃起來。可眼下他只能和其他人一樣強忍饑餓,端著碗和本隊的同伴坐到屬于他們的桌子前靜靜等候。
等所有人都落座以后,薛珍珠才高聲道,“郎君仁德,不但給你們吃的,還能頓頓見葷腥,可是有的人啊,天生就是賤皮子懶骨頭。”
聽到薛珍珠的話,底下馬多思他們這些人都是忍不住打了個寒顫,誰都知道這個鐵勒奴最是狠辣,但凡是誰偷懶被他抓到的話,絕對落不了好,要不是郎君不許他壞人性命,只怕早就有人被他活活打死了。
“把人給某帶上來。”
隨著薛珍珠的大喝,他手底下的打手,將五個青壯男子推了出來,馬多思看清楚這五人的樣貌后,都是沒有什么同情的心思,他們眼下只盼著趕緊抽完這些人的鞭子好吃飯食。
“薛耶耶饒命…咱們錯了…咱們再也不敢偷懶了…”
這五個人看到薛珍珠后,都是嚇得腿軟,跪倒在地,磕頭如搗蒜般求饒起來,這些日子薛珍珠手里那根以德服人的鞭子可是大大揚名,誰都知道他最喜歡和人講道理,喜歡以德服人,他那根鞭子抽起人來,可比那些打手們疼得多。
“如今知道求饒了,早干嘛去了,某讓你們偷懶,某讓你們搶他人的衣服工錢,還敢來賄賂某,當某是和你們一樣的賤皮子嗎?”
薛珍珠一邊罵,一邊揮舞著鞭子,劈頭蓋臉地朝五人抽打過去,這五個家伙本就是城中的流氓無賴,才安分了沒幾天就開始干起以前的勾當,從其他人那里搶衣服,搶工錢,還他娘的給他送了幾貫錢。
這區區幾貫錢是在羞辱他嗎!想他堂堂的鐵勒之狼,在郎君那兒有大好的前程,怎么會和這些下賤的賊胚子同流合污。
慘嚎聲里,五個青壯漢子被抽得滿地打滾,臉上身上全是血痕,薛珍珠直到抽累了,才沒有繼續鞭打這些狗改不了吃屎的賤骨頭,而是看向一張張飯桌前噤若寒蟬的眾人,高聲道,“你們也都聽好了,你們如今都是郎君治下,郎君說了,只要好好干活,有所勞必有所得,誰想要不勞而獲,從別人那里搶東西便是這個下場。”
“今后,你們誰若是被人搶了工錢,又或是欺辱你們,便來某這兒告發,某自來收拾那些賤骨頭。”
“若是被欺負了也不敢聲張,活該你們一輩子當個豬狗,郎君就是活菩薩,也救不得你們脫離苦海。”
聽到薛珍珠的話,馬多思他們這些本是城中賤民出身的,都是心神巨震,那五個被打得半死的無賴流氓,過去幾日便是專揀著他們欺負,他們仍舊和以前那樣忍了下來。
“把他們給某拖去下,看著礙眼,都記住了,郎君和某說過,今后這火燒城里最大的規矩就是公平,公平,還是他媽的公平,只要你們好好干活,完成郎君交代的活計,就沒人能欺辱你們。”
說完這句話,神清氣爽的薛珍珠轉身離去,剩下的眾人方自端起碗吃東西,只不過他們中許多人的神情氣質都有了變化,不再像過往那般謹小慎微,原本佝僂的背也挺直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