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鑒于guojun1998書友反應,鄭爽這名容易出戲,現改為鄭朗,前面相關章節也將在不久后更正過來。因此造成的不便,敬請諸君原諒!)
鄭朗沒有問謝宇鉦為什么去巢縣,甚至都沒有問他為什么借車。
謝宇鉦一開口,他就立即讓恩子兩人持上證件,到不遠的軍用油庫加滿油,并特別交待在后備箱帶上三只滿載的鐵皮油桶。
然后,他才讓謝宇鉦介紹相關情況。
實際上,鄭朗一直對南京的地下江湖頗為關注。
聽了謝宇鉦介紹,他敏感地感覺到,下關的江湖,正在掀起一場新的龍爭虎斗。
這種情況,就跟當年軍方組建廣佬幫、國府大佬組建五湖幫時一樣,一個新勢力崛起,勢必會攪動整個南京的地下江湖,進行新一輪的洗牌。
這時候,正是培植自己勢力、安插暗樁的最佳時機。
鄭朗決定介入。
他從病床上坐起,親自規劃謝宇鉦的巢縣之行。
很快恩子兩人就加好了油,重新回到醫院,接了謝宇鉦,立即出發。
出城后,恩子一踩油門,黑色轎車嘶鳴著駛上沿江馬路,在正午的陽光下卷起陣陣煙塵,徑直向西邊的馬鞍山方向開去。
隨著道路進入鄉間,路面越來越差,視野里塵土飛揚,深秋路上的行人車馬也越來越稀疏。
正午時分,到了一個圩鎮。這年月轎車還是個稀罕事物,當轎車在鎮上唯一的一家飯店前停下,街道上的路人紛紛駐足圍觀。
三人下車,進店打尖。
店內坐了寥寥幾個食客,三人圍了一張桌子坐下,點了三葷兩素一湯,匆匆吃了,
“那、那我…跟你一個房間!”盧清猶豫了一會兒,終于橫下一條心似的,將自己的擔憂說出來,“我、我有些怕她們!”
“怕什么?她們又沒長三頭六臂!都在一個房間,人家會生疑的。就一個晚上,我讓她們弄個挨著的房間罷。那樣你就不會害怕啦!她們要是敢欺負你,你一叫,我就沖過來了。”
安慰過盧清,謝宇鉦帶頭將東西打包好,拖過院角一輛獨輪小車,將東西全都堆放上去。打開院門,小車由盧清推著,謝宇鉦大步走在前頭探路,專挑僻靜無人的小巷走。路上好幾次差點跟靖衛團的搜查隊碰上,幸好一前一后,預警及時,才沒被撞破。兩人花了差不多一個小時,才來龍泉閣廣場右邊的登第樓后面,在一條幽深小巷里停下來。
謝宇鉦讓盧清在巷里等待,自己匆匆越過兩條小巷,拐到通往廣場的巷子里,剛轉向巷角,就看見一匹高頭大馬,正從巷口駛過,接著是兩匹、三匹…騎隊絡繹而過,他不由得大驚失色。
好容易待騎隊過盡,他連忙快走幾步,來到巷子口,這才發現,廣場上早已嚴陣以待。
龍泉閣廣場上,此刻已被清場,閑逛的人們不見了,擺攤設攤的小販們也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邋里邋遢的團丁們。
他們三五成群地散落各處,拄著槍閑聊著。
龍泉閣的檐前,已掛上了一塊長條形的巨型橫幅,上面寫著“贛湘兩省六縣聯合剿匪作戰報告大會”十幾個大字。
臺階的兩個邊角上,早已壘起個碩大的沙包工事,每個工事都架著一挺重機槍,里頭晃著大約一個班的團丁。
不少官紳模樣的人員在龍泉閣里進進出出,一個小官模樣的中年人,正領著十來個文職人員,在龍泉閣前張貼對聯之類的東西,顯然,他們正在布置明天的會場。
剛才經過的那隊騎兵大約十二三人,全都穿著統一制服,戴著鋼盔,配著馬刀,背著德式馬槍,穿著長統馬靴,盛氣凌人地騎著高頭大馬,勒著轡頭,沿著廣場的邊沿,緩緩繞行巡邏——正是在湯湖圩西邊戰場上見過的那支中央軍騎兵連。
龍泉閣兩邊,各有一幢高大的建筑,一幢是對面的怡君館,一幢是謝宇鉦這邊登第樓,兩處都適合做狙殺地點。
謝宇鉦慢條斯理地來到巷口,稍稍站出了些,偏頭望向登第樓前,只見酒樓門口,此時早已換上了幾個頭頂鋼盔、荷槍實彈的中央軍,一個個年輕氣盛、下巴都快昂到天上去了,儼然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樣…
就在他苦苦思索著,如何通過面前的廣場時,身后響起一陣吱吱呀呀的聲音,那是獨輪車兒車軸轉動的聲音。
回頭就見盧清正推著獨輪車,吱嘎吱嘎的推進這條巷子。
謝宇鉦正自奇怪,正要出言詢問,卻聽盧清身后方向響起紛沓的腳步聲,嘻嘻哈哈的笑罵聲音響起。
他警惕地抬頭望去,就見一隊背著槍的團丁嘻嘻哈哈的出現在視野遠處,或許是因為光線的原因,現在這隊團丁,還未發現自己和盧清兩人,仍懶懶散散、一步三搖地向這邊行來。
謝宇鉦冷汗直冒。
原來,在巷子那頭的盧清,是為了避開這隊新增的巡邏團丁,不得已才進入巷子中間的。
但是,這個行為卻是自陷死地。
因為,那隊團丁正越來越近,像趕羊似的堵了上來。
前面的廣場上,靖衛團嚴陣以待,中央軍的騎兵連來回巡邏。
后頭的巷子之間,荷槍實彈的靖衛團正在層層拉網。
敵眾我寡,強弱殊形。前不能進,后不能退,謝宇鉦抬頭看看身邊的院墻,正準備翻入人家里面藏匿,廣場對面忽地響起一陣喧嘩。
望去就見一隊端著長槍的團丁,正在對面的怡君館里大肆打罵驅趕著客人。客人們紛紛奪路而逃。一個客人許是喝醉了酒,從館里奔出來時,方向未辨,就噔噔噔的沖到了道路中間。
事出倉猝,那隊中央軍騎兵正自趾高氣揚,勒轡徐行,哪料得忽地斜刺里沖出一個人來,當下驚得前面那騎馬一聲長嘶,馬頭一偏,揚蹄便向廣場中間來。
廣場上一片混亂。
謝宇鉦見機不可失,連忙扭頭奔回獨輪車邊,掀開車上蓋著的破麻袋片,露出車上的兩支李恩菲爾德和一個竹籃子,竹籃子里滿滿當當,一半的手雷,一半的子彈。
盧清見這形勢,也知道到了最后關頭,也霍地站起,順手抄起了其中槍柄刻了三個正字的李恩菲爾德,就要推彈上膛,卻被謝宇鉦揚手止住了:“跟我來,別輕舉妄動!”
盧清疑惑地盯著謝宇鉦,但見謝宇鉦甩槍上肩,一手提起竹籃子,轉身便向廣場走去。
廣場上的景象既緊張肅殺,又熱鬧繁忙。
盧清向來喜歡兵行險著,這時看出謝宇鉦企圖滿天過海,不覺得大為興奮。回頭看看,身后那隊團丁還差兩三個巷口,便輕哼一聲,甩槍上肩,大踏步地追上前頭的謝宇鉦。
不一會兒,兩人就混入紛亂的人群,迅速越過一個個或驚慌或混亂或興災樂禍的團丁們,轉眼之間,就穿過了兩百米寬的廣場,繞到怡君館后面的巷子里,剛才謝宇鉦已遠遠看見,這條巷子剛被搜查過,短時間內團丁們應該不會再來。
這時,廣場上響起一陣歡呼,顯是那匹驚馬已被控制住。
兩人大呼僥幸,這才發現,自己的心臟像擂鼓似的咚咚亂跳,都不禁后怕起來…歇息了一會兒,左右看看四下無人,正準備翻過院墻進入怡君館的后院,身后吱嘎一聲響,倏地回頭,冷冷地看去,卻是一戶人家的院門打開一條縫,一個男人正探頭探腦,窺視外面的動靜。
目光與謝宇鉦對上,這男人倏地一驚,哆嗦著縮了回去,將院門輕輕掩上。
謝宇鉦靈機一動,低聲斥道:“等一等!”
說著,返身一個箭步,蹦到門前,飛腳猛地一踹,門后響起啊的一聲叫喚,院門啪的張開,卻見那男子一屁股墩坐在門后的地面上,張開的院門撞上他的身體,反彈著合上,又張開,又合上…謝宇鉦微微一笑,推門而入。
就見地上坐著一名面相老實、皮膚黧黑的男子,大約二十四五歲,正兩腿亂蹬、瑟瑟發抖。
“起來罷!這位兄弟!看看有沒有吃的,給我們弄點兒!”謝宇鉦用腳輕輕戳了戳這個男子,他知道這男子把自己兩人當成了靖衛團的團丁,是以怕成這個樣子。他干脆打算假戲真做。
地上的男子大約是吃夠了靖衛團的苦頭,聞言恍然大悟一般,搗蒜般點了點頭,但馬上又撥浪鼓似的搖了搖頭。
盧清剛將門栓好,回身見這男子半點動作也無,肩槍一甩,端在手中,倏地疾出,往這男子的肩窩使勁一戳,低聲喝斥道:“還愣著做什么?快起來!”
“啊?”這男子肩窩大痛,畏畏縮縮地看了盧清一眼,手慌腳亂地爬起身來,一邊胡亂拍打著身上灰塵,一邊點頭哈腰,小聲地懇求,“兩、兩位老總,饒命呀,饒命。”
“閉嘴!”謝宇鉦拎著他的胸襟,將他扯了起來,將一塊大洋交到他手掌上,“我問你,家里的吃的還有沒有?有的話,勻我們一點,我、我們付錢的。”
“啊?有,有!”男子不相信似地看看謝宇鉦,又看看盧清,磕磕巴巴地說,半信半疑。
“你不要害怕,我們是縣長派來的,專門收集靖衛團惡行…”
怡君館今天真可謂是禍不單行。
先是一隊背槍的靖衛團丁,在里保長的陪同下,呼呼乍乍的闖將進來,將樓里鬧得雞飛狗跳,說要搜查亂黨。
鴇母剛擠出幾滴眼淚,就被大耳刮子侍候,差點沒將那對金魚眼兒扇得掉落在地。
靖衛團在屋里屋外搜了個遍,亂黨沒見著,倒將幾個客人逮了出來,將身上銀錢搜了個干凈,有的當場放了,有的則是施以一頓飽拳后放了,將怡君館鬧了個底兒朝天。
好容易鬧騰完畢,眾人剛松了一口氣,靖衛團的又拿出了封條,將前門后院都給貼上了。封條上面寫著日期,蓋著縣署的印戳。
鴇母讓人面廣的龜公使上一封銀元,才得了個消息,說明天要在龍泉閣前審判亂黨,鑒于怡君館的客人魚龍混雜,所以提前清場封存,免得混入亂黨同伙,誤了大事。問問什么時候能解封,回答說什么時候公審完畢,就什么時候將封條揭去。龜公陪著小心,又問公審什么時候結束,馬上就挨了一頓咆哮,說什么時候結束,那是官大老爺的事,等著就好了。要是再胡亂打聽,小心吃板子牢飯。嚇得龜公只好退了回來。
滿屋子人都毫無辦法,只好怏怏地閑坐著干等,坐不多久,一些家住附近的廝仆,就從側門走了,龜公也帶著人溜出去散心,只留下三五個打手、兩個廚娘、幾個侍候的丫環,以及一堆鶯鶯燕燕,悶在屋子里坐困愁城。
滿屋人度日如年,好歹捱到暮色四合時分,鴇母正吩咐廚娘丫環自去生火做飯,有個小廝來報,說上午預定了今晚過夜的兩個公子少爺,要從側門進來。鴇母聞言一陣煩躁,便讓小廝轉告,說今日不方便,讓他們改日再來。
小廝去了,不一會兒就樂顛顛地回來,神秘兮兮地附在鴇母耳邊說了句話,鴇母臉上露出幾絲笑意,立即起身,吩咐兩個頭牌姑娘隨著,到側門迎客。
三人剛來到過廳,就見那兩個公子少爺已經從側門進來,正在過廳里奉茶呢,見了三人,那位領頭的公子少爺,哈哈一笑,揶揄起來:
“喲,這位阿母,這天底下做生意的,要是都將上門的客人往外趕,我看這生意也就不用做了!這樣也好,倒能讓客人們省了不少花銷。”
剛才,小廝稟報時,說這兩位客人身份尊貴,說能保怡君館平安無事,鴇母半信半疑地就來了。現下聽了這豪爽的談笑,心下先信了五分,心想這兩位貴客果然大有來頭,在這種情況下,竟然還色膽包天,敢鉆進怡君館里來…忙習慣性地甩著手絹兒:
“哎呀,貴人說哪兒的話?”
她放軟身段,擠出笑容,嗲聲嗲氣迎上前去,“要不是靖衛團的那些總爺們硬要清場,你就是借我們怡君館一百個膽子,我們也不敢見拒貴客呀!哎喲,這下好了,兩位來了,我們怡君館就有了倚靠了。”
說話之間,鴇母早瞥見兩位公子少爺換了身衣服,比午間是光鮮多了,只是當頭這位客人臉上,總還是挺著一張青膛臉兒,不冷不熱的,讓人望而生畏,不知不覺地就想敬而遠之。
身邊兩位姑娘,也一一上前,道了萬福。
“阿母客氣了,兩位姐姐無須多禮!我來之前,在縣署問過了。那駱團總說明天要開公審大會,所以才對這周邊的店鋪進行清場。這個…我們暫且隨他。不過,他也答應我啦,說公審過后,立即解封。”
謝宇鉦微笑著,又開始了大言炎炎,伸出一個指頭,“就一天時間,阿母、兩位姐姐:我們只要約束上下人眾,靜等公審完結便可,嗯,最好是…把側門也關了,閉門謝客!也可省卻不少麻煩。畢竟那些大頭兵紀律渙散…”說著,他向三人拋了一個心照不宣的眼神。
謝宇鉦微笑著,又開始了大言炎炎,伸出一個指頭,“就一天時間,阿母、兩位姐姐:我們只要約束上下人眾,靜等公審完結便可,嗯,最好是…把側門也關了,閉門謝客!也可省卻不少麻煩。畢竟那些大頭兵紀律渙散…”說著,他向三人拋了一個心照不宣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