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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9章 鷹爪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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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慶榮聽了謝宇鉦吩咐,起身去到屋內,從籠箱里取出繩鏢,重新出到院落里。

  眾人將院落中間清出了一大片空地。

  柳慶榮今年十四歲,年紀還小,閱歷尚淺,又第一次離開父母出這么遠的門,此刻在一眾武林同道的注視下,居然有些怯場起來。

  他提著繩鏢,站在場中,先是抱拳向眾人團團為禮,似是想說幾句場面話,但又不知如何措辭,嘴唇囁嚅,古銅色的秀氣臉龐脹成了豬肝色。

  院落中的大多是“武林中人”,對這繩鏢并不陌生,就算沒練過,也沒少見人練過。剛才見謝宇鉦話里話外的意思,大有讓柳慶榮舞鏢給眾人打氣的意思,此時不由都露出理解的微笑。

  柳慶榮見了,卻更慌了,竟然又行了一遍禮,還是沒有開始。

  謝宇鉦見他窘迫的樣子,心下也覺得好笑。他拿眼在院中一掃,信手指向角落里的一株柚子樹,笑道:“坐了一夜的車,都沒怎么休息。榮兒你看,那邊有幾個柚子,榮兒,你先出鏢扎幾個,試試手感。”

  柳慶榮順著望去,見三四丈外的籬墻角落里頭,孤零零地站著一棵柚子樹,青里泛黃的樹葉枝椏間,還掛著寥寥的半大黃柚子,在深秋的日光下皺巴巴的,形容憔悴。

  柳慶榮的性子其實也很頑劣,在鄉下巢縣地方上,練功閑余,也沒少干過偷瓜摘果壞事兒。這時,他一看就知道,這幾個柚子是因為長得太小,主人看不上眼,沒有摘去,任它們留在樹上。

  有時候它們會被頑童們用竹竿打落,當成踘蹴的皮球。但更多時候,他們就只有在冷風冷雪中等待著,最遲不會超過第二年的抽芽的時候,它們就會在春風春雨中零落成泥。

  他忽然感覺,到這南京郊區,和巢縣鄉下,其實上也差不多。

  他又拱手向謝宇鉦施了一禮,深吸一口氣,擺開架式,甩開繩鏢,在陽光下呼呼舞了一團鏢花兒。轉速正勁的時候,他突然放手甩出。

  花繩兒飄飛而起,鋼鏢頭兒閃閃發亮,徑直向柚子樹飛去,像一條撲向獵物的花蛇。

  轉眼間近了,鏢頭卻偏了數分,眼見就要跟那柚子擦肩而過。

  他看得真切,手上微微一顫,花繩受力,鏢頭的飛行速度倏地放慢,但飛行軌跡卻修正過來,卜的一聲輕響,將這只柚子扎了個對穿。

  “好!”

  “好!!”

  “厲害!!!”

  院內眾人先是一愣,但馬上就紛紛喝彩起來。

  柳慶榮更受鼓舞,手中繩索先擺后收,呼的一聲輕響,發黃的柚子脫蒂跟了過來。柚子份量雖小,但畢竟距離不短,跟到兩丈左右它就遽然下落。

  柳慶榮見狀,胸有成竹地將繩索甩向空中,成了一道弧形,在稍稍減輕柚子的下墜之勢的同時,遽然向前疾沖而出,霎時他的身影就到了兩丈外,提住鏢尾,將下墜離地一尺余高的柚子,反向用力一甩,柚子脫鏢飛起,直上高空。

  他手中花繩一抖,將整條花繩兒舞起,同時身形急速游走,來到柚子樹下,飛鏢割落一個柚兒,伸腳挑起,落在頭肩上一邊顛著歡兒,一邊水平舞著鏢兒游走。

  當他再次游走來到場中,高空上的那只柚子已下落到離他頭頂數尺高的地方。

  他急將腦袋一擺,將顛著歡兒的柚兒顛落,起腳橫挑,這只柚子高高飛起,馬上又換腳踢出,將先前那只下落的柚子狠狠一抽,啪的一下,再次飛起。

  兩只柚子一先一后,高高飛起,他人卻將花繩鏢兒舞成了一個水平旋轉的風車,在場中疾速游走。

  不一會兒,又從樹上割取了一個柚子,拋上高空。

  就這樣,他一邊將花繩鏢舞成了一個風車,一邊用三個柚子耍著雜技,轉起了圈兒。

一人一鏢三球在院落里翩躚起舞,眾人看得無不目醉神馳  正所謂內行看門道,眾人越看心下就越是心下駭然。

  碼頭賣藝的,也經常拋三個球兒耍雜技,但他們用的往往是一些布料皮料做的球兒,質量很輕,他們連接連拋,拋完后連粗氣都不會喘一下。

  眼前場中的少年,用的卻是飛鏢割取的柚子,每個重達一斤有余,一般的成年人要這樣對付它們已十分困難,何況柳慶榮同時還舞著一根花鏢兒滿場游走。

  這樣的雜技組合,是他們從來沒有見過的。

  一時之間,眾人連喝彩都忘了。

  謝宇鉦也沒料到,自己隨手撿的這個鄉下少年,居然有這樣的手腳身法…他開始感到,柳宗遠教的這些花活,其實也并非一無是處…嗯,至少,眼明手快是練到極至了。

  嚴振鐸拳腳精熟,見識過人,此時自然越看心下越喜歡,甚至開始轉起了收徒的念頭…這樣的好苗子,不搶在手中,實在是天理難容。

  侯四自然知道謝宇鉦的心思。那天在熱河路附近,他親眼見識過謝宇鉦的身手反應、臨場機變,知道他見多識廣,不是一般泛泛可比。

  此時,見眼前少年演練的雖是花活,但知道能練到這步田地,天賦和努力定然都十分驚人。

  剛才他聽謝宇鉦說,這次來的還有不少硬手正在坐船趕來,他心里又是高興,又是忐忑不安。高興的是,能多幾個人手幫襯,終是好的。不安的是,要是前來助拳的朋友們,練的都是眼前少年這種花架子,那明天對陣兩江幫,只怕非出大洋相不可。

  侯四帶來的那個姓李的彪形大漢,此時也微瞇著眼,臉露欣賞之色。

  柳慶榮瞥見眾人看得癡了,心中得意,舞到酣處,整個人又翻起風車來…只是,這樣一來,難度就不是一般的大,但他長期練這玩意,絲毫不費多少力似的,居然舞著鏢兒,帶著三只起起落落的“球兒”,向院墻奔去。

  眼見奔近院墻,他猶不止步。

  眾人正自納悶,就見他速度不減,輕喝一聲,手中花繩兒飄飛射出,系上了院外的一株光禿禿的高楊,拽著整個人借力彈起,在墻面上連蹭帶蹬,倏地上了墻頭。

  手一抖,花鏢兒脫樹,反射回來,加力甩起,旋轉一周,然后繞背束肩,越旋越短。

  這時,天上的三只柚子,分別下落,看看方位,也就在墻內墻外,他連忙張開兩手,分別接住。

  剛接住兩只柚子,那光閃閃的鏢頭就過背甩肩,一閃就停在胸前。

  天上卻還有一只柚子,正在下落。

  眾人見他左右手上分別接住一個柚子,正在想他會如何處理還在下落的第三只柚子時,他將右手的柚兒放上頭頂,騰出右手,啪的一聲,將最后一個柚子接了個正著。

  緊接著,他就來了一個金雞獨立,一展雙臂,扭頭看向院內,來了一個戲劇里的亮相動作,輕喝一聲:“哈!”

  “啊?”

  “好!”

  “好,好!!”

  “真他娘的攢勁,好!哈,哈哈哈哈…”

  醒過神來的眾人,全都情不自禁地擊掌,高聲贊嘆起來。

  今年十四歲的柳慶榮,從五歲上開始站樁練功,至今九年。在這九年時間里,他已將他爹柳宗遠的功夫,學了個遍。

  學無可學之下,他迷上了十八般兵器,并將它們練得樣樣精通。

  器械危險,無人對練。

  他獨自揣摩獨自練習,漸漸將它們練成了雜技一樣炫目。

  近段時間,他迷的就是九節鞭和繩鏢。

  由于眼明手快和柔韌性驚人,九節鞭和繩鏢都在他手里玩出了花。

  他爹爹柳宗遠有心帶他游歷四方,拜投名師,但一直未得其便。這次的南京之行,有謝宇鉦兜底,嚴振鐸包票,柳宗遠才放心讓他前來。

  眾人喝彩聲中,柳慶榮一個鷂子翻身,從墻頭飛身而下,來到眾人面前,又是團團一禮,有些靦腆地道:“小子獻丑了!”

  “好!好樣的!好身手!”

  謝宇鉦第一個站起身來,拎過桌上的皮包,摸出一塊瑞士懷表,向柳慶榮招了招手,呵呵笑道,“榮兒練得好花鏢,來,給你一塊懷表,當個彩頭!”

  他一邊說,一邊向旁邊的侯四使了個眼色。

  士氣宜鼓不家泄!

  侯四自然會意,也跟著站起身來,呵呵笑道:“榮兒小兄弟實在是個練武的好苗子!”他眼角余光掃了掃,見眾目睽睽,都向自己看來,便一擺手,高聲喊道,“來人哪,封五十塊大洋,給榮兒小兄弟做彩頭!”

  初出江湖的榮兒聞言,半張著嘴,難以置信。

  直到謝宇鉦將懷表交到他手上,侯四又讓人去取出幾捆銀元,他才終于明白過來,忙不迭地施禮稱謝。

  以前,他一直在家中武館練武,他爹爹柳宗遠管得極嚴,偶爾也會給他點零花錢,但最多時,也不過是一塊兩塊,何曾得到過這么多銀子。

  人人都說,在家千日好,出門半朝難。自己也就使了幾路花鏢而已,想不到竟然能得到這么重的賞物。這江湖上的錢物,都來得這么快,這么容易么。

  他越來越憧憬評話里頭那種“大口喝酒,大塊吃肉”的江湖生涯。

  嚴振鐸也站起身來,夸贊了柳慶榮幾句。

  謝宇鉦借機請他演練功夫。

  他也不推辭,脫了褂子,整了整腰間的紅綢布帶,走到場中。

  他有心振奮士氣。

  先是演練了形意、查拳、八極等北方拳種,然后又打了一路南拳,進退挪閃中隱有西洋拳擊的步伐,靈活穩健,力道沉雄,展示了他生平所學極其龐雜,功力相當精深。

  演練中游走到院墻邊上,眼角睥見墻頭上三個柚兒,忽然興起。他長吸一口氣,一個急奔,長手一搭墻頭,整個人飛身上了墻頭。

  眾人正要叫好,卻見他動作不停,只好硬生生停住。

  墻頭上他的彈起腿兒,將一個柚子輕輕挑起在半空,倏地橫向抽腿,來了個“橫掃千軍”。

  只聽啪的一聲大響,受到重擊的柚子居然來不及飛出,就在他腳面炸開,四分五裂。

  這一腳,準頭、勁力與速度,缺一不可。

  謝宇鉦和侯四等人自然識貨,情不自禁地起立叫好。

  旁邊坐著的那位彪形的“水滸”李姓大漢,卻只是微微頷首,不動聲色。

  謝宇鉦有心請他演練功夫,但卻被侯四打斷了:

  “謝老弟,那天在熱河路,你逗得那妞兒火冒三丈,大打出手。謝老弟自己卻一點家底兒都未露…今天,當著在座朋友們的面,不知能否露上一手,也好讓朋友們高興高興?”

  侯四話音剛落,眾人的目光紛紛看向謝宇鉦,那嚴振鐸和柳慶榮更滿是期待。

  “好!四哥的話,我不敢不聽哪。”謝宇鉦呵呵笑著,站了起來。剛才,他見了嚴振鐸的功夫,心下十分佩服。

  此時,一心就想看看那彪形的“水滸”大漢實力如何,所以,他也有心演練上幾招,意在拋磚引玉,便抱拳道:

  “四哥,嚴師父、李師父,各位,我師父朱得水,傳下“顛撲門”,專重對搏,不設套路,所以,我需要一位陪練。”目光掃過眾人,落在那彪形壯漢面上,笑吟吟地道,“不曉得李師父…能否賜教一下?”

  嚴振鐸和柳慶榮聞言,目光大亮,炯炯有神。

  “謝師父的提議,我以為不妥!”那李師父卻一擺手,笑吟吟地看了看眾人,向謝宇鉦說道,“謝師父,我老李盡管沒什么見識,但一看也知道謝師父手腳不弱。而我山東鷹爪李,在武林中好歹也算名門…要知道,哪怕是切磋,也得用全力,用全力就難免損傷…”他邊說邊站起身來,看了看旁邊的侯四,繼續笑道,“不管傷了哪個,都不利于明日的大斗。”

  這鷹爪李似乎看出了謝宇鉦的心思,只見他說著右手只一閃,他身邊的杉板桌面,就發出咔喇一聲大響,赫然豁了個大洞。

  見他聲勢驚人,謝宇鉦心下大喜,但放眼看去,那板桌不到一厘米厚,估計自己大力一擊,應該也能做到。只是,如果要像對面的鷹爪李師父一樣輕描淡寫,卻怕是不大容易。

  謝宇鉦不愿放過與高手切磋的機會,于是仍堅持著,擺了個起手式,笑道:“李師父好手勁,請!”

  此時,就見對面鷹爪李臉上怒氣閃現,手上動作不停,右爪探過破洞口,倏地將板桌挑起一角,目視幾步外的謝宇鉦,作勢就要將板桌擲出。

  這時,旁邊的侯四慌忙攔住,笑道:“鷹爪李馳名大江南北,”說著他轉向謝宇鉦,又道,“謝兄弟名師高徒,”他左右看著,呵呵笑道,“兩位都是我侯四的好朋友,好兄弟,一身好力氣好功夫,只等明日讓那兩江幫的對頭吃苦頭去,萬不可現在自家先空耗上了。”

  說著,侯四又高聲向屋內喊道:“天色不早了,快快準備飯菜,大家吃了,也好早點回城!”

  屋內的農人夫婦答應一聲,自去廚下忙活去了。

  謝宇鉦正要說話,卻聽墻外汽車聲響,卻是李子兩人開著黑色轎車回到門前,砰砰開門下車,一左一右,徑向院門撲來,慌里慌張喊道:

  “鉦哥,鉦哥,鄭哥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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