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牙早就覬覦劉寡婦的姿色,李大牙不明白的是,這村里的男人,劉寡婦就唯獨對牛二這廢材另眼相看,經常幫他縫縫補補漿漿洗洗,這牛二有什么好?她圖什么呢?
李大牙之前也曾好言好語放軟身段,意圖接近,但都被劉寡婦巧妙避開。好幾次急惱之下,他都打算霸王硬上弓了,卻讓牛二有意無意帶人撞破,給攪黃了。
一來二去,李大牙對劉寡婦的暗暗覬覦,由于這么久的求而不得,變得邪火上涌,心生怨憤。如今,他終于徹底失去了耐性。
今天借著酒瘋,他糾集了眾人,明火執仗就來了。
左鄰右舍見了,嚇得紛紛關門閉戶,眼見今天就要如愿以償,誰成想,這什么狗屁的留學生又出來攪和。
搞個女人,咋就這么難呢?
剛才,他被槍托砸中,加上酒勁兒上頭,栽倒在地下,一時暈了過去。但是山村夜涼,地面尤甚,不一會兒,他就悠悠醒轉過來,只覺得額頭火辣辣生疼,一時之間,怒火熊熊燃燒,直竄上腦門,將他整個人都籠罩在狂躁當中。
看清院內形勢后,他決定擒賊先擒王,悄悄摸出懷里的“六連響”,瞅準機會,倏地爬起,抵上了陳清華的后腦勺。
李大牙這支“六連響”,是在贛州城里一個賭坊贏來的,那賭鬼輸紅了眼,掏了把槍出來,押在桌上,只當十塊大洋,嚇得同桌幾個膽小的客人嗖的一下跑得沒影了。
當時李大牙也害怕,想溜卻被那賭鬼叫住,賭鬼說要走可以,先賭完這一局。李大牙沒奈何,只能同意。說來也是運氣,那一局李大牙又贏了,也不知道當時哪來的勇氣,李大牙眼疾手快立刻就把槍篡到了手里。那賭鬼輸得精光,本來還想耍賴拿了槍走人,可就這么晚了一步,槍就被生生搶走了,無奈何,最終哭得那個凄慘吶,簡直像個娘們兒,李大牙可不管那么多,揣了“六連響”便走。
這可是把好槍,鎮上的劉老爺,曾出五十塊袁大頭向他買。可盛世的良田美宅,亂世的好槍黃金,李大牙哪里肯賣?劉老爺不死心,仍托人多方游說。
要不是李大牙后來加入了保甲隊,估計劉老爺明搶的心思都有了。
李大牙也知道,這十里八鄉,惦記這支槍的,可不止一個劉老爺,最后甚至都傳到山里去了,各大寨子的說客,絡繹不絕,差點沒把李大牙家的門坎踏爛。
原來保甲隊有土銃五把,短銃一支,其余的人就只能拿梭鏢大刀湊數。
在李大牙加入保甲隊之前,就屬保長王家貴那支包黃銅手銃最為金貴,整支手銃構件精致、造型優美,是他出了十塊大洋,外加一瓶酒,從一個退休官員那里搞來的,據說是淮軍時的物件,一個朋友當作收藏,送給了這位官員。
但是,這短銃,年份足是足,金貴是金貴,卻和其他幾支土銃一樣,也是前膛裝藥,只能單發。
情況就是這樣,這整個保甲隊的火力加起來,也不是李大牙這一支槍的對手。
“一槍六響”,還是連發。
這,就是李大牙的本錢。
為了籠絡李大牙,王家貴把保甲隊副隊長的名頭扔給了他。只不過,平時保甲隊仍由王家貴作主,只有王家貴不在時,保甲隊才是李大牙當家。
對于這樣的局面,李大牙當然不滿意,動輒甩臉子給王大保長看。王大保長也只能受著。
子彈不好搞,打一發就少一發,所以李大牙輕易不開槍。現在這六連響里面,只剩下五發子彈,那一發,是去年震懾鬧事的流民,對空開了一槍。
六連響還剩下五響,彈藥是少了些,然而拿來鎮住目前場面,卻也綽綽有余了。何況,除了他自己,誰也不知里面還剩多少發子彈。
院內眾人見李大牙制住了陳清華,無不大驚失色。
幾個家丁慌忙搶來,卻被李大牙厲聲喝住:“站住,誰敢上來?老子一槍崩了你家少爺!”
“你?你敢!”
家丁隊長劉頭瞋目厲斥,“我家少爺少一根寒毛,老子將你抽筋剝皮!”
“哈哈,當我李大牙是嚇大的?我李大牙一個人吃飽,全家不餓......”李大牙一手攬上陳清華脖子,倒拖著他讓他擋住自己,警惕地左顧右盼著,慢慢往門口退去,“大不了,老子投'俏飛燕'去......別動啊,別動......你們全部給老子把槍放下!快點......”
“別管我,”見家丁們紛紛將槍放下,陳清華大急,一邊掙扎,一邊喊道,“別管我!把槍舉起來!快舉起來......”
話沒說完,李大牙臂上用力,直勒得他喘不過氣來。
牛二全神貫注地盯著李大牙的動作,一邊護住劉寡婦,一邊想要將她母女倆往旁邊帶去,不想劉寡婦一下子掙脫了他的手,向前兩步,撲通一聲跪了下來,對李大牙慌里慌張地擺著手:
“李、李兄弟,這不關大少爺的事,可千、千萬不敢傷害大少爺......”
她白皙的臉上淚痕未干,嘴唇哆嗦著,楚楚可憐,李大牙嘿的裂開了嘴,露出鏟子似的大門牙,對她擠眉弄眼:
“你說的對,這的確不關這孫子的事,什么大少爺,我從來沒看上過!這樣罷,劉家嫂子......你要能盡心侍候老子一晚,我便馬上放了這孫子!”
劉寡婦臉色蒼白,木然地點了點頭。
李大牙嘿嘿笑了起來:“你要早這樣,哪用鬧到如今.....大家鄉里鄉親,多不好看!現下,既然走到了這一步,這村里我是待不下去了......想來想去,也只有投'俏飛燕'這一條路,她是我遠房親戚,你跟我一起,去山里做個土匪婆.....怎么樣?你要愿意,這就跟我一起走!”
劉寡婦眼神茫然,在李大牙催促下,就要爬起來向前行去,后面的孩子忍不住喊了聲“娘…”上去一步拽住了劉寡婦的衣襟后擺。旁邊牛二見李大牙退向門口,眼見就要經過家丁隊長劉頭的身前,靈機一動之下,趕緊上前一步,將劉寡婦撥到一邊,對著李大牙戟指大罵起來:“李、李大鴨......你......你他娘涼的,快點住手!老資......”
李大牙揚起下巴,睥睨著牛二,額上瘀青在火光里分外猙獰:“牛二,瞧你個皮包骨,連飯都吃不飽,也跟老子爭女人......老子現在就斃了你,也省得你他娘的到處丟人現眼.....”
李大牙說著,勒緊陳清華,右手的“六連響“倏地指向牛二,扣在扳機里的食指迅即回壓。
牛二見狀大驚失色,他之所以挺身而出,本意是吸引李大牙的注意,給站在李大牙側邊的劉頭,制造動手的機會。
那劉頭平常十分機靈,但是今天他未能及時領會牛二意圖,沒有作出有效配合。
牛二大急,面對黑洞洞的槍口,他已完全喪失了應變能力,呆若木雞地立在院子中央。
銃響了,聲音震耳欲聾,一具血肉之軀撲通倒地。
眾人抬頭看時,只見牛二仍立在院子中央,仍呆若木雞,他的左手還老鷹護小雞似的護著身邊的劉寡婦母女。
眾人驚呆了。
陳清華脖子上的壓力驟然一松,返身卻見李大牙栽倒在地,身體抽搐不已,側腹豁了個洞,泉眼般咕嚕嚕地冒著鮮血,在火光映照下忽明忽暗。
“娘西匹…”,聲音在門口方向響起,那兒立著一個假洋鬼子,卻是那特派員先生。此時,只見他整個人猶如從煙囪里剛剛爬出,臉頰上煙熏火燎地滿是一道黑一道白的印子。他手上橫著一管鳥銃,銃口硝煙裊裊。
牛二和眾家丁們大喜過望,他們覺得這假洋鬼子長的實在有點帥,身上的裝扮,也比陳清華陳大少爺,洋氣上幾分。此時便見這特派員目光閃動,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歪著腦袋,掏掏耳朵:
“…娘西匹,想不到這土家伙這么厲害......老資的耳朵都被震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