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電來了,呂冬吃完早飯,從養雞場門口經過,聽鐵嬸說供電公司暫時拆了漏電保護器,先把電給送上了。
新的漏電保護器要向上申請,下來怎么也要三四天,居民不可能不用電。
不說別的,鐵嬸養的雞,晚上沒電的話,估計要大片大片的死。
“天氣預報今個還有雨。”鐵嬸提醒。
呂冬說道:“我帶了篷布、雨衣和太陽傘。”
來到大學城,擺上地攤,太陽從云彩里面掙扎出來,天晴了。
七點多,宋娜也來了。
跟昨個一樣,除了自帶的核桃和向日葵花盤,宋娜又拿了呂冬部分防曬霜幫著賣。
東邊過來兩輛自行車,有車鈴鐺響起,呂冬看了眼,站起來沖那邊招手。
來人一男一女,男的衣衫板正,腰板筆直,是他大哥呂春。
另一個留著短發,帶著黑邊眼鏡,下巴上有顆紅痣,好久沒見的晚報記者方燕。
“大哥,方…”呂冬本來想叫方記者,話沒出口,換了個稱呼:“方姐。”
呂春過來,問道:“生意咋樣?”
呂冬笑著說道:“這兩天一般。”
一天才賣2000多塊錢,確實一般。
方燕下了自行車,說道:“聽呂春說你在這擺攤,我還不信。”
呂冬坦然說道:“下學了,自力更生。”他看看呂春,再看看方燕,問道:“你們這是…”
呂春說道:“方燕要做一期大學城的報道,我正好休班,給她當向導。”
呂冬了然,看到宋娜很好奇,簡單做了下介紹。
“我這要找人問問情況。”方燕跟呂冬打了好幾次交道,一點都不客氣:“你在這擺攤,了解的肯定多,我問你幾個事?”
呂冬看看呂春,不好拒絕,說道:“行。”
幾人來到太陽傘下面,方燕好奇的看了眼喬衛國,沒說什么,問呂冬:“報社接到不少學生打來的電話,說大學城配套不齊全,物價過高。”
現實情況擺在這里,呂冬也不可能睜著眼睛說瞎話,略一琢磨,說道:“誰說不是!學校商店里賣的東西,普遍比外面零售價貴一倍以上。如果不是有我這良心攤位,很多學生不知道要花多少冤枉錢。”
宋娜想捂臉,才多長時間不見,呂冬這臉皮也練出來了。
正說著呢,有穿作訓服的學生過來買飲料,看到四塊錢一瓶的可樂,方燕明白了良心攤位的含義。
呂冬注意到方燕表情,滿身正氣說道:“方姐,軍訓休息這點空,學生為啥寧愿跑遠路出來買?因為學校里面最便宜賣六塊錢,我才賣四塊。”
這些情況,即便他不說,方燕隨便找個學生一問,也就清楚了。
又聊了一會,方燕和呂春準備告辭,呂冬想到田傳杰的事,說道:“還有個事,大哥,你給參謀下,方姐,你見多識廣,也聽聽?”
方燕應了下來:“可以。”
這會沒生意,宋娜也好奇的豎起耳朵。
“我有個同學,跟著他一個姐姐去南方打工,但我懷疑他被騙了…”呂冬將他所了解的情況說了一遍。
方燕顯然聽說過或者了解過類似情況,立即說道:“像是從國外傳進來的傳銷。”
呂春也有所涉獵:“這事比較麻煩,沒有針對性的法律法規。”他叮囑呂冬:“你已經提醒過了,別再過多摻合,千萬別為這事跑到南方去。”
他擔心呂冬年輕瞎仗義。
方燕也提醒呂冬:“我接觸過類似的案子,涉及到暴力囚禁,一定要慎重。”
呂冬點頭:“我明白,絕對不會往狼窩里跑。”
曾經在媒體上看過太多例子,那些狂熱分子,就算一幫人去拉他都拉不走。
昨晚他數次提醒田傳杰,田傳杰不僅聽不進去,還一力邀請他過去掙大錢。
真要去了,估計就回不來了。
想到這里,呂冬心中一動,對呂春說道:“大哥,我覺得你可以適當關注下這事,我不知道你們內部是啥章程,但這么鬧下去,肯定出問題,你有沒有渠道,往上反應一下。”
呂春在考慮呂冬的話,好像沒壞處,如果未來有這方面的專項舉措,對他還有好處。
他說道:“你同學刁家莊的?屬于所里轄區,找空我去一趟。”
方燕對呂春說道:“我那里有些傳銷資料,改天拿給你看看。”
呂春應了一聲:“行。”
“我繼續收集這方面資料。”方燕作為記者,嗅覺非常靈敏:“很值得關注的社會事件。”
后面,呂冬提了下治安聯防積極分子的事。
“你上次幫忙逮到的那個賣盤的,光盤和假錢都有上家。”呂春簡單說道:“所里挖出一條線,已經報上去了,你這點事,沒問題。”
光盤還好說,假錢可不是小事。
呂春和方燕人去了對面,不知道是不是提前約好,在門口等了一會,有人將他們迎進了校門。
晚報大記者的名頭,這年代拿到大部分地方都挺好使。
剛過中午,忙完一陣,喘口氣,突然有狂風吹起,掛在天上的太陽迅速被烏云遮擋。
“難道真有雨?”呂冬看著天空。
宋娜東西都賣完了,說道:“先把怕淋的收起來?”
喬衛國說道:“我媽看天氣預報,說有雨。”
那邊老趙吆喝道:“我先撤了,你們注意!”
呂冬沖他那邊揮揮手,說道:“我們收收東西。”
三個人一起動手,把貨物往車斗里搬,搬了不到一半,天空越發黑暗。
疾風勁吹!
烏云壓城!
閃電劃破黑暗,炸雷隨即響起,雷聲極大,仿佛就在耳邊。
呂冬三人加快速度,所有貨物全都搬進車斗,將篷布蓋上,由于風很大,又拿繩子捆緊。
咔嚓——
又是一道炸雷。
呂冬看了眼天空:“得找地方避雨。”
這雨看樣子小不了。
宋娜指指師大:“去對面?”
呂冬推車從路口下去,宋娜和喬衛國騎著各自的自行車,往師大那邊走,有雨點開始落下。
但他們在這邊擺攤,師大門衛看得一清二楚,說啥都不讓進,哪怕在門衛室避雨都不行。
呂冬知道糾纏沒有用,招呼另兩人:“走,去我大伯工地!”
他找出雨衣,交給宋娜:“你穿上。”
宋娜東西賣完的早,之所以留在這里,是為了幫他賣防曬霜。
雨點落的越發密集,一個個像黃豆大,一場大雨開始落下。
呂冬頭前帶路,宋娜和喬衛國跟在左右,往路口東邊的工地趕。
又有閃電亮,炸雷再次響起。
雨水傾盆而下,呂冬和喬衛國瞬間變成落湯雞,宋娜的雨衣帽子被狂風吹到腦后,頭發濕漉漉的貼在臉上。
空蕩蕩的馬路上,除了漫天雨水,只有三個搖擺的身影。
雨幕中,呂冬突然發現,有個白點子落下來,砸在左前方喬衛國的光頭上,喬衛國抬頭看天,鬧不清啥情況。
瞬間,更多白點子落下來,噼里啪啦砸在地上,砸在車上,砸在積水上,砸在呂冬、宋娜和喬衛國身上。
冰雹!
下冰雹了!
“我弄!”呂冬忍不住罵了句口頭禪,一個白點子砸在鼻梁附近,那酸楚,眼淚差點出來。
呂冬招呼倆人:“快點走!”
宋娜和喬衛國使勁蹬自行車,東北風迎面而來,帶下更多冰雹,砸的頭皮生疼。
幸好,冰雹只有黃豆粒大小,遇上乒乓球大小的,仨人未必能完整回去。
穿過路口,仍然一個人都看不到,這天地之間仿佛只剩下了他們三個。
來到工地入口,呂冬率先進去,看了眼不遠處的一排板房,招呼:“衛國,黑蛋,快點,就到了!”
快到板房時,有人在門口看到仨人,喊道:“冬子,車子扔棚子下面,來這里!”
聽聲音是同村的,呂冬停好車,等宋娜和喬衛國跟上,一起朝板房走。
工地到處是土,路不好走,喬衛國腳一滑,差點摔倒,呂冬趕緊拉他起來,另一邊的宋娜腿陷進泥巴里,腳拔出來,布鞋留在了里面。
她回身去拿鞋,也差點摔倒。
工地上啥破爛東西都有,不敢不穿鞋,呂冬扶著宋娜,讓她穿上鞋。
仨人互相扶持,頂著漫天大雨和噼里啪啦砸下來的冰雹,一起朝前走。
進了板房,滿腿滿腳都是泥,哪怕穿著雨衣的宋娜,也濕透了。
呂建仁過來,丟給呂冬一條毛巾:“先擦擦。”
本著女士優先的原則,呂冬先給宋娜,又有人拿了毛巾過來。
“我大伯不在?”呂冬問道:“李二叔也不在?”
呂建仁說道:“你大伯去外地了,李老二歇班。”他瞅瞅喬衛國:“咱這光頭咋變紅了?起上滿頭疙瘩就不好看了。”
喬衛國摸著光頭笑。
呂建仁看向宋娜:“冬子,從哪拐的大姑娘?長的挺標致,就太瘦太黑了。”
呂冬毛巾扔給呂建仁:“七叔,這我同學,別亂說。”
宋娜大方的笑著說道:“你是七叔?我聽呂冬說起過你,說你老厲害了。”
呂建仁當仁不讓,拍了拍呂冬肩膀:“這小子也就學了我兩成本事。”
擦過臉上頭上的雨水,腳上腿上的泥粘著難受,宋娜來到門口,用屋檐落下來的雨水去洗泥巴,呂冬和喬衛國也跟了過去,接雨水洗泥巴。
三人看看彼此,都笑了。
很狼狽,卻不孤單。
雨漸漸變小,風先停了,冰雹也停了。
到四點多,雨也快停了。
有人接了個電話,放下后帶著哭喪音喊道:“老七,你明蘭妹子出事了!”
(下面兩章,出自作者初三畢業夏天的親身經歷,除去加了呂冬和癢辣子的部分,別的沒做太大改動,如果有不合理的地方,只能說現實殘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