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咋回事?”呂冬抬頭看看天,陰沉沉黑乎乎,問道:“李叔,聯系過那邊沒?”
李山趕緊說道:“我上大隊給那邊大隊打電話了,聯系上文越他同學,他說文越八點半多就走了。”
呂冬皺眉:“按說早該到了。”
李山又說道:“天黑,大道過孟家墳,文越那膽子你知道,他走的小道。”
“黑燈瞎火,那拐拐拉拉的小道他也敢走!”呂冬招呼李山:“叔,去果園,我換摩托車載你走。”
李山心急:“行。”
倆人去果園換摩托車,呂冬有所猜測,取了電喇叭讓李山拿上,騎上摩托車往北走,從另一座石橋過河,進入棒子地夾雜的小道。
玉米棵已經抽穗,長到一人多高,哪怕摩托車燈照過去,前后左右也是一樣的景物。
樹會遮陽,田地里樹極少,鄉間小道四通八達,正東正北還好說,有些還是斜道,很不好走。
從南北道上往西拐,路更窄了,充其量容納一輛拖拉機獨行,路兩邊的玉米棵飄著長長的葉子,就像掛著殺人刀。
“李叔!”呂冬說道:“你打開電喇叭,喊喊文越名字。”
李山沒明白呂冬意思:“遇到鬼打墻?”
他打開電喇叭,喊道:“文越!”
寂靜的田野里,聲音傳出去老遠。
呂冬騎著摩托車,每到一個岔路口都停會,拐過車把照照燈,也讓李山喊上幾嗓子。
天氣陰沉,黑燈瞎火,這一嗓子吼出去,說不定能嚇人一跳。
李山止不住擔心:“不會真遇到鬼打墻…”
“叔,別瞎想。”呂冬實話實說:“咱村皮狐子和鬼打墻之類的故事,一大半都是七叔編出來嚇唬人的。”
另一小半則是老人傳下來的。
“可別遇上劫道的!”李山更擔心了,劫道的遠比鬼打墻危險,前者真要人命:“去年,化工園化肥廠一個女的,就在這一片被劫道的殺了。”
呂冬安慰道:“叔,沒事,文越是個機靈的,你趕緊再喊。”
李山拿起電喇叭,扯開大嗓門:“文越!”
“李文越…”
聲音傳出去很遠,隱隱有回聲:“我在…”
太遠,聽不真切。
呂冬判斷一下,拐上一條岔路,又穿過一個斜灣,李山喊出的喇叭聲,得到了回應。
“我在這里!”
李山喊道:“哪里!”
李文越回應:“一條小道,我掉向了,前后左右全是棒子棵,我分不出來。”
這聲音快帶上哭腔了。
呂冬根據聲音,又換了兩個方向,終于在一條小道上,看到了推著自行車的李文越。
人急壞了,不過啥事沒有。
李山總算松了口氣,說道:“你咋回事,這倒霉勁。”
李文越見到老爹和呂冬,安定下來,不好意思撓頭:“我也不知道咋回事,可能長時間沒從這走,走著走著掉向了,全是棒子地,陰天又沒參照,算是轉不出去了…”
呂冬能理解,這棒子地高了,里面四通八達的小道跟迷宮一樣,連棵樹都不好找,別說不太經常走的,經常走的人方向感不好,也可能掉向。
“該走大道!”呂冬說道:“你心也大,這種天也敢走小道。”
李文越說道:“大道要走孟家墳。”
李山指著他,氣不打一處來:“你就這點膽!墳地不早推了!”
李文越弱弱的說道:“推了也是墳地,我也害怕。”
呂冬看了眼黑漆漆的天空:“咱回去,這天,保不準啥時候下雨。”
李山指了指摩托,對李文越說道:“讓冬子載著你,我騎自行車。”
他害怕這兒子再丟了。
呂冬讓李山騎自行車走前面,他在后面開著燈照路。
別說李文越,拐了幾個彎,來到個岔路口,李山停下來,回頭問道:“冬子,咱走的對不?我咋覺得在往北走,越走越遠呢?”
呂冬說道:“沒走錯,再往左邊拐。”
得,這爺倆誰也別說誰,今晚他不跟著過來,爺倆估計要熬到天亮或者云彩散開,呂家村又會多一段鬼打墻傳說。
回去路上,呂冬問李文越:“你有沒田傳杰現在的聯系方式?”
“沒有。”李文越說道:“田大榜去南方了,你找他有事?”
呂冬說道:“有點事,你問問咱同學,誰能聯系到他。”
李文越應下來:“行,我問問能聯系上的。”
這年代,聯系不方便,很多人高中畢業真的就再也沒見過。
其實大學也差不多,一個城市的還好,不在一個城市,無論當初分別時有多少豪言壯語,也禁不住社會與時間的無情折磨。
回到呂家村,都十一點多了,呂冬趕緊洗洗睡覺。
拿著錄取通知書,參觀完體育學院,宋娜騎上沒有后擋泥瓦的組裝大金鹿,碎石場的活已經停了,自個掙的錢再加上家里湊的,學費和其他雜七雜八的費用不是問題。
前兩個月生活費,勉勉強強也能夠。
但練體育,營養必須跟上,宋娜這方面基本放棄了。
現實條件擺在這里,空談理想沒有用。
她倒是想拿全國跳高冠軍,但自幼底子不好,訓練算不上多專業,也就能在小地方稱王稱霸。
宋娜蹬著大金鹿往南走,東邊是片工地,建設的應該是小區,有些樓已經建好了。
靠近外圍,有機械在施工,可能在挖地槽。
跟上次她與呂冬來時差不多,沒啥人氣。
宋娜搖搖頭,想起之前問過的事,實在不行的話,開學只能申請勤工儉學。
根據打聽對象的說法,勤工儉學名額有限,每年擠破頭,甚至會發生一些不太好的事情。
大學也不是想的那么簡單。
來到中心路口,隱約看到西邊有賣東西的,宋娜騎車過去,因為這在大學城非常罕見。
往前蹬了沒多遠,宋娜忽然發現,那個擺地攤賣東西的黑小子,咋那么眼熟?
再仔細看…
宋娜沖沒顧客的地攤喊道:“呂冬!”
呂冬順著聲音去看,來人細高挑的個,身高腿長,留著齊耳短發,穿著藍體恤黑褲子,黝黑的面龐似乎能放光。
“黑蛋!”呂冬有點意外。
宋娜下了自行車,晃動兩條長腿走過來,看了眼喬衛國同樣能放光的光頭,問道:“這你擺的攤?”
“是。”呂冬問道:“你咋來了?體育學院沒開學。”
宋娜架著自行車上馬路牙子:“聽人說能參觀,提前過來看看。”
呂冬取過一瓶水,遞給她,宋娜接下來,想掏錢。
“跟我還客氣?”呂冬不收。
宋娜也不客氣,擰開灌進去一大口,黝黑的手臂抹了把嘴,打量呂冬:“擺了幾天?都跟上我黑了。”
呂冬抬起手臂,跟宋娜比了一下:“比你白。”
宋娜也不在乎:“我養一個冬天就能白回去。”
呂冬說道:“等春天到了又變黑。”
“沒辦法。”宋娜無奈攤手:“我不經曬。”
她看了眼一個顧客都沒有的攤位:“沒人,生意不好?”
呂冬指了指師大校門:“這半上午的,新生在軍訓,老生在上課,沒人出來買東西。”
“也是。”宋娜點頭。
呂冬問道:“你那活不干了?”
宋娜喝了口水:“不干了,休息幾天,準備開學。對了,你提供的消息,讓我賣山水牛掙了不少錢,啥時候我請你搓頓好的。”
呂冬知道宋娜條件,即便掙了不少,開學一交錢,也剩不下幾個,再次婉拒:“等你開學再說。”他轉移話題:“黑蛋,你報的啥專業。”
宋娜說道:“社會體育專業。”
呂冬有點奇怪,雖然搞不太明白這個專業,但與專業體育好像不一樣,又問:“你不搞專業體育了?”
宋娜實話實說:“沒那條件,搞專業體育投入很大,像我這樣的,有一部分需要自個承擔,能出成績還好,出不了成績,白白浪費時間,我這條件,浪費不起。”
呂冬能理解,說道:“這樣也好,將來找份好點工作。”
這會沒有生意,兩人湊在一起聊了會,呂冬也問了宋娜有沒有田傳杰聯系方式,宋娜表示去問問能聯系上的同學。
接近中午,宋娜看向師大門口:“有學生過來了。”
倆穿著作訓服的女生過來,目光很快落在防曬霜上面。
呂冬說道:“小瓶的五塊,大盒的十塊。”
梳著馬尾辮的女生嘀咕道:“太貴了…”
宋娜這時從一邊過來,說道:“保護皮膚,真不貴。”她伸出胳膊讓兩個女生看:“我就沒注意保護,幾天就曬成這樣了,黑的都不敢見人,快成非洲來的…”
這活生生一個黑蛋擺在眼前,太有說服力了。
倆女生稍微猶豫,又看到宋娜黑黝黝的臉,二話不說掏錢買防曬霜,一人買了一大盒。
宋娜把二十塊錢遞給呂冬,呂冬接過來,笑著說道:“你厲害,敢于自黑。”
“我本來就黑。”宋娜倒是很坦然:“沒啥不好說的。”
她看到有更多穿作訓服的女生走過來:“我幫你賣防曬霜!”
呂冬也不跟她客氣:“行,你能幫我賣出去十盒,那頓飯免了。”
省的黑蛋老惦記著。
這人,有時候就怕比較。
千言萬語,都不如活生生一黑蛋有說服力。
除去從呂冬那里啃了個肉火燒的時間,宋娜一中午都在賣防曬霜,兩種防曬霜賣出去近二百塊錢。
這一中午下來,宋娜發現,呂冬生意不是不好,而是太好了。
她有了想法:“呂冬,趕明我也來擺攤,家里種的早核桃和向日葵都熟了,我過來試試。”
這又不沖突,呂冬說道:“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