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慧和聰明來源不同。
聰明是習練而出,智慧卻是由定生出,修行中講求靜方定、定生慧,就是說要想得慧必須先定先靜。
不積跬步、無以至千里。
一個忙忙碌碌的人,哪怕才華橫溢,一樣難得智慧,因為這種人根本無法靜下來。
完顏希尹無疑是個忙碌的人。
合格的謀臣必定比主帥忙碌,完顏宗翰這些年滅遼擊宋,未曾停下征伐的腳步,完顏希尹作為完顏宗翰帳下第一謀臣,肯定打盹的功夫都在算計。
這種人無法靜、就不得定,那他因何得智慧之相?
沉約見微知著,逆果尋因,從不錯過任何細微的變化。
完顏希尹見到沉約沉默,微笑道,“般若波羅蜜多之點醒,在下始終記得。”
沉約微有詫異。
1135年,蕭楚啟動實驗,他沉約、趙佶、完顏希尹等人都落入那看似根本無法擺脫的絕境中,沉約仍不放棄,以修行之堅終啟動琴絲所做的還原系統,之后他和趙佶等人到了靖康之難前的空間,而完顏希尹卻是肉身瓦解,卻有一點光華逸出,不知去向。
趙佶等人經歷數日后,開始記得曾經的事情,從以為夢、到認定一切是現實,著實經過一番掙扎。
這是世人的困惑。
什么是現實的?什么是虛幻的?
世人以所見實觸為真,卻不知道“色、聲、香、味、觸、法”這六入不過是五蘊下的迷途。
五蘊遮、六入如何能通到正途、見到實相?以六入的“見、觸”辨真幻,無疑拿著錯誤的樣本來尋求正確的圖樣。
道理清清楚楚,可非有大智慧之人不能明知。
趙佶最終破假除幻、選擇了由心的道路,這和聶山如今的選擇類似,由心而走,才是真修行者的不二法門。
見苦心中生悲想要拔苦、見喜樂慈心同受,方是慈悲之意。
慈悲兩字均有“心”部,古人早有明示,此行當是由心承載。
可世人呢,見人苦麻木不仁,見人樂嫉妒憤恨,背離本心仍在談奉獻、談犧牲,談慈悲之人,非癡即奸。
趙佶能夠徹悟,只因他或許是昏,但不是壞的,又得沉約指點,那完顏希尹呢?
如今想來,當初那一點光華從完顏希尹身軀逸出,無疑就是靈明點,可靈明點本來浮沉難主,入體定會再被五蘊遮掩,完顏希尹卻像根本不再受五蘊左右。
公元1126年的完顏希尹為何會這般清醒?
還是說,所有空間層的完顏希尹都很清醒,記得發生過的事情?
可無論哪種結局,對沉約而言都是極為振奮的事情,因為這都代表他堅持的潛移默化絕非徒勞無功。
“癡者迷癡,醒者尋醒。”
沉約終于道,“若非你有想醒之心,誰能醒你?”
完顏希尹微笑道,“雖說如此,可泅水之人無有舟筏,終究隨波逐流,不得上岸。”
沉約喃喃道,“很好。”
他從完顏希尹回答中,發現完顏希尹隨口譬喻,卻是貼切準確,知道完顏希尹再非那些妄論禪機的癡者,而是自有環中。
在沉約看來,環中就是心性光輝常照,佛道本一,法門殊途同歸,那些對分門別類頭頭是道者,適合檔桉管理,卻不適合悟道。
完顏希尹做了個“請”的手勢。
沉約再問,“你知我為何而來?”
雪花輕寒,完顏希尹笑容澹暖,“當然是為了那些癡者。王圖霸業、雖歸塵土,可終究有人不能看破。”
沉約反問道,“你既然看破,為何還留在此間?”
完顏希尹微笑不減,“其實得沉先生指點,我已解脫。”
沉約目光微閃。
“可我遇到了…”完顏希尹看起來(本章未完!)
2046節空間裂痕 不想隱瞞,卻不知道如何形容的樣子。
沉約靜靜等候,完顏希尹終道,“他們讓我意識到,沉先生盡心度我,我若一走了之,未免有些自了漢的自私。”
沉約目光閃動,“他們?”
完顏希尹看向前方如同宮殿般恢宏的中軍大寨,緩緩道,“我定會將所見和先生詳細說明,可人心、機也,我眼下若和沉先生多談,難免讓二太子他們覺得你我之間有所圖謀,反生波折。”
沉約點頭道,“不錯。”
二人所言,可說天知地知、彼此都知,旁人聽了完全是一頭霧水。
蔣興等人本來憑一腔熱血跟隨沉約,但見沉約能人所不能,重創完顏斜保卻和完顏希尹相談甚歡,暗想這才是談判該有的模樣。若是跪著求談,那叫投降!
終到中軍大帳前,有金兵上前喝止。
完顏希尹輕聲道,“沉先生突至,我倒也意料不到。請容我先去見過二太子,再請你入內。人心素來如此提防,想沉先生不會介意。”言罷飄然入帳。
聶山見周遭的金兵虎視眈眈,難免擔心,等完顏希尹不見后,立即問道,“沉先生,這人是否可靠?”
他記憶中,并沒有完顏希尹的影子。
沉約微笑道,“你永遠不用擔心一個真正證悟之人。”
聶山聞言,再有所悟。
半晌,有人出帳,很是傲慢的看著沉約,“你就是那個姓沉的?二太子讓你入內一見。”
沉約對那人的傲慢無動于衷,點頭前行,聶山等人要跟隨,卻被那人伸如猿的雙臂攔住,“二太子沒說讓你等入內。”
聶山等人凜然。
沉約笑笑,回頭道:“你們在此等候就好,不需如他們般擔心什么。”
傳令那人目露兇光,喝道,“你說什么?我們擔心什么?”
沉約揚聲道,“弱者以規矩遮擋自身的虛弱,強者從容難迫,完顏宗望若是強者,身在自家軍營,見幾人不過一念之間,還需要反復篩選嗎?”
他聲音高亢,幾乎穿云裂帳,傳令那人怒吼一聲,“你算什么東西…”呼喝聲中,就要向沉約抓來。
有鐘磬之聲從帳中傳來,清脆清澈,傳令之人聞言微停,然后有人高喝道,“二太子有令,讓他們盡數進來。”
傳令之人不敢有違,終撤手放行。
沉約入內,就見帳內如宮殿般奢華,有條地毯順著帳門方向一直鋪了過去,地毯之旁,竟站著一眼難數的金人,盡頭處的高位上赫然坐著一人,正凝望著沉約。
那人如鷹,也如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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