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明界的時候,沉約對暖玉所為所想嘆為觀止,可到了暗界后,他發現哪怕是暖玉,對月亮門的玄奇都是嘆為觀止,他們能窺見的玄秘不過萬分之一。
但等他可以利用月亮門改變暗界的命運,避免暗界化為虛無、甚至造出個懸浮大陸后,他內心沒有興奮,反倒是惶惶的。
牛頓說他不過是海邊玩耍的孩子,為偶爾撿到一片美麗的貝殼而沾沾自喜,至于展現在他面前的浩瀚海洋的秘密,他卻全然沒有發現…
世人多憑此認為牛頓有著過人的謙虛,卻少有人知道牛頓說這句話的時候絕非謙虛,而是叱責那些指責他的人——老子還能撿到點貝殼,總比那些對我說東道西、卻是毫無建樹的渣子要強了很多。
真正的狂傲是刻在骨子里面的,真正的謹慎謙虛也是。
狂傲是因為謙虛才得到流傳,謙虛卻因為不融于世俗被認為是狂傲…
在如今的朝代,多數人認為沉約是張狂的、傲慢的。你不合群、你不媚俗,你就是個狂人,可沉約的骨子里面,卻是謙虛到可以接受任何假設。
他能接受,能思考其中的道理,不是人云亦云…
這才是人類能走向更高文明的根本。
見過漂浮大陸一事,讓沉約深感自己和牛頓般,所見所知無非是見到些貝殼的美麗,但真正的瑰麗之門,他卻始終無緣目睹其內的奧秘。
琴絲打開了瑰麗之門?!
沉約沉吟片刻,終于道,“我曾經這么想過。”
琴絲反倒有些詫異,“你這么想過?”
沉約笑笑,“我不太玩游戲,可卻感覺這個世界和游戲般,有著我們永遠探索不盡的副本,很多人窮其一生,只能說通過某些關卡,卻對游戲全局一無所知。”
他知道琴絲明白他在說什么。
琴絲沉聲道,“你比擬的很好,但你有沒有想到過,我們如今所在的宇宙不過是個人類的副本呢?”
水輕夢滿是驚奇,卻認真思考。
沉約贊同道,“很有可能。”他創造出懸浮大陸,不就像創建個小小的新副本?
對于暗界的人而言,懸浮大陸自然廣袤,可對于整個宇宙來說,懸浮大陸自然是極為細微的存在。
他當時利用月亮門進行的操作,或許只能說利用月亮門修改了副本上的一點!
琴絲輕嘆一聲,“你有這個想法,我就可以和你說更多的事情了。”
對牛彈琴難以再談,可對于同樣有著深邃認知的沉約,琴絲自然有知己之感。
“我們一直在思考一個問題,如果黃帝是比我們更高明的存在,那他們從何而來?”
琴絲緩緩道,“到我們那時候,超體變異遍布世界,我們是最后幸存的人類。”
沉約明白道,“你想說…黃帝他們是從另外一個世界過來的?平行世界?”
對他而言,平行世界并不稀奇。
相對明界而言,暗界不就是個平行世界?
暖玉所在的世界,和明界暗界、又有很大的不同。
琴絲點頭道,“除此之外,似乎沒有其他的可能。可為什么會出現平行世界?”
沉約怔了下。
他從未認真考慮過這個問題,但他知道他那個年代的解釋,可那個解釋不過是假設。琴絲這么問,自然會有更深邃的考慮。
垂拱殿前,崔念奴撫摸著夜浮生蒼白的臉龐,低聲哭泣。
在眾人眼中,完顏宗峻不再是金人,而是那個八百年前,被人厭惡、不容于世上的僵尸 崔念奴也是崔奴兒的模樣。
影像中八百年前慘狀依舊,現實中,那對苦命鴛鴦仍舊悲情。
眾人望見,多是戚戚。
哪怕方臘都沒有再度揮劍。
他那一刻,內心是劇烈顫抖的。
這很不正常。
修行之人,第一要做的就是控制情緒。控制方能自主,不能控制,終究會成為情緒的奴隸。
一個奴隸,如何能有自由?
他方臘自在天子基入道而來,勤于修行,早到心如止水之境!
可怒海波瀾何來?
方臘想不明白,一個念頭霍然沖入他的腦海——難道說,他真的是方大民,這才無法抑制骨子里面的那種卑劣作祟?
張繼先坐倒在地,看到夜浮生緩緩的睜開眼睛,他想要上前敘說心中的懊悔,可卻察覺不到身上還有一絲力氣。
“浮生!”崔奴兒看到夜浮生睜眼,凄婉再叫。
那一刻,她身上沒有半點崔念奴的影子。
夜浮生嘴角咧咧,似想露出絲微笑,卻被痛楚所束。
“你為什么那么傻?”崔奴兒再度落淚,“前生,我就欠你一條命。今生,你又為了救我…”她哽咽的難以說下去。
夜浮生聲音輕微道,“我明白了,我明白了。”
誰都不知道夜浮生明白了什么。
夜浮生眼露光芒,喃喃道,“我雖是金人,可我一生中,始終在做一個夢。”
沒人出聲。
他們看出夜浮生竟是命不久矣的樣子。
哪怕再殘忍的人,對于將死之人都是心懷寬容,因為一切恩怨,在死亡的那一刻,終究會做個了結。
“我夢見牽著一個少女的手,狂奔于叢林之中。那里盡是我沒有見過的樹木,不是北疆的森林。”夜浮生聲音很低,但在暗夜中,仍舊清晰異常。
眾人多向定格的影像望去。
影像中,方大民丑惡的嘴臉仍在,可視線掠過那嘴臉,看得到影像中遠山翠綠、綠樹成蔭。
那是不是就是夜浮生描繪的地方?
“直到今日看到八百年前的往事,我才發現,原來我夢到的…是和你在一起的時光。”夜浮生眼中有淚。
眾人有的早想到這點,唏噓感慨。
“你不要說了。”崔奴兒撫摸著夜浮生很是蒼白的臉龐,夏聲道,“我帶你離開這里。”她掙扎就要站起,卻被夜浮生抓住了手腕。
“不用了。”
夜浮生艱難道,“當年我想帶你離開那污穢的世界,可惜的是…我們終究逃不過世俗的追殺。如今…”
他沒說下去,可意思不言而喻。
他們還是逃不過殘酷的世俗。
張繼先再度嘔血。
有人望向張繼先,滿是擔憂之意。
梁紅玉悄然走到張繼先的身邊,低聲道,“道長,我帶你去看太醫?”
張繼先擺擺手,喃喃道,“不用了。人終有一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