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大亮,楚軍的士兵如潮水一般退卻。
李信身上的甲胄已經殘破,發絲披散,手中一桿長槍沾滿了血腥與污穢。
雖然楚軍退了,這場戰斗很難說是勝了。便在昨晚,他以所轄本部飛軍破楚國右軍,而后回轉中營,與項氏一族的軍隊大戰。
最終落了個不勝不敗。
可危機并沒有解除。秦軍花費了巨大的代價,暫時獲得了喘息之機,延緩了敗亡的時間,可也只是續上了一口氣。
這一口氣后,困境依舊不會改變。除非,陳地那邊的局勢有所改變。
“漢陽君,接下來該怎么辦?”
昨夜一場混戰,秦軍之中,如今唯一一個不變的,只有趙爽。
不過這個不變,也不代表有什么好的。趙爽當初來的時候,便是渾身臟兮兮的,現在,也差不多。
“楚軍已退,這口氣活了。”
趙爽緩緩一言,話語之中帶著一股閑適之感,處在如今的環境中,有些不協調。
李信轉過頭,看了一眼趙爽,有些奇怪。
“可也拖不了多久,需要盡快解決陳地之事。”
趙爽搖了搖頭。
“昨夜未敗,可我軍的傷亡要遠比楚軍大。此時一動不如一靜。若是一動,楚軍還會追上來。更重要的是,我軍現在的情況比前幾日還要虛弱,根本經不了折騰。”
在廣闊平坦的中原腹地,楚軍有著主場優勢。
李信十分為難,經過一場大戰,他們延緩了滅亡的時間,可問題還是那么復雜。
“可陳地一天不定,困境便一天難解。”
二十萬秦軍的問題,還是物資供應的問題。陳地乃是物流運輸的關鍵節點,只有依靠著這條水運大動脈,二十萬人馬的物資供應才能得到解決。
“我來之前,三川軍已經東出,王賁軍也已經南下。若是昌平君死撐,也撐不了多久。少則半月,多則二十日,韓陳之地可定。我們的物資還能用多久?”
“昨晚一戰,我們從楚軍手中得到的物資,還沒有籌算,不過算上原本的存糧,加起來估計還能再用四五日。”
“我軍攻下的楚地城池現在已經沒有了糧食。我來之前,令碭縣臨近的幾個縣城征調物資,籌集運送過來,應該能在我們糧草耗盡時趕來,還可再撐一兩日。”
相比水運,陸運無論是成本還是效率,都低太多了。
一車的物資,基本裝載的只有二十多石的量,可是一艘運糧船,最起碼可以裝載百石糧草。兩者完全不在一個數量級。
船只順流而下,若是順利,一日可行數百里,可馬車,最多幾十里,若是牛車,速度還要更慢。更不用說,牛馬都需要糧草喂養,極大的降低了運輸糧草到達目的地時的總存量。還有車輛的耗損維修問題,也相當麻煩。
這也是昌平君在陳地反秦之后,秦軍陷入危困,李信不得不立刻返軍的原因。
因為就算附近的縣城還有糧,可依靠陸運,一是時間上太慢,二是能夠運送的糧草上限有限,完全無法供應大軍之需。
更何況,秦軍一路攻城拔寨,附近的縣城大多已經沒有了存糧。
只有依靠鴻溝到淮河之間的水運物流系統,才能維持起二十萬大軍這一級別的軍事行動。
將新定魏地的糧草不計代價運送過來,一次也不過多維持一兩日的時間。可運送的時間,卻遠遠不止這一兩日。
可這也只是救急,無法長久如此。
“另外,以各軍百夫長為一組,組織人手,到附近的林、川、澤、山各處采集野果、野菜、草根、莖塊,狩獵魚、麋鹿等野物,只要吃不死人,都帶回來。”
李信點了點頭,可同時有些擔憂。
“我只怕楚軍不會給我們這些時間。這次他們雖然退卻,可不用多久,還會再來的。”
“所以,與其讓他們來,不如主動出擊。”
李信苦笑一聲。
“楚軍賊著呢,這一路上,我多次想要與他們決戰,可他們都拖著。不把我們耗到筋疲力竭,他們是不會動手的。”
趙爽目光泛著一層幽色,嘴角帶著淡淡的笑容。
“所以,我還需十日的時間。倒時,楚軍就是不想要與我決戰,也不行了。”
看著趙爽臉上自信的笑容,李信有些奇怪,趙爽這是哪里的把握?
楚軍大帳。
季布扶著英布,回到了中軍的大帳之中。
帳中肅靜,項燕坐在帥案后,面色有些難看。
昨晚的戰斗,雖然楚軍最后撤退了,可依舊是一場勝利。右軍雖然被擊潰,可左軍維持不勝不敗,中軍也是項氏的本部軍隊可以說是有很漂亮的戰績。
楚軍與秦軍的傷亡比,大概在一比四左右。這樣的戰績,還是對秦國最為精銳的關中軍,放到哪來都說的過去了。
只是戰術上的勝利,不代表了戰略上的勝利。
“我們的時間不多了。”
項燕開口道,帳中諸將都沉默不語。楚軍的優勢還在,因為秦軍的困局還沒有改變,至多延長了敗亡的時間。
這場戰斗最為關鍵的還是韓陳之地。楚軍一日不解決秦軍,昌平君就得在那里耗著。
只是這個時間是有極限的,不可能永久拖下去。秦軍在東郡駐有的軍隊,是另一支精銳,不下李信飛軍的王氏一族的虎軍,戰功赫赫,剛剛滅了魏國。
這一戰,秦軍必定會不惜代價平息韓陳兩地的叛亂。
“必須在半月之內,解決這二十萬秦軍的主力。”
項燕看向了一旁的范增,對方臉上有著明顯的憂慮。
“先生,你在擔心什么?”
“看秦軍這次的部署,不像是李信的風格。秦軍的主帥怕是換人了。”
“這個時候,誰能接替李信?”
項梁在旁說道。
“那個一直不曾出現的人!”
范增一言,眾人心中一驚。接著,帳外便傳來了一聲急報。
“上將軍,有三萬秦軍在向我們營地而來。”
營帳之中,一眾楚將皆驚。一場激戰才剛剛結束,秦軍便這么快開來,實在太反常了。
“他們打得是誰的旗號?”
范增在旁,問道。
“大秦關內侯漢陽君趙爽!”
項少羽轉頭看,正見陽光從天窗上照耀而下,映照著項燕一副極其復雜的面色。只見這位手握二十萬大軍的楚軍主帥身體后傾,微微低下了頭,喃喃一語。
“他果然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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