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河川。
林木之間,一聲擾動。
一道黑影落下,身上插著長矛,猶如落進獵人陷阱的獵物,除了掙扎,什么也做不了。
身后懸崖,雖有林木遮掩,可依舊能見清河川上韓軍正在建立的營寨。
灰雀掙扎著,不斷向后而退。卻見一個個穿著甲胄的秦軍向著他緩緩而來,他們身材挺拔,面容冷峻而又堅毅,身上那股殺氣,更是讓人駭然。
而在這些甲士簇擁中,一個男子緩緩而來。他的目光觸及灰雀,讓灰雀感到一陣冷意。
“你是趙爽?”
趙爽低著頭,看了一眼被刺落的灰雀,對他有些印象。
“百鳥的人么?”
“你們為什么來得這么快?”
趙爽卻沒有心思理會他,獨自向前而行,走上了懸崖。
灰雀的視線越發模糊,秦軍的甲士上前來補刀,隱約之間,灰雀只聽了一聲。
“君上,韓軍二十三處哨探,盡皆拔除。其中,似乎有江湖人士。”
“那是百鳥,如何了?”
“盡皆滅殺!”
百鳥…都被秦軍除去了么?
灰雀如此想著,越來越無力。
“韓軍兵弱,主將無謀,易取。韓軍斥候皆滅,時不我待,立刻進軍,除掉清河川上韓軍。”
“諾!”
人生的最后時刻,灰雀想起了昨晚姬一虎信誓旦旦的要拿下趙爽的話語,只感覺一陣可笑。只是,這一切,對于灰雀來說,都不重要了。
甲士拔出了刺進灰雀身上的長矛,大量的鮮血涌出。冰冷的觸感遍及全身,灰雀的眼眸漸漸無聲。
“秦軍如何了?”
朝堂之上,韓王有些焦急,看向了姬無夜。
姬無夜信心滿滿,拱手而道。
“王上放心,秦軍不過幾萬人馬,小兒一虎一定將之抵擋在清河川外。”
前方的軍報還沒有傳來,不過姬無夜料想這數日之內,也沒有多少要緊事。
韓王聽了這話,心中稍安,身體后仰。
“那就好。若是姬一虎真的能為我大韓建立功勛,那么在擊退秦軍之后,可尚公主。寡人會親自主持他的婚事。”
姬無夜一聽這話,心中一喜。
“臣多謝王上。”
只是,姬無夜還沒有高興多久,便見韓太子踉踉蹌蹌地闖了進來。他身子軟弱,可是臉上卻不知道在擔憂還是在笑。
“你到哪里去了,如此晚才來?”
“父王恕罪。我剛剛聽到了一個消息…”
“什么消息!”
韓王對于韓太子的軟弱,越來越不滿了。
“我聽門客說,秦軍已至清河川!”
韓太子一言,滿朝皆笑。韓王更是皺著眉頭,揮了揮袖子。
“你從哪里聽來的小道消息,秦軍剛出函谷,尚未至三川,怎么會到清河川?”
面對韓王威嚴的目光,韓太子唯唯諾諾。
正當韓太子想要開口辯解什么,王宮之外卻傳來了一聲軍報。
“王上,緊急軍情。”
一個渾身帶血的將領在內侍的攙扶下,走進了殿宇之中。一時間,一眾朝臣察覺到了有些不對,都閉口不言。
“前方戰事如何?”
韓王開口問道,卻見那將領跪在了地上,哭泣著。
“秦軍奇襲清河川,大敗我軍,如今前鋒已經兵至華陽。”
“你說什么!”
聽到了這個消息,最為驚恐的不是韓王,而是姬無夜。他一把拉住了那名將領的袖子,質問道。
“一虎如何了?”
“一虎將軍在亂軍之中,為秦將趙爽于陣中斬殺。”
“不,這不可能!”
姬無夜怒氣攻心,只感覺喉間一甜,身子有些經受不住。
“大將軍!”
一眾人想要扶,卻被姬無夜伸手制止了。他的身軀猶如蝦米一般躬起,發絲散亂,一雙眸子看向韓宇,對方卻是不曾回眸,只是裝做看不見。
接著,姬無夜看向了白亦非,對方轉過了頭顱,眼角的余光傳來,帶著幾分戲虐之意。
偌大的朝堂,姬無夜沒有一個幫手。而所有人的注意力,也都不在這上面。
“白亦非,秦軍攻來,該當如何?”
韓王冷漠而又有些慌張的聲音在姬無夜身后響起,白亦非只是一笑。這一刻,他極盡落井下石之能。
“可讓大將軍親自出馬,坐陣華陽,護衛新鄭門戶。”
滿腔怒意得不到抒發,姬無夜只能將之傾注在那個名字上面,大喝一聲。
“趙爽!”
姬無夜的話語讓殿宇之中所有人都嚇了一跳,正有人想要告姬無夜殿前失儀的時候,卻見姬無夜撲通一聲,倒落了下來。
韓王有些不悅,只是壓抑著。
“著御醫前來,診治大將軍。”
陰暗的屋中,韓宇獨坐,閉著眼眸,等待著。
韓千乘帶著一個人,穿過沒有一人駐守的廊道,到達了韓宇所在的屋中。
韓宇睜開了眼睛,看著眼前之人。
司徒萬里看向了韓宇,行了一禮。
“負芻那邊是如何答應我的?”
面對著韓宇帶著憤怒的聲音,司徒萬里輕輕一禮。
“秦軍此來,不過數萬人。事實上,也確是如此。”
“我不是要聽這些的!”
韓宇沒有了往日那股氣度,顯得很是憤怒。
“秦軍來了。若是趙爽攻破了華陽,進逼新鄭,我完了,昌平君也好不了。”
“潛龍堂只是在其中牽線。公子負芻也好,昌平君也罷,這些大人物的事情,不是小小的一個潛龍堂能夠左右的。”
相比韓宇,司徒萬里顯得很是平靜。
“不過,事情還不至于如此。畢竟,華陽乃是堅城,昔年被趙魏圍攻,都能堅守到最后。何況現在只有數萬秦軍?”
司徒萬里一推二五六,顯然是想要急于脫身。韓宇忽然發現,自己本以為滴水不露的計謀,卻在絕對的武力之下,顯得是那么脆弱。
無論是昌平君也好,公子負芻也罷,他們的所擁有的權勢所散發的光芒,都在那赫赫的兵威之下,顯得是那么黯淡。
韓宇清楚,自己已經站立在了關鍵的節點上,前面是韓王的寶座,后面則是萬丈懸崖。
如果不能再向前一步,那么等待自己的是什么,已經很清楚了。
韓宇抬起了頭,看向了司徒萬里。
“告訴負芻,若是他此次助我,我可再給他十城作為回報。”
“消息我會轉答。”司徒萬里拱手一禮,勸道,“不過一個優秀的賭徒在已經輸了許多的情況下,最好的辦法還是趁著沒有輸掉所有之前,及時抽身。”
韓宇看了一眼司徒萬里,笑問道。
“那你是那樣的賭徒么?”
司徒萬里躬身一禮,很是誠懇。
“不是!”
韓宇大笑,可笑容之中,終究帶著幾分決絕與無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