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以后,當面對審訊部時,路明非總會想起林年帶他去黃金書庫煉制金磚的那個下午。
路明非在林年把那一貨箱的金磚變魔術一樣擺在他面前的時候,他就想好了自己人生自傳的開頭,多么的悲愴,引發讀者的無限遐想。
“不是,哥們兒。”路明非先零幀起手,表情有點捉急。
“不要么?”林年坐在椅子上看著倉庫前不斷摸腦袋的路明非問道。
“我沒說不要啊,只是——”路明非有點不知道該說什么,似乎是一大筆他上半輩子想都沒想過,做夢都沒做過的巨額財富就這么真切的擺在你面前,且帶過來的人跟你說分你一半你要不要。
即使你知道這筆財富很大可能會讓你攤上麻煩,但你真的能毅然決然地搖頭拒絕嗎?
拜托!這可是黃金啊,九百多塊金磚摞在你面前,有人跟你說只要你點頭,里面一半都是你的,你不心動?
路明非在那兒“不是”“但是”“可是”了老半天,腦袋宕機藍屏了幾分鐘后,他終于問出了一個有些建設性的核心問題,“.怎么花?”
是啊,怎么花,這是黃金,不是匯豐銀行本票,或者瑞士銀行本票,你要是遞給路明非一張花旗銀行的黑卡,那他肯定馬上接下來,然后該吃吃該喝喝該花花,就算你告訴他可能擔風險,他也是有些心理負擔的該吃吃該喝喝該花花。
但黃金這種東西,吸引力是有吸引力,可正常人沒法把它變現成現金吧?而且就算變現,那來源不明的巨大資金流該怎么解釋?你忽然的出手闊綽不怕被稅務局找上門么?路明非早聽聞美國稅務局的霸道,就算是墨西哥毒販在境內做生意都得老老實實給稅務局繳門檻費,否則分分鐘讓特警給你突突了,卡塞爾學院能頂住稅務局的壓力么?
一個頭兩個大,路明非不是沒膽子讓黃金落袋,而是沒把握把這筆黃金給變現。
“現在有兩個選擇。”林年看向路明非說道,“第一個選擇是讓芬格爾幫忙匿名在守夜人論壇發布懸紅的求助帖,等一個合適滿意的線去消化處理這筆黃金。”
“這也太冒險了吧?”路明非咂舌,在守夜人論壇上求助這種事情,即使有辦法匿名不被挖出來身份,但也夠招搖過市的,而且也無法保證接下懸紅的人到底靠不靠譜,滿滿的都是不確定因素。
“那么還有第二個選擇。”林年沉吟,“但我不是太想選第二個因為比第一個還不靠譜。”
“再不靠譜還能不靠譜到哪里去?”路明非問。
“曼蒂或許有辦法消化掉這批黃金。”林年說。
“.那的確夠不靠譜的!”路明非聽見抬頭兩個字眼,他就已經麻了。
狗操的,從馬爾代夫回來已經大半年了,金毛壞女人的影子居然還在追她!他可不想再看到那個麻煩師姐了,每次見到她都沒好事發生!
曼蒂·岡薩雷斯本來就是個事兒精,這女人已經成為了未知的第三方勢力的代言人了,讓曼蒂幫助去兌現這筆黃金,無異于是讓林年留下了一個人情在對方身上,之后但凡想要啟用這筆資金,都必然會牽扯到曼蒂,同樣也會牽扯到她身后的未知勢力。
林年在意的根本不是欠了曼蒂一個人情,而是欠了曼蒂身后未知勢力一個人情,這個世界上人情最難還,尤其是他的人情。
“要不找愷撒幫忙?你和他私交我記得還算不錯吧?只要你開口,他一定很樂意幫你這個忙,我看學生會那群家伙不是天天吹噓愷撒背后的加圖索家族有多牛逼嗎?”路明非靈機一動說道。
“不行,不能找他,雖然我相信他本身是很愿意幫我的,我也不是不想欠他這個人情,只是他的狀態和我們兩個基本差不多,是校董會和諾瑪的重點關照對象,他的一舉一動都在某些人的監視下,請他幫忙無異于將黃金的事情直接暴露在秘黨面前。”林年說,“也就是說,我們要找的人一定不能跟校董會牽連過深,又要有一定的背景和勢力消化掉這些黃金。”
路明非沉默了,好一會兒后才看向那裝著金磚的貨箱無奈地,“現在你是真的很缺這筆錢嗎?如果沒特別好的處理方式,我們真別急著碰這玩意兒吧?”
他理解林年想搞一筆大錢的想法,別說林年了,他也想搞一波錢過的風風光光的啊!但倘若這筆錢實在是燙手的很呢?也真沒必要頂著那么大的麻煩去變現吧?現在他們的日子過的也不挺好的嗎?執行部的補貼和獎學金一并拿著,學生卡還能當花旗銀行的黑卡使,走哪兒都是人上人的生活。
林年明白路明非的想法,緩緩說道,“.有人警示過我,接下來的一段時間,我可能會需要一些金錢作為對抗皇帝的手段。所以我想未雨綢繆,準備一些隨時可以動用的資金以防萬一。”
路明非怔住了,表情變幻了幾下,最后走回到林年身旁的長椅坐了下來,低頭雙手揉起了頭發,同樣陷入了糾結和思考。
事情涉及到皇帝,那又另當別論了。
他也不想再問林年是誰警示的這個消息的,無論是誰,皇帝這兩個字一出來,就足夠讓他重視了。
路明非很想在腦子里挖出自己認識的某個人脈什么的去幫林年一馬,但奈何坐在長椅上低著頭思考了好一會兒,他都沒能想到自己認識誰有能量可以將旁邊那貨箱里的那一堆燙手玩意兒給變現。
而林年也同樣在思考這個問題,結果他發現自己身邊的所有人似乎都不可輕信,他似乎真的沒有一個完全可以信賴,可以依靠的渠道去幫自己做一些秘密的事情,似乎有一萬只眼睛都在從各個方位盯著他,讓他真正想要擁有一些隱私的時候寸步難行。
“我可以幫忙。”黑暗之中有人輕聲說道。
路明非差點跳了起來,幾乎應激的就要點亮黃金瞳去搓一發君焰或者其他更大威力的言靈殺人滅口了,但就在他做出反應的時候,一旁的林年就已經抬手輕輕放在了他的肩膀上。
在月臺的另一側入口,一個身影慢慢走了出來,路明非在看清她是誰之后,表情就瞬間變了,看了看林年,又看了看來人有些心虛。
林年輕輕按著路明非的肩膀將他摁回了座位,看向走來的蘇曉檣緩聲說道,“這么晚了還沒睡,是我之前離開的時候不小心吵醒你了嗎?”
“不,已經算是睡了一覺了,不過被裝備部搞的動靜吵醒了,我睡眠最近有些不太好。”
穿著一身校服的蘇曉檣左手搭著右手的胳膊,看向長椅上坐著的林年和路明非,尤其是盯著如坐針氈的路明非微微點頭,“晚上好啊,路明非,又見面了。”
厚禮蟹,原配上門抓小三了。路明非腦子一嗡,莫名其妙就把自己定位到小三上了,而且還神他媽真的跟小三一樣慌得一批,因為他現在坐在這里根本沒得解釋!
“這么巧啊.你也睡不著出來夜跑?”路明非有些想死了,頗有一種互相道別晚安后,回頭就在游戲里被抓到的尷尬感。
“不算,畢竟你夜跑的速度蠻快的,我跟不上你,所以只能開車過來了。”蘇曉檣搭著胳膊的左手抬起輕輕晃了晃,指尖掛著的保時捷的車鑰匙在月光下折射著漂亮的光,想必那輛保時捷911正停在紅松林外的公路上。
“晚上應該是不允許出校門的吧?你這真的不會被風紀委員會抓包嗎?”路明非說話的聲音有些干巴巴的。
“風紀委員會都在忙著救火以及抓蛇,應該沒人會在乎我開車離校的事情,就算事后清算,也不過是被傳話一次,我的績點以及過往學籍履歷都還挺干凈的,應該不至于因為這一次出校而受到處分。”蘇曉檣對著路明非露出了一個微笑,但不知道為什么,路明非瞅著這個微笑怎么看怎么覺得瘆人。
不是,他出校門是開著冥照跑路的啊,諾瑪都抓不到他的馬腳,蘇曉檣是怎么跟上來的?
這個問題他現在也不好問,只能憋著,有些難受。
“怎么想起大晚上出來這么一趟?”林年立刻從長椅上站了起來,走到了蘇曉檣的面前,把自己的披肩脫了下來罩在了她的校服上。
“一覺睡醒男朋友不見了,自然會猜他出去做什么了。我在諾頓館沒找到你的影子,風紀委員會那邊我也問過了,實在沒辦法,就只能嘗試著找一下路明非了。”蘇曉檣緊了緊還有溫度的披肩,抬頭看著面前的林年笑了笑,“畢竟按照以往的經驗來看,如果出了什么異常的事情,跟著路明非,就等于找到了你。”
“那什么.要不我先撤?你們小兩口慢慢聊?”路明非真覺得渾身上下都針扎一樣不自在,蘇曉檣就在那里站著,表情也相當溫和和自然,說話也沒有帶什么憤怒的情緒,可不知道為什么,他見著這個女孩總覺得有一種熟悉又陌生的感覺,讓他情不自禁渾身發毛。
總不能是小天女超進化變成大女王了吧?還是說這是前所未有的盛怒版本的蘇曉檣,是他從來沒有見過的暴風雨前最后的寧靜?傳說中林年和蘇曉檣在北亰回來之后就出現了感情上的隔閡難道是真的!?
他們兩個接下來不會吵起來吧?雖然沒見過小天女發脾氣,但如果真打起來了他幫誰?
“對不起,我晚上出去處理了一些事情,一些私事,不想讓你操心,所以沒吵醒你。”林年看著面前的女孩輕聲道歉。
聽見林年道歉,路明非心里就松了口氣了,認慫好啊!要我說,你就該服軟啊!晚上女朋友放著不睡,出來倒騰黃金,還折騰我!知道錯了趕緊道歉就好!
“不需要道歉,你總有自己的事情要去處理,只是我希望偶爾你還是該和我說一下你的困擾,雖然我不是每一件事都能幫到你,但只要是我所力所能及的事情我都會去做。”蘇曉檣踮起腳尖,輕輕吻了一下林年的臉頰,“真的沒有必要把我保護的太好了,我可能已經開始逐漸習慣了這樣的生活,在很多事情上我也想幫你分一點憂。”
林年看著面前的女孩,眼神也柔和了許多,點頭說,“嗯,從明天開始我會考慮這件事的,但這一次.”
“這一次我能幫上忙,所以不用從明天開始,從現在開始就好了。”蘇曉檣平淡地打斷了林年的話。
林年怔了一下,沒想到蘇曉檣會那么強勢,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么。
他看著面前的蘇曉檣裹著披肩,慢慢走到了貨箱前,拉開那扇門往里面看了一下,表情并不驚奇以及震撼,之后回頭看向林年和路明非說,“的確是一筆燙手的麻煩但我想我應該能妥善處理這筆黃金,如果你們信得過我的話,就把這件事交給我吧。”
“但是.”
林年正想說話,蘇曉檣又打斷了他,回頭無奈地笑著看向他說,“有了麻煩,你第一個找路明非協商解決我并不會怪你,畢竟他是你身邊最能幫到你的朋友,我能理解,我也不會生氣。但如果可以的話,麻煩把我放到第二選擇上吧?在你的優先級上,作為你的女朋友,我總得比你的師姐要高一些吧?”
“.”林年無言以對,望著蘇曉檣寧靜的眼眸,只能點了點頭。
路明非抬手遮住了自己的臉,低頭話都不敢說一句,現在的氛圍他只覺得很他媽詭異,可詭異在哪里他又說不出來,但可以肯定的是,他覺得現在自己不應該在車里,他應該在車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