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男孩的嘶吼咆哮的聲音連帶著無與倫比的龍威在整個大空洞徘徊激蕩,火焰不斷在地面吞吐,整個空間都變成了一整個熔爐,煤渣堆積的地面暗紅灼燒,普通人甚至無法在這個地方生存數秒。
林年嘴角輕輕抽搐了一下,說不出話。
“證據!拿出證據來啊!殺了芬里厄就世界末日!證據呢!”路明非抬手指向地面對著林年低吼,“沒有證據就給老子滾開!我要宰了那條龍王!你不要擋在我面前說一些不知所謂的話!老子受夠那些謎語了!老子也受夠那些不知所謂的幕后黑手了!今天誰攔我我就殺了誰!”
震耳欲聾的咆哮回蕩著。
怒火中燒已經無法概括路明非的狀態了,簡直有一百座超級火山在這個男人的體內噴發,那足以炸掉地表的能量在他的胸腔和腦海中徘徊,最后由那雙燃燒的心靈的窗戶噴吐出來,牙縫中咀嚼的全是焚燒的仇恨和暴虐。
證據,沒有證據。
硬要說證據,或許林年相信耶夢加得和芬里厄之間聯系的理由,不過是因為曼蒂·岡薩雷斯和林弦同時告訴了他這個情報,他用曼蒂·岡薩雷斯的話來佐證了林弦的話,得出了這個情報可信的結果。
至于證據。
“證據...這個可怕的可能性還不夠嗎?”林年沉默了片刻后說,“地面上所有人都會死,這個可能性還不夠你停下來嗎?”
“你他媽到底在說什么?你到底有沒有明白我想跟你表達的意思是什么?”路明非看著林年的模樣更加狂躁了,周身的地面不斷被那上升的溫度給融化,熔紅的巖漿在他周圍如是河流般盤踞流淌,炸出滾燙的紅泡。
“你在聽對面陣營的人,和一個根本不知道什么立場的婊子隨口給你的可能性,讓你他媽的死心塌地跟著她們的指示去做事!去攔我!你他媽在想什么啊?林年!”
“我相信她們說的話。”林年說。
明明他的語氣應該那么篤定,但面對路明非卻顯得有些...底氣不足。
并非對情報的底氣不足,而是以這樣的理由去回應路明非,讓他認為有些強人所難。就和路明非說的一樣,林年所相信的人和事,并不是路明非所相信的,路明非的確信任林年,可林年背后的那些人,和他路明非不相干。
“那么這樣如何。”路明非幾次呼吸,像是強行將要爆炸的胸膛給恢復平靜,他抬頭死死盯住林年,“你不是說耶夢加得在地表嗎?我們殺了芬里厄,然后回地表——通往地表的路已經被打通了,就在我們頭頂,我們先殺了你背后那個狗娘養的雜種東西,然后你用你的時間零,我們一起回地表,找到耶夢加得殺了他!說不定能趕上她釋放言靈之前結束這一切!怎么樣?這樣一來是不是差不多?先殺了芬里厄一樣可以解決事情,只要先殺了他。”
在林年和路明非的頭頂,大空洞的穹頂的確破開了一條大口,那是幾乎貫穿了整個尼伯龍根的口子,由路明非和大地與山之王在廝殺的過程中硬生生打通的通道,也是一條筆直離開尼伯龍根的通道。
“時間可能來不及。”林年輕聲說。
路明非愕住了,表情抽動了一下,用吃人般的目光盯住林年,一字一句地說,“來不及?憑什么來不及?現在我告訴你,時間來得及!靠你和我,我們兩個聯手,怎么可能來不及!絕對來得及!先殺了芬里厄,我們再回地表!百分百來得及!你信我嗎?”
林年沒有回答,因為他認為的確來不及,他不知道芬里厄死后耶夢加得是會瞬間變為海拉還是一段時間后才能完成融合,正是因為不知道,所以才不敢賭。
路明非看著他,遙遙地看著他,眼中的暴怒中一點點流露出失望。
“為什么。”他問,“為什么你寧愿相信那些人無憑無據的話,都不愿意相信我?你能保證她們沒有騙你嗎?你告訴我?林年!你能告訴我!那些人的話百分百是真的嗎?說啊!”
的確。
林年現在面對暴怒的路明非,的確可以開口說,我百分百肯定她們的話是真的,用話術來臨時穩住他,讓他冷靜下來。
但不知道為什么,林年沒法把這句話說出口,可能是因為曾經他的確被那些人的謊言傷害過,內心深處真的不敢百分百肯定這不會又是一個致命的謊言。也可能是因為想起了林弦在咖啡廳與他說過的那句話:就算是我的話也只能相信一半。
真是悲哀,面對路明非的質問,林年明明只要肯定咬死自己的看法,也是剛才一直勸他的理由是對的,那么路明非說不定就會松口,但現在他卻無法承諾,陷入了死一樣的沉默。
讓路明非相信林弦或者曼蒂·岡薩雷斯,那豈不是讓他去相信親手或者間接害死了那個女孩的幫兇么。
這么殘酷的事情,誰也不會接受。
“你還真是...一點都沒有改變啊,林年。”路明非忽然靜了下來,像是忽然通透了什么,望著林年。
“我...”
“林年,睜開眼睛好好看看。”路明非忽然說。
他抬起了手指住了自己,在他的身上,那熔紅龍鱗依舊留著被大地與山之王撕咬和貫穿的傷痕,它們在恢復,但卻依舊可以從痕跡看見那遍體鱗傷的慘樣。
重創芬里厄,路明非依舊付出了代價,可付出代價之后得到了什么呢?得到的是兄弟的阻攔,以及血仇在胸腔中爆發無法宣泄的痛苦。
“看清了嗎?”路明非看著林年的眼睛,血淚從瞳眸中緩緩流下,低聲問,“這就是后果。”
“林年,你和我,我們還要按著她們的劇本走多遠?死多少我們在乎的人才算為止。”
渾身燃燒著火焰的男人眼眸雖然充斥著暴怒,但林年卻發現他從未有如此清明和冷漠,“權與力?那些膨脹的力量,他們所帶來的力量真的有用嗎?到頭來如果還是像是傀儡一樣照著他們的話,按著他們的步伐去走真的會得到你想要的結果嗎?”
“你知道嗎?如果不是我,蘇曉檣早就已經死在尼伯龍根了!在蘇曉檣陷入危險的時候你在做什么?按著別人的劇本,聽他們告訴你的情報,被一個女人騙去殺正統的五個宗族長?最后還差點被她賣了?!”
沉重的話語就像刀山一樣壓下,讓林年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他吭不了一點聲,因為路明非沒有說錯半句話,他說的都是對的。
“你告訴我,你現在有什么資格站在我面前,跟我說你是對的?殺了龍王反倒是要世界末日了?會不會是皇帝根本就不想芬里厄死那么快,耶夢加得其實現在正在向這里趕來?所謂魂靈分離什么的,真的有例子可以證明這不是胡扯嗎?會不會是耶夢加得需要一定的距離才能完成融合,所以才需要騙你來阻攔我殺了芬里厄,盡可能拖延時間等她進入尼伯龍根后悄然完成融合?”他說,“我不知道到底什么才是真的,但陳雯雯一片一片被撕成碎片的時候,我在現場,我知道,這個才是真的,我也知道我現在該干什么。”
一連串的質問,提出了一連串的可能性,林年卻一個都無法回答,一個都無法論證。
就和路明非說的一樣,情報是別人告訴他林年的,他只是相信了那些情報,然后站在了路明非的面前阻止他,至于證據,林年沒有。
林年沒有說話。
路明非看著林年的模樣越來越失望,眼中全是痛苦的暴虐,對于兄弟的失望和對龍王的仇恨沖突在了一起,那情緒簡直攪動著他的心肝腸肺,讓他喉嚨里止不住地想要發出嘶吼和嗚咽。
可他不能這么做,因為他知道在對面那個男人的面前,他不能露怯,他要復仇,他要殺了芬里厄就必須狠到最后。
林年想要說服他,他又何嘗不想說服林年?
“林年,我學會了一件事。”
林年迎著路明非的眼神,看著那熔紅的眼眸,聽見對方說,“要做自己的選擇,而不是聽別人告訴你該怎么選擇。”
“現在你已經做出了自己的選擇了是嗎?”林年的呼吸有些顫抖,但卻強行讓自己冷靜,堅定下來。
“嗯。”路明非看著他輕輕點了點頭,身上的龍化現象開始繼續深化,血色的骨翼從背后張開,陰影遮蔽地面的燃燒熔巖“無論誰說什么,無論誰攔著我,我都要殺了那個家伙,把他...生吃活剝。”
“我現在還是由衷地希望你冷靜點,路明非。”林年說。
“我很冷靜啊。”路明非說,“就和你一樣冷靜,你為了你姐姐,不一樣可以背叛一切嗎?哪怕是秘黨和曾經的同伴。怎么到了我這里就是我不冷靜了,不要雙標啊,林年。”
林年無話可說。
在那一瞬間他也有些恍惚,或許路明非真的是對的...自己從來都不值得路明非信任。
路明非抓住了林年恍惚的瞬間,再度點爆了火焰,化作流星沖向林年身后的夏望,漢八方在他的手中瞬間改變形態,被烈火沐浴劍身一面浮現日月星辰,一面山川草木拔地而起,一刀斬向夏望的脖頸!殺意如暴雨傾瀉!
在那針扎般的殺意不可避免地籠罩到夏望身前的林年時,林年的腦海中閃過了林弦的臉,以及她說過的話。
十二作福音靈構赦免苦弱·血天使。
三度暴血。
言靈·時間零。
所有的狀態一口氣拉至頂峰,那更為暴虐的領域與龍威從林年身上橫掃開,路明非揮來的傲慢被更為快而沉的暗金色光芒砸中了!就像一座山一樣拍在了路明非的身上!他整個人連帶著身后熊熊的火焰都被那巍峨巨大的力量給壓滅了,以數倍來時的速度飛了出去,在暗紅色的大空洞中劃出了一條斜斜的紅弧砸在了遠處盡頭的巖壁上!整面巨大的墻壁都為之爆出裂痕崩碎垮塌!
真有意思。路明非想。
在被打飛的瞬間,路明非終于知道夢境之中,那個駐留在大空洞中的黑影為何永遠都是被動地還手,因為那個黑影從來都沒有想過要殺死他,那個黑影只是想...阻止他。
“抱歉。”
狂風被延長的暴怒揮灑掀空,站在夏望的面前,林年渾身龍鱗覆蓋,血紅的光環在頭頂盤踞,龍鱗尖銳如刀劍盤卷,龍威浩蕩而森然,毫不收斂地將占據這個空間的領域壓回,填滿了一半的空間,固地為牢,熄滅了他那一側所有的火焰與熔巖!
“我不能讓你殺他,他可以死,但絕對不是現在。”林年提握斬馬刀,眼眸掠過形態一點點變化的煉金刀劍,直視崩塌的巖石中漸漸拔地而起的燃燒的青銅巨人,聲音冰冷如鐵。
“不是現在,那該是什么時候。”火焰的地獄之中,路明非沒有溫度的聲音遠遠傳來。
“我不知道。”林年說,“但在把你打趴下之后,我會去找到那個答案。”
不再有對話,不再有詢問。
兩個領域瞬間升起,狂風與元素亂流的閃電在空中炸響,大空洞剎那間被分割成了黑與紅的兩塊,那是權與力的沖擊,精神與精神,領域與領域...王與王之間的碰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