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邊不少人駐足觀望著鳳冠霞帔的大紅大金的夏彌,一時間她已經是這條街上最耀眼的風景線了,不少還沒有換裝的女孩們都忍不住向著這邊聚集過來向店內眺望,攝影師拿起索尼和佳能不斷按動快門捕捉,店門口的老板則是胸有成竹地抱著手站在那里哼哼低笑著,看起來是相當滿意對于夏彌這個素人慧眼識珠的投資。“原本想選武則天登基的時候穿的袞冕,但耐不住店老板一定要讓我試一試這一身鳳袍...所以就試了試。”夏彌拎著袍裙走下階梯來到楚子航身邊,身上彌漫著一股好聞的香薰味,檀木混合著一些丁香,更為這金紅的華貴衣裳增添了不少質感。“不是說了不引人注目么?”楚子航注意到街上的隱約騷動和無數的目光低聲說。“師兄你這是承認了我這身打扮很漂亮?”狐裘的絨毛中夏彌露出了一個壞壞的笑容,湊著這身打扮,總給她一種高高在上的腹黑感。楚子航審視般打量著夏彌身上的華妝,大概是在估算這一身租借下來得要多少錢,他們身上可沒剩下多少現金了,擔心正統從銀行卡和信用卡的流水上捕捉他們的位置,他們從逃出來后一直都是用的蘇曉檣事先發給他們的現鈔,這幾天逛下來大吃大喝應該不剩下多少了,拮據到最后很有可能兩人得去天橋下湊合過夜。“安啦,這一身是老板免費租給我的,但條件就是我得給他們店打廣告,有人問我哪兒租的衣服就得告訴他們是在這里——別像呆子一樣傻站在這里,快進去換衣服。”夏彌湊到楚子航的身邊小聲說、“換衣服?”楚子航怔了一下,然后轉頭就看見店門口兩個化妝小妹妹如狼似虎地盯著他,似乎想把他綁進店里大刀闊斧地修改一番。“我還租了你的份,雖然我這份沒花錢,但你那份花錢了啊!出古裝就得搭隊一起出,不然就我變裝多沒意思啊!”夏彌是懂結伴出游的,有好事情絕對不忘記自家師兄一份,但楚子航現在更情愿她忘掉自己。“我就不用了。”楚子航婉拒了這份好意。“我錢都花了!”夏彌紅袖下的手指用力戳著楚子航堅硬的臂膀,“不看在師妹的面子上,也得看在我們今晚的房費上啊!”“你把房費拿去租衣服了?”楚子航低聲問。“這叫合理投資!我跟老板簽了口頭的對賭協約,只要他今晚的客流量能因為我們的推廣效應翻三倍以上,到時候你那身衣服的租衣費用也全免,還會給我們吃一部分回扣,這樣接下來幾天我們的出行資金就有保障了!”夏彌拉拽著楚子航把他送到了化妝小妹妹的手里,站在店門口的石階上笑意盈盈地看著他被拖拽進去,紅燈籠將她衣裳的影子在夜色下拉得很長也很美。楚子航被架進店里面,什么都還沒說,就被摁在了椅子上對準著鏡子,化妝小妹妹們左右開弓,各種顏色都往他臉上招呼,一邊畫一邊嘖嘖稱奇這年頭居然還能遇到天然帥哥,這鼻梁挺得都不用打造影了,不過眉毛還是可以修一下,下顎線也能更突出明顯一些,顯得更有質感...楚子航什么都沒說,坐在椅子上相當配合,因為這一幕有些喚醒了他遠古的記憶,那時候自己還小,媽媽和一群漂亮阿姨們在別墅里就是這么擺弄還是小孩子的他的,大家都喜歡給小時候的他臉上畫一些奇奇怪怪的妝容,在折騰半天后又對著她們自己的杰作哈哈大笑滿地打滾。在畫完妝之后,幾乎整個店子里的員工都圍在了楚子航身后感慨了一下人居然還能這么帥,然后店長就親自來趕人了,取了一套衣服遞給楚子航讓他單獨去更衣室換衣服,再三叮囑店里的幾個女流氓不能去偷看或者敲門調戲客人。在楚子航走出更衣室后,幾乎店里的所有人都眼前一亮,不少人已經蠢蠢欲動拿著閃光燈不斷的手機想要來交換聯系方式了。在路過落地鏡的時候,楚子航看見了自己身上的衣服款式,那居然是一身黑色的官服,繡有銀色的飛魚紋,蟒形而加魚鰭魚尾稍異,非真作飛魚形,是一種近似龍首、魚身、有翼的花紋。整體頗為束身,多見的皮質布料給整體增加了不少質感,腰上也系了深黑狻猊蹀躞腰帶,露出腰牌的紅繩與翡翠玉珠。這是一身飛魚服,經過后改的官服,按照真實的歷史來看,明朝的飛魚服有紅的有黃的,唯獨沒有黑色的,但這一身衣裳卻是通體以黑色為主,兩手都有深黑護腕,還送了一頂纏棕帽,整體多增添了一股神秘的味道,讓人聯想起那些藏在歷史陰影中的名為“錦衣衛”的神秘機構。在楚子航準備離開時,店長伸手攔了攔他,圍繞著他轉了兩圈,一直嘀咕著好像差了點什么,最后一拍巴掌說還差了一把道具!于是親自帶著楚子航去店里的庫房準備拿上個適合的道具。楚子航跟著來到了店內最深處的庫房里,打開庫房后走了進去,仰頭發現許多架子上放著的都是精心制作的一比一仿品,像是“金鑲寶石蜻蜓簪”“碧璽海藍寶朝珠”“金嵌寶石鳳凰挑心”“黑緞嵌點翠鳳戲牡丹女帽”應有盡有,想必即使是仿制品,出租一次的價格也必然不菲。不知道為什么,看到那些美麗的道具時,楚子航總會情不自禁地想到它們出現在夏彌身上時候的樣子,部分裝飾被否決掉,部分裝飾又被他深刻地記住。眼前不斷出現著那個女孩的一撇一笑,以及那一身鳳冠霞帔與紅袍在她身上時的美麗模樣。在他看著這琳瑯滿目的道具庫房有些發怔的時候,一把帶刀鞘的腰刀被從身后塞到了他的手里,一個女人的聲音說:“在古代的時候一個合格的錦衣衛,肯定要隨身攜帶著他的繡春刀,掌直駕侍衛、巡查緝捕,先斬后奏,皇權特許。”楚子航提住了手中的那把刀鞘,在入手的瞬間,那沉甸甸的重量,以及熟悉的重心和質感讓他豁然抬頭。手中刀鞘抓緊,楚子航側身上步盯住了背后的人。店長不知何時已經悄悄地離開了庫房,站在他身后的是一個女人,一個他絕不陌生的女人。站在道具庫房的門口,李秋羅看著面前側身面對自己,已經做好了拔刀準備的楚子航,視線落在他手中抓握的被推出一寸暗金鋒刃的刀柄平淡地說,“東西我給你送到了,希望下一次在離開之前,重要的隨身物品不要再輕易地遺忘掉,這會很令人頭疼,正統不提供快遞到家的服務。”楚子航凝視著李秋羅,同時分出一縷余光在手上抓握的腰刀刀鞘上,拇指輕輕推出更多的刀刃,見到里面電光形狀的“稻妻”折紋后,意識到了這把刀正是那把屬于自己的御神刀·村雨。在離開正統地下設施之前,他沒有帶上這把重鑄刀,可能給是因為情急之下沒有顧得上,也可能是因為既然他選擇了背叛,那么就不該接受敵人之前的饋贈,算得上是某種個人的公私分明的原則。但無論如何,這把刀回到了楚子航的手中,由正統的狼居胥指揮使...亦或者說現在整個正統的臨時總指揮親手送到了他的手上。道具庫房內陷入了安靜,許久后,楚子航開口問,“你想要什么?”他本以為自己和夏彌甩掉了正統,卻沒想到,正統真正找上他們時,他們甚至沒有一丁點的察覺,他高估了自己的反偵察能力,也低估了正統在本地的掌控力。既然對方找上了他們,肯定是想從他們身上得到什么,要么作為人質,要么...滅口?“不用想著動手,狼居胥最后殘余的力量已經包圍了這個街區,包括這個店,雖然人數不算太多,但也算得上是正統現在能拿出的最高規格應對了。”李秋羅指了指自己的耳朵,示意著他們的通話現在正在對外傳出。楚子航退下拇指讓刀刃入鞘,他默然以對李秋羅的威脅,因為對方能悄無聲息地接近他,這就意味著她話的可信度毋庸置疑,現在動手的確不是什么明智選擇。如果早有一張網在他們頭頂,那么現在對方已經將收網進行到最后階段了,做什么都顯得有些遲了。“這幾天‘九州’一直都在觀察你們的動向,不得不說,你們真的很無憂無慮,短時間內幾乎逛遍了整個北亰城的必玩景點,完全沒有一點被追捕的緊張感。”她坐在臨近道具庫門口邊上的一個箱子上,空出了離開的道路。楚子航一動不動,他吃不準李秋羅的底牌,也完全摸不清楚這個女人的實力,只知道對方在正統內的地位很高,也懂得一手精妙的古法針灸,但他的潛意識告訴他,如果抱著擒賊先擒王的想法在這里動手,他不一定能占上風。“你一直在觀察我們,為什么?”他問。自己和夏彌的行蹤一直都在正統的掌握之中,不存在什么魚目混珠和燈下黑,對方沒有找上他們,只是不想這么做。可現在,對方似乎忽然有了這么做的理由,這里面一定存在著可以談判的空間。在血統沒有完全恢復之前,他需要這片空間作為周轉。對于楚子航的疑問,李秋羅只是安靜了幾秒后給出了回答,“這座城市很大,也很繁華,是我們一直想要保護的故土,正統自然不可能放任一顆定時炸彈隨意在城市內亂跑,尤其是我們沒有把握拆掉它的情況下。”楚子航像是明白了什么,目光沉了一下。李秋羅望著安靜的楚子航忽然問,“那個名叫‘夏彌’的女孩還在外面等著你嗎?”楚子航不知道對方為什么忽然問起夏彌的事情,以為這是一個威脅,下意識想回擊一些什么冷酷的話語,可在還沒開口的時候,他望見了李秋羅那幽然沉冷的黃金瞳。他驟然意識到對方表露的意思和自己的理解似乎出現了偏差。李秋羅凝望楚子航,片刻后輕聲說,“你不會以為我說的定時炸彈,是在指你自己吧?”楚子航心中升起了一種奇異的、冰冷的、不適感。他還記得上一次涌起這種不適感的時候,是媽媽領著他來到門前,在門打開后,站著的是不再是那個男人,而是一個新的“爸爸”。那種無所適從的...恐懼,在那扇大門尚未打開前,他就早已經能嗅到了,就和現在的感覺如出一轍。“楚子航,你那失控的血統,我記得我給足了藥方,只要按時服藥就不會出現任何的差池,就算中斷服藥,你血統的隱患也不會在這個時候爆發。你頂多只能算是血管中的一根刺,遠遠算不上定時炸彈。”李秋羅慢慢地說道,一字一句,格外清晰和沉穩,“我現在找上你,是要處理更加嚴肅,更加重大的問題,這件事超出了秘黨和正統潛在的矛盾,也超出了正統當前面臨的內部小混亂的問題,沒有什么事情要比這件事更要緊急,我希望你能明白這一點,然后...好好聽我接下來說的話,回答我的問題。”必須要阻止李秋羅繼續說下去,就算不惜現在拔刀逼迫對方住口。楚子航腦海中莫名地出現了這個想法...否則的話,自己很可能會后悔。但到頭來,他什么都沒有做,只是站在那里聽著對方繼續說話。李秋羅從口袋里摸出了一部手機,點亮后劃出一張照片遞給了楚子航,“照片上的人,你認識嗎?”楚子航掃了一眼手機上的照片,然后挪不開眼了...那是一處火車站的照片...他認出了這個火車站,火車南站!那座在戰斗中被毀掉的設施。奇怪的是在照片中那個本已經化為廢墟的火車站還屹立在那里,右下角的拍攝時間戳...正好是那天下午早一些的時候,那場驚天動地的戰斗發生的前一個小時...而照片的重點也不是火車站本身,而是這張照片里清晰拍攝到的火車南站一旁樹蔭下一個人...那個他認識的,熟悉的人。一個絕不該在那個時候出現在那里的人。安靜的庫房內,呼吸少了一個。李秋羅漠然看著面前一動不動的楚子航,微微垂眸。“有一位可靠的盟友提供給了我們一份情報,一份相當驚悚的情報,作為正統總指揮的我,在接收到那份情報的時候甚至都有些不可思議!畢竟誰也想不到,無論是秘黨還是正統一直都在尋找的那顆足以引爆整個北亰的定時炸彈居然一直都藏在我們的身邊,藏在...最不起眼的地方。”李秋羅看向手機中照片里模樣清晰的那個女孩淡淡地說,“夏彌,關于這個女孩,你對她的生平了解多少?”楚子航瞳眸的倒影里,手機照片中那個戴著兜帽的,名叫夏彌的女孩站在樹蔭下,熔紅的黃金瞳淡漠地眺望著火車南站,似乎在等待著那時里面正在上演的鬧劇結束,也等待著她第一次登上舞臺的契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