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扇銅鑄的大門被推開了,楚子航還未走進去,那股子滿溢的燥熱感就已經如同泄洪一樣從那門扉后撲面而來。
這不是抽象化的形容,當真是有一股熱浪隨著銅門的打開涌入了地道,冷空氣迅速下沉,高溫的空氣爭先恐后地流入新的空間,稍微細長一些的頭發絲都會因為溫度而發卷。
楚子航清楚地看見身邊夏彌漂亮的空氣劉海的弧度都變得更卷了一些,那張精致的臉蛋被熱浪烘烤得下意識向后仰,抬手遮擋在眼前去緩解那股干燥和酸澀的灼熱感。
楚子航抬手略微遮擋住雙眼走進了門內,他還沒來得及放下雙手,耳邊驟然響起了一聲震耳欲聾的撕裂聲,如果給這個聲音具象化,就像是一張在液壓機瞬間落下的瞬間砸成薄片四分五裂的金屬片,碎裂的金屬殘片薄而銳利,以音速傳遞穿刺耳膜,刀一樣從左右耳插入貫穿楚子航的整個聽覺通路!最終匯聚在大腦中央產生了一個不斷擴大的氣泡在耳朵爆裂開來!
楚子航被這開天辟地般的轟鳴聲震得視線發黑,同時胸口像是被人打了一拳一樣沉悶,他察覺這是前庭器官受到巨大刺激導致身體失去平衡的先兆,他優秀的自我保護素養讓他快速邁右腿跨大步想要分開雙腿穩定身形,但卻依舊小看了這爆鳴對他的影響有多大,就算做了保護動作也在無知覺中向著側面翻倒過去。
可最后楚子航并沒有沒狼狽地摔在地上,他身旁的夏彌先一步邁腿抵住了他的腰部,一只手抱腰一只手摟胳膊,將他穩穩地給接住了。
楚子航視線模糊之間看見了前面的李秋羅正在捂著耳朵沖著巨大空間的高處表情憤怒地在吼叫著什么,再挪開右手用力揮舞,手不斷地點指著遠處地下巨大空間中央的一臺高度起碼數十米的巍峨青銅鼎,剛才的巨響也正是從青銅鼎中傳來!
楚子航向著身旁的夏彌微微擺手,示意自己還好,抬頭看清了他所處的空間環境。
這是一個巨大的開放式橢圓形地下空間,在他的知識儲備中最接近這個空間布局的應該當屬古羅馬競技場,只不過這是一個修建在地下深處的古羅馬競技場。
一圈又一圈的樓層在巖壁上深挖而出,利用聚合物復合層的防彈隔音玻璃隔開內外的空間,玻璃后數不清的研究員摸樣的人影圍繞著各式各樣的設備繁忙工作。
楚子航看清了,在地下空間的環壁空間中,一個又一個獨立樓層的隔熱玻璃后,大量的研究員自顧自地工作著,有的面對著尖端儀器迸射的火花沉心雕琢,端著咖啡杯等待著3D打印機制造精巧的模具。
也有的樓層上十分硬核地放著熔爐以及沖壓機,赤膊的男人手提重錘一下又一下將火燙的金屬中的雜質剔除。無數刀槍劍戟掛垂吊在天花板上,就像是古冷兵器的陳列室,硬核到讓人熱血澎湃。
甚至楚子航還看見了一個樓層上玻璃墻后正在進行著熱武器槍械的試用設計,手雷的引爆測試,火光和假人五臟六腑的爆炸中沒有一點聲音從隔音玻璃后傳來,只是綻放出一次又一次耀眼的白光。
就像是一個個生態倉,所有人都在繁忙地工作著,去進行“制造”“冶煉”不俗的“工具”。
粗略地掃了一圈下來,最后他的視線還是回落到了正前方。
那個最值得他去注意的,古羅馬斗獸場形狀的地下空間正中央佇立著的那個奇觀。
一個青銅鼎。
一個高度竟然達到驚人的13米,口長11米、口寬8米的巨型青銅鼎,幾乎占據了大半個開闊空間,屹立在那里簡直就是一棟青銅澆筑的小山丘!陰影籠罩了門口的楚子航三人,讓他們呼吸都為之停滯、放緩。
整個巨型青銅鼎的形制為器厚立耳,折沿,腹部呈長方形,下承四柱足。器腹四轉角、上下緣中部、足上部均置扉棱。在鼎面鑄磅礴又不失精巧的盤龍紋和饕餮紋,足上鑄精妙蟬紋,整體威武凝重。
最讓楚子航在意的是,那巨型如山的大鼎前,一道寬長的黑色金屬長階拔地而起向上接到了鼎腹下的一個口處,在口內亮著宛如火山口般的熔巖火光。
莫名的,他想起了林年高中時代他一起看的《魔戒》系列電影中的末日火山,在最后的結局中,弗洛多從那個洞口走入后,便是一條長長的石路通往火山口的中心,而那階梯引入鼎內的空間里,仿佛也存在著一個活火山吞吐著滾燙的熔漿,灼熱的溫度從口中彌漫出,灼燒人的呼吸器官和目光。
“他沒事吧?”李秋羅快步走過來皺眉看向夏彌扶著的楚子航,但這句話才問出口,又盯住夏彌,發現她右耳正在流血,血跡順著臉頰快要滑到下巴了都沒顧著擦,因為她雙手都扶著楚子航根本沒空管自己臉上的血跡。
夏彌看見李秋羅沖她說話,但卻完全聽不見對方在說啥似的大聲“啊”來“啊”去,很顯然是聽力受到沖擊的后遺癥。
楚子航這邊注意到李秋羅的口型,但聽不見聲音,也是微微甩頭,拍耳朵,試圖恢復自己的聽力。
“站在這里別動。”李秋羅對兩人說,說得很慢,盡量讓他們看清自己的唇語,同時還用手語重復了一遍。
她轉頭離開,不一會兒后遠處一扇電梯門打開了,一個穿灰色大褂戴眼鏡的研究人員走出來跟上了李秋羅小跑向這邊。
盡管李秋羅臉上的慍氣還未消散,但被她帶著的那家伙表情顯得有些漫不經心,一邊走來楚子航和夏彌的面前,一邊從褂子里摸出了像是眼藥水的小瓶子,示意兩人側頭。
楚子航和夏彌按著對方的提醒歪了歪頭,隨后就感覺到耳朵里有清涼的液體滴入,對方又重復著在他們另一只耳朵里各用小瓶子點了兩下,遞上來兩根棉簽做了一個輕輕攪動的動作。
兩人照做之后,只覺得耳朵里彌漫起了一股清涼到寒冷的感覺,就像是風油精涂在了太陽穴,但由于耳朵內部的血管更敏感,那種沁人心脾的感覺更加令人不適了。
“聽得見嗎?”研究人員雙手揣在灰大褂里探頭嘗試著對兩人喊。
“嘶有點模糊,但好像聽得見一點了。”夏彌被耳朵里涼悠悠的爽感弄得直抽涼氣,但別說還真漸漸開始恢復聽力了。
楚子航也緩緩點頭,他耳朵還有些生疼,但被滴入的液體已經開始快速緩解疼痛,并且恢復起了他的聽力,藥液的效果沒有夏彌那邊明顯,大可能是他的血統還未恢復,身體相比起夏彌還很弱的原因。
“丹鼎司送來的東西。說是原材料的諦聽血,但有兄弟告訴我其實就是龍血脈的蟬血,但也挺稀罕的,一般過于弱小的生物是沒有辦法繼承龍血脈的。現在天機閣里的存貨也不多了,那邊叫我們省著點用。”研究人員笑著向楚子航和夏彌顯擺了一下小瓶子,再將之揣回了兜里,“耳朵沒事了吧?剛才看了一下,流血應該只是毛細血管被震破了,問題應該不大。熱死了,沒事的話我就回去繼續工作了。下次推門進來之前記得敲門報備,不然再被‘洪爐’給震兩下以后就得戴助聽器了。”
“我們已經報備過了,訪問的時間和申請都通過‘九州’遞交給了你們副部長,‘如意八卦洪爐’在錯誤的時間運行是你們的過錯。”李秋羅皺著眉頭對這個研究員進行問責。
“那還真是趕巧了誒,我們副部長現在正忙著另外一邊的事情,應該沒接到你們的訪問申請?所以也沒跟我們說這個時間段不能啟動洪爐。”研究員轉頭看向地下空間正中央那巨大的青銅鼎,眼神游弋,“A1材料又有了突破,現在大家的研究熱情都很高啊,恨不得洪爐一天到晚都開著,出現了這種意外也在所難免嘛.”
“你是‘老天機’的人?”李秋羅上下打量了一下研究員,忽然松開了蹙起的眉頭,表情平淡地說,“看來我在下一次正副部長舉薦的會議上出聲給劉邕副部長拉拉票了,現在的天機閣可能需要一些傳統觀念的復辟才能學會什么叫穩妥行事。”
“可別。”原本漫不經心的研究員忽然一驚,收起了散漫的表情趕緊推手,訕笑,“我這就去把啟動洪爐的項目組給你逮過來,就麻煩李總指揮不操心我們‘天機閣’的內部事務了,現在‘天機閣’‘天工部’都是一家人了。”在‘一家人’這個詞上他咬得特別死,似乎在強調什么東西,以表自己的退讓,“那啥,還需要我把部長叫來嗎?”
“回去做你該做的事情,我們只是參觀,警告剛才啟動洪爐的項目組現在有人在下面,如果不想上狼居胥的仲裁堂就別做什么蠢事。并且讓項目組的負責人滾去寫一篇報告送到你們部長那里,再由你們部長簽字親自轉交到狼居胥。”李秋羅說。
“哦哦。”那研究員立刻認慫了,雙手抱拳向著這位惹不起的女人拱了拱,轉頭就灰溜溜地跑了。
“天工部?”楚子航勉強聽清了李秋羅和那個研究員的扯皮,問了最關心的問題。
李秋羅看向逐漸好轉的楚子航,解釋,“在以前除了‘天機閣’外還有一個‘天工部’,兩個部門都司管‘工具’的鑄造,只是后者秉持古法,前者更傾向于引用創新的現代化工藝。”
“在和卡塞爾學院交流之后,對于裝備部的參觀和學習,正統內部決定將兩個部門融合,讓古法和今法放下成見齊頭并進。兩個部門的名字,最后決定沿用前者。剛才那個人在合并之前是屬老天機部的人,也是現在的天機閣正部長的老一批下屬。”
“副部長就是以前天工部的部長咯?難怪你說要舉薦副部長轉正的時候他慌得不行。”夏彌理解了這么個彎彎繞繞的東西,“你們正統內部好像很復雜誒。”
“人情世故而已,天機閣和天工部早就該合并了,現在對內也只是頗有微詞,但這是從宗族長方面下達的合并指令,沒有人會抗議。”李秋羅說,“不說這個了,怎么樣,現在到了天機閣,有什么想法?”
“沒有什么想法,只有想問。”楚子航的視線毫不避諱地看向了那巨大的黑鼎。
他的注意力完全被這個不可思議的造物吸引了,同時他莫名地覺得血管有些燙,并非室溫過高導致的不適,而是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
“就算有什么想法都被那大鼎給震沒了。”夏彌痛苦地捂著耳朵揉了揉,抬頭看向那巍峨的青銅巨鼎,“這什么玩意兒啊?祭祀用的嗎?”
“祭祀用的不在這里,既然這里叫天機閣,那么它的作用就只有一個。”李秋羅也看向那巨大的青銅造物,視線流轉在復雜又飽有韻味的盤龍紋上說,“鑄造,這是它唯一的使命。‘如意八卦洪爐’,天機閣的核心重器,也是正統真正的重寶之一。”
“‘如意八卦洪爐’?這是在拍西游記嗎?里面會不會蹦出一只孫猴子?”夏彌睜大眼睛看向那奇觀一樣的青銅鼎,整個巨大的空間似乎就是圍繞著它修建的一樣,并且他們感受到的那股灼熱感也正是從那鼎中傳遞而來的,仿佛火山口不斷地宣泄著熱量。
“太上老君的八卦爐是煉丹的,我們的八卦爐是鑄器用的,兩者性質不一樣。剛才你們聽見的巨響就是八卦洪爐運作時發出的。”李秋羅推翻了夏彌假設的可能性,“我記得天機閣應該將‘七星’的試用品寄給了你們的校長,希爾伯特·讓·昂熱,你們也見過成品了吧?感覺如何?”
“呃,什么七星?什么七宗罪?”夏彌一臉茫然。
“匪夷所思的工藝,追比七宗罪的可怕煉金兵器。”楚子航說,他心領神會地凝望向那山峰似的黑鼎,“.你的意思是?”
“‘七星’,又或者說‘仿·七宗罪’就是由你們見到的這個重器鑄造而成的,這是現在我們所知的唯一能進行對金鈦合金熔鑄的熔爐,從加熱到鑄型,一切的工序都由‘如意八卦洪爐’完成。以及所有涉及金鈦合金的項目都需要這個重器的參與。”李秋羅淡淡地說。
“金鈦合金又是什么?”夏彌一臉懵。
“一種對龍王的金屬材料.”楚子航給夏彌解釋,又立刻向李秋羅提問,“你們在哪里找到它的,又是怎么在不驚動其他人的情況下將它搬進來的?”
他有太多疑問了,在這個不可思議的造物面前,正統的秘密似乎越挖越深,他們竟然掌控著這種不合常理的東西。
“不問題不是怎么搬進來的,應該是正統怎么打造出這種東西的?它有一座居民樓高了吧?難道你們把一座山挖空了當做模具向里面澆融化的青銅水了?(此時楚子航忽然意味不明地看了一眼夏彌)”夏彌抬手放在眉毛前,就像是孫猴子望遠一樣墊腳瞅著那巨大的鼎,即使相隔一段距離也需要仰望才能看完整個巨物的模樣。
“很有趣的想法,但如意八卦洪爐并不是我們搬進來的。”李秋羅搖頭,淡淡地說,“是它本來就在這里。我們只是圍繞著它修建了‘天機閣’的雛形,亦或者說是曾經‘天工部’的雛形,不過現在都一樣了。”
夏彌怔住了。
“原來就在這里的?”楚子航立刻問,“故宮修建于明成祖年間,它是永樂年間的造物?”
“不,更早。”李秋羅說,“從它的形制上來參考,這是一件可以追溯到晚商時期的造物,論證是鼎上的花紋與現發現的國寶級文物‘商后母戊鼎’相似,鼎身紋盤龍饕餮,耳廓紋飾俗稱虎咬人頭紋,足上鑄的蟬紋,腹內壁鑄有‘如意八卦’的字樣,遂才定名為‘如意八卦洪爐’。”
“煉金物品。”楚子航盯住那些紋路忽然說,“這口鼎是煉金產物?”
李秋羅緩緩點頭。
楚子航的視線漸漸有些悚然,整個數十米的巨鼎本身就是一件煉金產物,這恐怕也是他認知以內最為巨大的煉金物品了,足有樓房高大,居然藏在了故宮地下的巨型空間中。
但也就是這個時候,有人提出了異議。
“你們說它是煉金產物我信,但說它是商朝的東西就有些扯淡了吧?故宮才是永樂年間修的。”夏彌覺得自己三觀被顛覆了,開始眼睛望天上開始快速心算,嘴里嘟噥著,“這東西怎么可能是商朝的?這可差了足足有”
“3000年。”楚子航直接說出了答案。
3000年的時光,足夠地球地貌更改,一個又一個朝代迭起衰落,而在不為人知的地下,黑暗的空間中,有那么一口巨大的青銅鼎靜靜地屹立在那里,見證了大地上的山海移位,王朝更替。
想想就覺得厚重,這口鼎本身的含義也令人細思恐極了起來,包括它的鑄造者是誰,鑄造的目的是什么,從中又誕生過什么.都是一團厚沉的密云。
“你的意思是3000年前故宮選址的地下就存在著這么一個天然的地下空間,并且這口鼎就在這里了?”楚子航問。
“呵,看來你抓住了關鍵點。”李秋羅淡笑地看了一眼楚子航,帶著他和夏彌逐漸走近那黑色的巨鼎,在一定距離后開始環繞著從不同角度觀摩這堪稱“奇觀”的造物,鼎壁上的繁復花紋勾勒出一圈圈歷史的厚重感順著熱浪彌漫在地下空間內。
“什么關鍵點?”夏彌不解。
“選址。故宮選址在這里是有原因的。”楚子航說,“這是結果推論。故宮和地下的這口鼎處在同一個地理位置上并不是偶然。”
夏彌愣了愣,然后表情詭異了起來,看向李秋羅和楚子航,“你們的意思是當初明成祖朱棣是察覺到了這里有問題,所以才特地遷選了這里修建了故宮?”她覺得自己親口說出了一個能讓所有歷史學家匪夷所思的結論。
不是因為故宮在這里,所以鼎在這里。而是因為鼎在這里,所以故宮在這里。
“明成祖遷都時最終決定在北亰落下紫禁城是由地理位置和戰略位置所決定的,但在這之外還有一個比起前者還有個更重要的原因。”李秋羅緩緩說,視線停留在那巨大的黑鼎上,“古代的皇帝都視己身為真龍,而龍棲息之地必然需要符合一個要求,即為‘龍興之地’。故宮修建在這里有許多符合‘龍興之地’的條件,地下的這片空間,空間中佇立了可能三千年的‘如意八卦洪爐’也正是其中的原因之一。”
“這么巨大的煉金產物,只可能是出自龍族的手筆。”楚子航低聲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