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儒明幾經申請,終于被允許進入定點醫院。
他最想去的是重癥病房,留下那里的影音資料,但這個要求卻被一次又一次拒絕。
重癥病房是現在天河市最危險的地方,沒有之一。
郭儒明一個導演出現在定點醫院里,本來就給人一種格格不入的感覺,就別說去重癥病房。
不過他還是得到許諾,一旦局面緩和下來,或許、應該、可能會有機會進去。
能進普通病房也行,不過在此之前郭儒明被培訓穿脫防護服。
看著醫護人員穿防護服胖噠噠和大白一樣,著實有些萌。
當郭儒明自己穿上后才知道這一身行頭的負擔有多重。
、外科口罩、護目鏡、面罩下的每一口呼吸都很困難,這還是沒有活動的狀態下的呼吸。
聯想起最開始的醫生護士每天穿著防護服工作小時,郭儒明心有戚戚。
穿,很“簡單”,郭儒明很快就學會該怎么做。
過程很繁瑣,一層層,逐步穿上,最短的一次用了分鐘。
但脫防護服簡直難到了天際。
不能有人協助、手不能碰到清潔區…無數的要求讓郭儒明練習了天零個小時才勉強達到要求。
但要進定點醫院,勉強是不行的。
郭儒明在清潔區見過護士長冷著臉,像是海關的警察一樣注視著每一個下班脫防護服的醫護人員。一個動作不對,護士長的咆哮聲就響起來,在清潔區里回蕩。
她們嚴厲的有些不近人情,郭儒明清楚護士長的目的是要絕對避免無孔不入的病毒被不經意攜帶進清潔區,進而造成大面積醫護人員被感染的惡件。
當時看醫生護士小心謹慎的做這一切,郭儒明只覺得有意思。如今自己上手才知道難,地獄級的難度。
拍攝被生生拖后了天,郭儒明以及攝制組的人才能小心謹慎的完成脫防護服的步驟。
只是時間…郭儒明自己都不好意思說。
經過“考核”,郭儒明帶著攝制組進入定點醫院的普通病房。
剛剛踏入污染區,整個攝制組的人都感覺自己有些緊張。看著走廊里行色匆匆的披著一次性藍色無菌衣的大白們在忙碌,一行人全身肌肉繃緊。
“郭導,這就是普通病房,患者都是偏重的那種。”陪同的病區主任介紹道。
“偏重?”
“有一部分輕患不住方艙醫院,也住在定點醫院里,他們屬于輕患。我這面主要承接方艙醫院轉來的患者,再有就是從里轉出的患者。”
“轉出來的患者多么?”
“還行。”陪同的主任說道,“飽和式救援下很多患者能及早用上呼吸機,重癥率在逐漸下降,治愈率也在逐步提高。”
說著,陪同的主任側身,靠著墻,讓開一條路。
一名護士推著車,車上擺滿了各種貼著標簽的液體瓶子。
進入定點醫院,在保證安全的前提下,首先要注意不能給這里的醫生護士造成工作上的麻煩,這一點郭儒明知道。
路過治療室的時候攝影師往里看了一眼,有護士在里面加藥。密密麻麻的點滴液體瓶子整齊擺放,攝影師感覺有密集恐懼癥的人肯定干不了這活。
看了一眼,留下影像資料。
光是驚鴻一瞥,就能從某個側面印證定點醫院里醫生護士的工作強度。
“孫主任,在咱們病區的患者轉的多么?”郭儒明一邊走一邊問道。
“不多。”孫主任道,“主要是最早的重癥患者恢復很慢,后期的患者轉重癥的很少。”
“轉出來的患者恢復的怎么樣?”
“這里。”孫主任做了一個請的手勢,“周前有個患者從轉出,當時在里做了氣管切開,用呼吸機輔助呼吸,最后還是挺過來了。”
“用了么?”
“呵呵,最近大家好像都知道。”
“看的多了么。”
“平時臨床很少用的,這名患者呼吸機輔助呼吸下情況平穩,沒上。”
說著,孫主任帶著郭儒明以及攝制組進入一間病房。
一個屋子里名患者,中間用拉簾遮擋,形成一個半私密的空間。
靠門的患者年紀很大,戴著花鏡正在看書。他抬眼看見有醫生進來,放下書準備打招呼,隨后見孫主任做了一個手勢,在他身后魚貫而入的是攝制組。
患者知道應該是媒體、電視臺來采訪,所以沒有打擾,只是好奇的看著。
這里的情況比自己想象中要輕一些,郭儒明心里判斷。不過想來也是,重癥病房自己進不去,能看見的肯定只是輕癥患者,再重能重哪去。
來到靠窗的病床,一個瘦削的中年男人躺在床上,他眼睛盯著天花板在看,不知道心里想什么。
監護儀的數值表示患者的情況穩定,沒什么問題。只有脖子上的紗布在無聲的提示,在不久之前他曾經經歷了危險。
“老劉,我來看你了。”孫主任站在床邊,瞇著眼睛和他打招呼。
“孫主任。”患者掙扎著要坐起來。
孫主任和身邊的小醫生扶著患者半坐位,患者這才注意到有攝像機。
“康復訓練沒偷懶吧。”孫主任像往常一樣問道。
“沒有。”患者回答道。他的聲音有些古怪,郭儒明知道這是因為氣管切開、呼吸機輔助呼吸導致的。
能說話,意味著氣管切開位置已經開始愈合,這是一個好現象。
至于孫主任說的恢復訓練…郭儒明并沒問,只是站在一邊默默的觀察著。
“生命體征很平穩,別著急,慢慢來。今天早晨的抽血化驗結果很理想,血氣值基本恢復正常。”
患者聽孫主任這么說,臉上露出笑容。
笑容燦爛,像是一朵花似的。
與此同時,孫主任和患者都伸出右手,豎起拇指,相互打氣。
“吹下氣球給我看看。”孫主任換了一個角度,視野里能同時看到患者和監護儀上血氧飽和度的數值。
患者從床頭柜上摸起一個氣球,放到嘴邊。他眼睛里的笑容愈發旺盛、燦爛。甚至有些調皮,像是個孩子。
郭儒明覺得很有趣,看樣子患者恢復的真心不錯,至少情緒很好。
“我…吹了?”
“嗯。”孫主任點頭,更多的關注著監護儀上血氧飽和度的變化。
患者的肺活量肯定受到影響,肺功能在康復后能恢復多少有治療的因素,也有他本身康復鍛煉的因素。
“呼”患者吹了一口氣,郭儒明瞄了一眼血氧飽和度的數值,生怕患者用力太大導致乏氧。
還好,血氧飽和度數值很平穩,一直都在之間波動,并沒有隨著患者大力呼吸出現斷崖式下跌。
目光回到患者身上,郭儒明怔了一下。
氣球已經被吹起來,能看見患者有些疲憊,但是他依舊努力往氣球里吹氣。
而隨著氣球鼓起來,上面寫著的兩個字也迅速出現在眼前。
簡單而樸實的兩個字,寫的有些擰巴,像是蒙學的孩子寫的。
可一瞬間郭儒明的護目鏡花了,眼前的一切變得朦朧起來。
幾天的努力有了意義。
患者用最簡單的方式給醫生護士一個驚喜,加油,這兩個字像是錘子一樣重重敲在在場所有人的心頭。
孫主任沒有郭儒明那么激動,他瞇著眼睛笑了笑,拍了兩下患者的肩膀,又看了一眼監護儀上血氧飽和度的數字。
“挺好,你也要加油!”
“嗯。”患者點了點頭,用力捏住氣球的吹氣口。
氣球上扭扭歪歪的“加油”兩個字就這么在郭儒明眼前飄蕩著。
加油!
一切都會好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