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份證。”女人頭也沒抬,直接說道。
“呃…”小科員怔了一下,他也沒想到老板娘竟然這么麻利,什么都不問,也不核實身份…的確,這時候還來住店的人除了與抗疫有關系的人之外,閑散人很少。
而且要住的是醫護人員,現在普通人能不碰到醫護人員盡量不碰。
誰知道在醫院里有沒有接觸到肺炎患者。
據說有的小區拒絕醫護人員回家,就是因為其他業主擔心感染。這種擔心不是沒道理,像志愿者車隊的司機就被感染了。
“您這里隨便住么?”
“嗯,隨便住,自己選房間。床單被罩先將就著,不能一天一換。非常時期,條件有限”老板娘說道。
“您這是…”
“不是說醫護人員沒地兒住么,有的是鄰居怕傳染,有的是醫護人員怕傳染給家里人不敢回家。我琢磨著反正也不開業,就打開讓人住唄,總不至于讓辛苦一天的醫生護士們露宿街頭不是。”老板娘一邊說著,一邊麻利的辦理好上一批入住的手續。
“我會和醫院說,等不那么忙了,給您結賬。”小科員連忙解釋道。
“不用給錢。”老板娘很干脆的說道,“要么天塌下來,要那點錢根本沒用。要么你們把天給補上,以后掙錢的時間多了去了,還差這點?”
“…”小科員聽到颯爽的老板娘這么多,一時不知道該怎么回答。
“我們有一位外國教授。”任海濤說道,“他沒有咱們的身份證件。”
“護照…那就不算他,你們住一個屋子,沒問題吧。”老板娘干凈利索的說道。
任海濤的腦子“嗡”的一下。
和貝拉克教授住一起?
自己白天穿著防護服、紙尿褲,晚上回來還要和一個隨時隨地正常,但隨時隨地都會精分的患者一個屋檐下睡覺。
天河市什么情況任海濤并不了解,但是他知道自己未來即將面對的是什么。
貝拉克教授比病毒還要可怕。
“任老師,您看…”工作人員看見任海濤為難,他小聲詢問。
“行。”任海濤咬著后槽牙點頭。
這種時刻,能不給天河人民添麻煩就不添麻煩,自己有地兒睡就已經很不錯了,要什么自行車。
辦理入住手續很快,小科員帶著她們找到自己的房間。
條件很簡陋,在貝拉克教授一聲又一聲的不滿、抱怨里,“順利”完成入住手續。
任海濤和陳露在天河住下,他們離開了八井子,來到形勢嚴峻的天河。
但八井子的形勢也越來越嚴峻。
居委會馮大媽接到了一個不可能完成的任務——必須在明日清晨完成對社區所轄6個小區封閉與監管,必須在2天之內完成對社區所有住戶的入戶篩查。
雖然說東北人口流失嚴重,可6個小區,5000多住戶,至少有14000多人…
居委會算上她,只有9個人。
還有不到12個小時,必須完成封閉與監管?
這特么是人能想出來的任務?
這就是難為人!
看完下發的任務,馮大媽連罵娘的心情都沒有,她怔怔的看著窗外的雪,心里像是雪原一樣,一片白茫茫。
任務,肯定是完不成。估計下發任務的人也懵了,完全搞不清楚狀況。
“馮大媽,想什么呢?”一個辦事員看她愣神,便詢問道。
“上面要求,必須在明日清晨之前完成對社區所轄6個小區封閉與監管,必須在2天之內完成對社區所有住戶的入戶篩查。”馮大媽盯著手機,面無表情,一字一句的說道。
“…”辦事員怔了一下,苦笑道,“這怎么可能,咱們一共才幾個人。上面派人來支援?”
馮大媽搖了搖頭。
這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所有人的第一個想法都是一樣的。
至少有14000多人,靠9個人每天登門去做入戶篩查?這不是開玩笑么。
“馮大媽,我聽說這病傳染的可厲害了。”辦事員說道,“咱省城第一例患者是因為在天河市經停,上了一次衛生間就被傳染了。回來后,一家老小全都染了病。我這幾天心里發慌,你說這病真是個絕戶…”
“我知道,不用你叭叭。”馮大媽心情很不好,直接罵道,“有那時間你好好想想下發的任務怎么完成!”
“你還想任務呢?這根本沒辦法完成。”辦事員嘆了口氣,“估計上面也是慌了,那么多流動人口,誰知道誰身上帶著病毒。這么操蛋的任務,根本沒法做。馮大媽,去作檢討你自己去哈,我可不跟著。”
馮大媽沉默。
“封閉小區,每個小區多少出入口?就咱居委會的力量,連一個小區都看不好,就別說咱們轄區里有5個小區。平時都說機構臃腫,真要用人的時候才知道人手不夠。”
“就你怪話多。”馮大媽斥道,“這種事情八百年遇到一次,留那么多人干什么。有那時間和精力發牢騷,還不趕緊想想怎么辦。”
“沒辦法。”辦事員攤手,“咱可就9個人,老弱病殘,就差個孕婦就能把五類人湊齊。”
“…”馮大媽嘆了口氣。
這是實情。
“你做過統計,14000多常住人口,再加上回來過年的,怎么都得16000多人吧。平均一下,咱們每個人要管1800多人。馮大媽,不是我怪話多,你就說吧,咱們怎么辦?”辦事員掰著手指頭算。
仔細一算,這個任務就更加清楚了,絕對無法完成。
馮大媽愁苦的看著外面的雪,“你說是不是管不住,咱們八井子也得像天河一樣?”
“我估計這次全國都得像天河一樣。”辦事員嘆了口氣說道,“昨天新聞可說了,美國撤僑,你看了么?美國人都怕了,還有好幾個國家和咱們斷航。最可氣的是印度落井下石,不賣給咱們口罩!MD!”
“看了。”馮大媽愁苦的說道。
“人家太先進了!你看來撤僑的人,穿的跟宇航員一樣。”辦事員羨慕的說道,“難怪有錢人都去美國,咱們和人家比,完全不是一個世界。”
“說什么呢!”馮大媽不高興的說道。
“說點實話你還不高興,真是。”辦事員老叨道,“難道非要說萬惡的資本主義,你就高興了?”
馮大媽無語,不由自主的又嘆了口氣。
“美國對每個人都特別重視,拯救大兵瑞恩,你肯定沒看過。為了救一個獨生子,那么多人都死了。當時看的時候我不懂美國人的邏輯,但是現在懂了。”辦事員羨慕的說道,“這病也就在咱們這兒能流行起來,在美國根本不可能。”
“別扯淡,說的好像美國人不生病一樣。”馮大媽有氣無力的反駁。
“什么扯淡。馮大媽,要說投胎可是學問,下輩子啊…”
“MD!我就不信還沒招了。”馮大媽發狠的說道。
“你能有啥辦法,像孫悟空一樣分身么?拔下來一綹頭發吹口氣?您頭發可不多了。就算是都變成馮大媽,這事兒咱也辦不下來。”辦事員譏諷道。
平時他可不敢這么和馮大媽說話,但最近壓力太大,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尤其是看見美國撤僑的視頻后,情緒變化更大。
“我就不信,這天特么的能塌下來。”馮大媽倔狠的勁兒上來,拿起手機。
“你要干啥?”辦事員問道,“馮大媽,現在可不能先作檢討。咱們怎么都得裝裝樣子,完不成再說完不成的。我剛才和你開玩笑呢,作檢討咱倆一起去還不成么。”
“我聯系一下片區里的黨員,有事,當然黨員先上。”馮大媽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