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飛機消失,趙哲才用冰冷的雙手胡亂擦去臉頰上的冰晶,又用力蹭了蹭,以免回檢測口讓人笑話。
他茫然的在風雪中騎著電動車,一路回到檢測站。
“趙哲,你老婆真去天河了?”一個協警問道。
大家在此之前互不相識,但相處了一段時間,漸漸熟悉起來。
“嗯。”趙哲悶聲,點了點頭。
“希望沒事。”協警拍了拍趙哲的肩膀,隨即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肯定沒事!”
“肯定!”趙哲點頭。
檢測站的活很枯燥、無趣。
尤其是在風雪里,凍的人站不住。
趙哲一身厚實的衣服,卻也扛不住三九天的嚴寒。哆哆嗦嗦的連蹦帶跳,取暖基本靠抖。要不是有陳露死活塞給他的熱寶,趙哲的日子更難熬。
堅持了幾個小時,趙哲見時間到了,準備換崗。終于能去電暖氣旁邊暖和暖和手了,溫暖的家現在對趙哲來講都是夢想里的天堂。
平時根本不會在意的東西,現在看起來是那么遙遠、珍貴。
剛要去叫人,趙哲看見遠處幾輛16輪重卡開過來。
這時候還有重卡上路?趙哲蹦了兩下,按了按胸前的測溫槍,沒舍得現在就拿出來。
測一次提問再揣回去,跟揣一個冰坨子似的,感覺心臟都要停止跳動。
先不急,等重卡開過來再說。
紅色重卡在雪地上特別顯眼,趙哲覺得要是從無人機上往下看,就像是白雪配臘梅一樣。
它的速度不快,司機相當有經驗,對雨雪天氣的判斷很準,提前剎車,一路滑過來。
重卡側面掛著紅條幅——支援天河市,打贏遭遇戰!
趙哲怔了一下,這是省城派出支援天河市的重卡,上面滿滿當當的貨物,不知道拉的是什么。
不過猜也能猜到。
大米、白面、豬肉,醫療物資應該不多。
總之家里有什么,找一找庫存,全都送過去就是了。千萬人級別的大城市,一天生活物資的消耗量驚人。
都這時候了,省里肯定毫無保留,傾家蕩產也要保證天河的物資供應。
趙哲客客氣氣的來到重卡旁邊,“師傅,去天河?”
“嗯吶!”司機師傅說道,“咱們省的支援物資。”
“怎么走公路貨運?”
“這是剩下的,省里著急,怕來不及。火車皮凌晨已經發過去了。”司機師傅說著,探出頭。
趙哲從懷里取出測溫槍,給司機師傅測溫。
32.2攝氏度。
收回測溫槍,趙哲立正,給司機師傅敬了一個并不標準的軍禮。
“雪大路滑,一路小心。”趙哲說道。
一臺一臺車過去,趙哲重復著一樣的動作,說著同樣的話。
收費站里的工作人員、外面來支援的人員一路敬禮,目送支援車隊離開。
好像有哪里不對勁兒,趙哲感覺自己的腦子已經被凍成一大塊冰坨子。他努力想了想,才意識到有兩個司機沒戴口罩。
也不知道他們有沒有,趙哲沒猶豫,連忙喊道:“稍等一下!”
車隊行駛緩慢,聽到有人喊,一腳剎車停住。
趙哲追上去,從懷里取出馬修德給自己的口罩,一臺車送了一個。
只是普通的醫用外科口罩,上面還帶著趙哲的體溫。
司機師傅都愣了一下,趙哲給每個司機都送了一個口罩,像是叮囑陳露一樣叮囑保重。
隔著千山萬水,在風雪中逆行而去,都很難。
目送車隊消失在風雪里,趙哲才松了口氣,準備休息一下。
飛機上,陳露呆呆的看著窗外云海落淚。
任海濤很悶,一般不說話;貝拉克教授則是另外一個極端,甚至要比任海濤還極端,他不斷分裂,自己和自己說話。
“大露,別哭了。”
一張紙巾遞過來。
陳露抬頭,看見任海濤老實憨厚的一張臉。
“謝謝。”陳露接過紙巾,拉下口罩,小聲的把鼻涕擤出去。
“別害怕,我查過資料,只要防護得當就沒事。”任海濤說道,“現在的防護條件比03年好多了,那時候都帶棉線口罩。明知道防不住病毒,可也不能不戴。”
任海濤用自己的方式安慰著陳露。
“任哥,我不是害怕,就是想家。”陳露擦去眼淚,可眼眶里的淚水忍不住又流出來。
對女孩子哭,任海濤手腳發麻,不知道該怎么辦。剛剛說的話已經是他的極限,再多一絲都做不了。
“任哥,咋沒見嫂子來送你呢。”陳露抽噎著問道。
“老夫老妻還折騰啥。”任海濤笑了笑,“機場人來人往的,再被感染了。”
“機場都沒人。”
“我沒告訴家里。”任海濤愁眉苦臉的說道,“我家那位比你兇…”
“…”陳露瞪大眼睛看任海濤。
“二十九那天吳老師要報名,我報名后回家和我媳婦說這事兒,她死活不干。”任海濤說道,“甚至我和她說,以后家里的錢她管,這都不行。”
“你家是你管錢?”陳露的思緒跑偏。
“是啊,我家我管錢。”
陳露打量了一下任海濤,像是重新認識這位老實巴交的麻醉師一樣。
“所以呢,不能讓我媳婦知道。”任海濤嘆了口氣。
“可…”
“沒事,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從。”任海濤笑道,“我想了,就兩種結果唄。最差就是死在外面,但這種時候不去也不行。”
“任哥,你覺得可能回不來?”
任海濤老老實實的說道:“吳老師多厲害,他去了這才幾天就開始叫下一批支援。我覺得天河市的情況可能要超出我們所有人的預期,比…”
“無知!”
任海濤的話被貝拉克教授打斷。
“就不應該有任何預期!這是完美的病毒,是史無前例的。”貝拉克教授說道,“包括BOSS在內,沒人有把握,哪怕他是大魔王…”
“不,貝拉克,你簡直太愚蠢了!”另外一個貝拉克把自己的話打斷,“面對完美的病毒,整個世界會回到中世紀。黑死病!就是這樣!”
陳露打了一個寒顫。
“要不是這種病毒只感染黃種人的話,真的就糟了。”貝拉克教授繼續嘮叨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