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老師,我不是…故意的。”
侯鏡如說話的聲音尖厲,把巡回護士嚇了一跳。這位巡回不是那種潑辣到直接和術者對罵的那種,被嚇了一跳,差點沒哭出來。
“怎么了,怎么了,都是不小心。”廖主任以為護士失手,摸到了不應該摸的地兒,連忙進來打圓場。
給侯鏡如配臺的帶組教授臉黑乎乎的,眉毛皺的像是能擰出水。
“無菌觀念還要不要!”侯鏡如怒吼道,手有些抖,超選是做不到了。他干脆把微導絲抽出來,抓起一把放在無菌單上的鉗子扔了出去。
侯鏡如沒把鉗子砸向巡回護士,而是砸到墻壁上,發出“砰”的一聲。
巡回護士沒見過這么兇的術者,變臉變的這么快,被嚇了一跳。
吳冕靜靜的站在手術臺前,他拒絕了孫教授要當助手的請求,獨自一人左右手交叉操作,完成手術。
造影后在操作間里的楚知希長出了一口氣,Ⅰ型動靜脈瘺。這種情況對于吳冕來講算是小菜一碟,基本沒有難度。
“小希,讓吳老師自己做真的好么?”孫教授有些忐忑。
雖然他在全國介入大會上見過吳冕做示范手術的時候也是自己一個人。但那是在帝都,這兒是自己家,總要盡到地主之誼才是。
“孫哥,我哥哥做手術只要可以,就自己上。”楚知希笑道,“沒事的,人多了他煩。”
“…”
孫剛心里有些唏噓。
從很多年前實習的時候開始,老師就說手術不是一個人做的。可這位冕少,自己上趕著給他配臺都不要。
嘖嘖,人多了煩…這個理由真好。
上次在帝都醫院的大禮堂看投影上的手術孫教授還不覺得什么,只是感覺手術做的快,又穩又快。這是必然的,示范手術么,肯定選的是比較好做的患者。
但這次不一樣,急診患者,沒什么選擇。再加上操作間里只有楚知希坐在操作臺前面,讓技師去休息,她開著麥,一直在和吳冕說話。
男女有別啊,孫教授搖了搖頭。自己上去配臺都嫌煩,小希在這兒和吳老師一直說話卻沒事。
楚知希和吳冕說的也不是手術的事情,而是一些家長里短的小事。比如說從前她來醫大二院的時候如何如何之類的,她說三句話,吳冕能應一聲。
手術就在不經意中做完了,栓塞了供血動脈,重新造影,脊髓動靜脈瘺已經被封堵上。患者的病情比較輕,估計一次封堵就夠了,也算是很幸運的事情了。
“哥哥,平時不見你做手術啊,怎么水平漲的這么快?”楚知希問道。
孫剛的耳朵馬上豎了起來,很仔細的聽。
頂級術者手術水平還能增長,這里面要是有訣竅的話就有意思了。可是很快他就失望了,吳冕沉默的做著超選,一言不發。
楚知希似乎并沒有想得到什么答案,只是隨口說說,馬上她的話題又轉到了其他方面。
就在這時候,隔壁術間忽然傳來一陣吵嚷聲。
“哥哥,全麻患者坐起來的事情你遇到過么?”楚知希問道。
“別鬧,要是坐起來麻醉師就得被開除。”吳冕看著面前的屏幕,隨口說道。
“不對,我好像聽到有女生在哭。”楚知希道,“哥哥,你先做手術,我去看一眼。”
吳冕沒說話,專心致志的做著手術。
孫剛見楚知希走了,他馬上搶在技師回來前坐到了操作臺的椅子上,找了最好的角度看吳冕操作。
冕少就是冕少,難怪被老人家看成是國內外科的領軍人物。
不說外科,介入手術做的都是一等一的好。微導絲就像是有靈魂一樣,根本無視血管的粗細,以一種很不“科學”的方式堅定的超選到位。
手術做的的確是好,可冕少為什么戴著墨鏡做手術呢?
這個疑問就像是一根魚骨頭似的卡在嗓子眼里,不問一下怎么都不痛快,連看手術都有一些心不在焉。
好不容易等吳冕栓塞完畢,孫剛咳嗽了一聲,問道,“冕少…”
“別總叫我冕少,叫吳老師就行。”吳冕說道。
這話說的…孫剛雖然并不認為有什么不正確,但吳冕總是應該客氣一下才對吧。就這么大咧咧讓自己叫他老師?
差了20歲呢。
雖然心里這么想,孫剛還是老老實實的問道,“那好。吳老師,您是怎么迅速提升您的手術水平的?我剛剛聽希子說您水平提升的很快。按說到了您這種程度,每一次精益求精都很難。”
“希子不懂,她只看到冰山一角。其實并沒有進步,我的水平已經很難進步了。”
“…”
聽到對講器里傳來的話語,孫剛真想用頭把鉛化玻璃敲碎,一臉血的進去問問冕少心里是怎么想的。
雖然手術做的好,可這話也太不謙虛了。嗯,人家有不謙虛的資格,自己就不要多說什么,好好看好好學就可以。
微導絲在血管里到了位置,微導管進的不快不慢,隱約之中孫剛甚至能體會到一種優美的節奏。
一舉一動,手上微微一捻、手腕的不為人知的小動作反映在微導絲上,把沒有生機的現代社會工業產品變成了一個優雅的精靈。
它帶著生命力,在狹窄的血管里行走,打藥、彈簧圈栓塞、再次造影,手術結束。
吳冕并沒有追求速度,他也不是很在乎射線。還有223天就要做手術,還是切除腦組織的手術,誰還在乎這點射線呢。
就算是按照統計學標準,4.6%的機會得了皮膚病;3.2%的幾率得了甲狀腺癌,都沒什么大不了的。
只是今兒的手套有點煩,普通的7號半無菌手套特別厚,手指捻在微導絲上,就像是自己戴著黑色小羊皮手套一樣,毫無手感可言。
雖然平時吳冕拒絕接受任何信息,能少點是點,少點自己就舒服一點。但是做手術不一樣,吳冕認為自己有輕微的強迫癥和人格分裂。
只要站到手術臺上,頭疼、失眠、焦慮都變成了小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