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正泰其實早就料到,各國對于大唐提出來的優厚條件,一定是表現出極大興趣的。
畢竟當初派遣遣唐使的時候,各國就已經有了一些心理上的準備。
割肉放血,借此機會,結好大唐,等于是給自己買了一個人身意外保險,畢竟誰也不希望會有一群人突然從天而降,而后把你一鍋端了。
雖然自從陳正雷擒獲過大食王之后,各國對于宮禁的防范又森嚴了不少,可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
而陳正泰提出來的通商,顯然對于各國的疆土沒有覬覦之心。
此時,大家所認同的國家命脈,依舊還是以國家的疆土以及人口為主。
并沒有意識到,國家的產業是多么的寶貴。
通商的本質在于互通有無,這顯然…是一個不錯的選擇。
可是當巴貝克表示大食王對此熱烈歡迎之后,陳正泰還是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對方的贊同,給自己省去了很多的麻煩,這樣…挺好。
陳正泰隨即道:“貴國的人選是誰?”
“此人乃是我大食王的兒子,叫阿克拉。”巴貝克小心翼翼地看著陳正泰道。
陳正泰聽罷,心里已經了然了。
大食王并非是父死子繼,而是相當于是內部的一些貴族以及教士集團的推選。
此時大食王選擇讓自己的兒子成為安撫副使,顯然是有兩手準備!讓自己的兒子與大唐交好,若是有朝一日,自己死去,一方面若是得到大唐的幫助,自己的兒子或許可以改變當下大食的禪讓制,直接借助大唐,奪取大食的王權,徹底使大食成為家天下。
就算是這一條路走不通,將來其他人做了大食王,憑借著他在大唐擔任安撫副使的資歷,也足以讓他立于不敗之地。
陳正泰點頭道:“既如此,那么再好不過,通商貿易安撫使司這里,本王乃是正使,而人口百萬戶以上的大國,則可以推舉副使,百萬戶以下的各國,可推舉通判,大食這邊,人選自然是由大食自己甄選。只是…到時只怕少不得要請推選的副使趕往蘭州赴任。”
“這是自然的。”巴貝克笑著道,他顯然并不知道陳正泰已知道了大食國的小心思。
他甚至不知道,在大食國,情報局已經設立了十幾個辦事處,招募來的大量情報人選,已經開始在大食國活動了。
這大食國的動向,其實難逃陳正泰的法眼。
甚至于,在大食國內部,圍繞著對待大唐的爭議,陳正泰也了如指掌。
一部分貴族和教士認為,不應該和大唐有過多的解除,他們大抵可稱之為反唐派。而一部分人則認為,大唐與大食國畢竟相距甚遠,可以親近大唐,借以讓大食國可以休養生息,而不是將大唐逼迫占到波斯一邊,對大食國產生威脅!
甚至還有一部分人,開始羨慕大唐的強大,認為親近大唐才是正途。這些人,自然便是親唐派了。
彼此雙方,圍繞著大食王不斷的相互攻訐,哪一些人支持,哪一些人反對,情報局現在正在收集情報,并且與某些親唐之人暗中進行合作。
此時,陳正泰站了起來,道:“既然如此,那么…此事便算妥了,原本各國都同意了此事,就等著你們大食,而如今,大食也已愿意締結通商協約,這是再好不過的事,不妨下月月初開始,協約生效,如何?”
巴貝克道:“當初殿下定下的最后期限,便是下月初一,既然我王已是批準,那么…下月初一開始,也是無妨。”
陳正泰而后笑道:“那么自此之后,大家便是一家人了。”
這話令巴貝克有些意外。
一家人…
巴貝克來這大唐已有一些日子了,顯然清楚,大唐對于家族的概念是很強的。
這一家人,可能只是陳正泰的口頭禪,卻也在透露著另外一層的意思。
巴貝克點點頭,顯得歡欣鼓舞,這無疑是一個好的開始。
而陳家上下,已是為下月初一開始做準備了,大量的資金,已經準備完畢。
因為各國還處于大量真金白銀的階段,因而這些資金,兌取了大量的金銀。
當然,銀票也是有用武之地的,至少各國的商賈,還是能夠接受。
甚至在通商協議之中,各國也表示能夠接受銀票,當然,一切的前提是,大唐有足夠的儲備金。
事實上,只要陳家錢莊里的金銀足夠,可以讓各國隨時取兌,那么銀票就有效用。
在此時,一車車的真金白銀,開始通過火車,運輸至高昌。
而后,再由高昌,運送至各國,作為未來各國開設的錢莊的儲備金。
陳家的子弟,已經開始摩拳擦掌,無數的訊息和情報,也在這數月的功夫,開始進行梳理。
情報局已經開始有了框架,蓄勢待發。
包括了即將要招募的大量安保團,現在也已經進行操練。
在蘭州,三萬九千個青壯每日操練,新的短槍在大規模生產之后,開始分發。
短槍不適合大規模的軍事作戰,但是在近戰和小規模的作戰之中,幾乎是無敵的。
一群操練之后的青壯,憑借著精良的武器,雖然無法應付大戰,但是足以保護未來陳家產業的安全。
陳家數百人,已經開始如沙子一般,摻入了各國。
不只如此,各世族的許多子弟,都成為了商行的雇員,帶著他們的人馬,打著商行的名義先行出發。
每一個人似乎都在等待著,宛如饑渴的狼群,只等著夜幕降臨。
而對于各國而言,顯然這也是一個極好的結果,通商在他們看來,更多的像是當年的絲綢之路一般,將自己的特產賣出去,再將大唐的特產買回來。
這是一個多贏的局面。
至少…他們想象中確實是如此。
而在此時,就在月末的時候,李世民卻召見了陳正泰。
在紫薇殿里,吳王李恪,正小心地侍候著李世民。
陳正泰入殿,便立即聞到了殿中的一股湯藥氣息,忍不住輕皺眉頭。
李恪起身,忙對陳正泰道:“涼王,父皇近來龍體欠安…”
陳正泰顯得詫異道:“前些日子,還見陛下精神奕奕,這幾日何故欠安了呢?”
李恪一時說不上來。
于是叫了御醫來,這御醫也說不上什么,只是說陛下這些日子都在腹瀉。
腹瀉?怎么會腹瀉…
吃錯藥了?
陳正泰自是真心關心李世民的,聽了御醫的話,他顯得憂心忡忡,于是上前,細細地探視了一番。
他似乎也一時沒看出些什么來,只好詢問李世民道:“陛下這些日子,可進了什么膳食,有什么感覺不對的地方?”
一旁的張千忙解釋道:“殿下,宮中的膳食,絕不可能出差錯。”
“這就怪了。”陳正泰道:“像吃錯了東西的樣子,卻要小心,需查一查才好。”
誰曉得這個時候,李世民勉強的坐起來,就道:“好啦,不必計較這些了,人都有生老病死,不過是小疾而已,不必放在心上!朕年紀大了,有一些小疾,也是理所當然的。”
說到這里,李世民話鋒一轉:“朕聽說,各國的通商協議,已經促成了?”
“回稟陛下。”陳正泰自知李世民很重視此事,于是認真的道:“已經促成了,下月月初開市,自此之后,各國與大唐,不分彼此,所有的商賈,都可在各國活動,可得到各國的保障,同時得到通商安撫使司的庇護,這算是給這天下大同,邁下了第一步。”
“天下大同…”李世民笑了笑道:“只是互市,便可天下大同了嗎?”
“互通有無,終究是個好的開始。”陳正泰認真的道:“只有有了利益,彼此之間才會增強交流,增強了交流,文字和語言便慢慢的不會成為障礙,最后才可實現車同軌。凡事雖然不可一蹴而就,可終究還是邁出這一步。”
李世民不由笑了:“一個絲綢之路,卻被你說的神乎其神。”
陳正泰心里想,果然…陛下這些人,還是將互市當做了絲綢之路啊。
而且還是漢朝時的絲綢之路。
可實際上…陳正泰想走的,卻是另一種形態的絲綢之路。
只是現在…他卻不便說。
李世民道:“據聞商行已經籌募了數千萬貫資金?”
“正是。”陳正泰認真道:“迄今為止,已接近四千萬貫了。”
“互市…真這樣掙錢?”李世民不由感慨,動用如此巨大的資金,只是為了互市,這在李世民看來,是不可思議的事。
當然…這里頭李世民賺的最多,對于李世民而言,此時就算他心里有疑慮,也絕不會反對。
陳正泰自是明白李世民的這些心思,于是道:“陛下等著看吧,下月開市之后,便有好戲好了。不過兒臣只怕明日就要動身,前往一趟蘭州甚至是高昌。”
“嗯。”李世民點點頭。
一旁的吳王李恪卻是道:“父皇,不如兒臣隨涼王同去,也好跟著涼王,長長見識。”
陳正泰沒想到這李恪對此如此熱心。
其實他對李恪并沒有什么反感,畢竟…也是親戚嘛,當然,也不怎么熟絡就是了。
李世民卻是想了想,深深看了一眼李恪,才道:“不必啦,你好生在長安呆著吧,不過…太子近來無事,就讓太子出去走走吧。”
李恪的臉色頓時略顯幾分尷尬。
陳正泰聽聞太子同往,立即高興起來,忙道:“如此甚好。”
比起一個不熟悉的皇子,陳正泰當然更愿意跟李承乾呆在一起了。
于是他心情一下子好了不少,接著陪著李世民說了好一些話,當然,心里還是有些隱隱不放心的,便又問起李世民近來的起居,吃了什么。
李世民似乎想到了什么,不過卻搖搖頭道:“沒吃錯什么,你不必擔心,朕正在盛年,些許小疾,算不得什么。”
陳正泰只好悻悻然道:“還請陛下保重龍體。兒臣明日便要啟程,不能盡孝左右,也請陛下見諒。”
“去忙你的吧。”李世民微笑道:“朕想看看,你這互市,到底是什么名堂。”
陳正泰立即應下,這才告辭出宮。
到了次日清晨,李承乾便已興致勃勃的到了,他自己都沒有想到,父皇會肯讓他和陳正泰一起前往蘭州,這突而其來的驚喜可謂令他始料未及。
因而他興沖沖的先來和陳正泰會合。
對于將要遠行,陳正泰其實并沒有帶多少的行李,陳家在蘭州已有根基,不過是從這個家到另一個家而已,于是二人見面后,便直接啟程,七八日之后,便抵達了蘭州。
此次,陳正泰為大食商行的總掌柜,而李承乾身為太子,顯然不可能是做副總掌柜的,他只能做名譽總掌柜。
雖然只是名譽,不過李承乾頗有主人公精神,在火車上,將這商行的所有資料廢寢忘食的看完。
此時,他心里便生出了許多的疑問:“也就是說,商行真正干的,并不是運貨?”
“自然。”陳正泰點頭道:“四千萬貫的資金,若是拿去運貨,這天下哪里有這么多的貨物,給你去運?”
“我還以為…是將我大唐的貨物,運去各地販賣呢。”李承乾搖搖頭。
陳正泰笑了笑道:“這些蠅頭小利,自然是交給其他的商賈們去做,將來會有數不清的商賈,深入西域和大食,何須大食商行來動手呢?”
李承乾不禁狐疑地道:“既然不是互通有無,那么商行到底是干什么的?”
“撿漏!”陳正泰很認真的道。
“撿漏…”李承乾念著這兩個字,卻是顯然更糊涂了。
當然,他不喜歡陳正泰牛氣哄哄的樣子,總覺得這樣的嘴臉,頗令人討厭,因而他決定自己琢磨。
待到了蘭州,李承乾卻并不希望住在別宮,對他來說,別宮太清冷了,于是索性住在了陳家。
事實上,這是他第一次出關來,看到這與關中不同的風情,就像放飛的風箏一般。
而就在此時,九月初一到了。
“時候到了。”陳正泰在書齋里,目光炯炯,顯得興致勃勃。
李承乾道:“接下來我們干什么?”
“我們是運籌帷幄,決勝千里。”陳正泰信心滿滿地道:“該布置的已經布置了,殿下沒事呢,可以看看商行送來的各種文牘,若是實在覺得不耐煩,我知道有個好地方,可以去獵兔子。”
“就這?”李承乾禁不住道:“敢情孤是來吃干飯的啊?”
陳正泰只笑了笑。
波斯…
隨著九月初一之期抵達,于是,早已出現在此的漢商,已開始行動起來。
先是陳家的第一家錢莊,在波斯國正式開張。
一時之間,鞭炮響徹了足足一炷香,早已雇傭好了的人手開始忙碌。
這錢莊現在的業務比較單一,主要單純進行取兌的服務。
也就是說,陳家發出去的銀票,可以歡迎本地的波斯人隨時來兌換真金白銀。
銀票在這幾個月的時間里,已經進行了廣泛的宣傳,至少不少達官貴人,是愿意接受這新奇的東西的。
陳家的保證,雖然讓人有所疑慮,可是并不代表,大家連短暫的持有都不敢,拿了銀票,到時去錢莊兌換真金白銀就是。
此時的波斯國,國王不過是個七歲的孩子,而波斯國的國王,在波斯被稱之為萬王之王。
也即是,整個波斯國內部,其實分封了數以百計的大小封建主,這些人各自割據,在大事上,則聽從國王的指揮,平日里則收取自己的稅賦,訓練自己的武士。
當下的國王阿爾達希爾三世,不過是被這些封建主們所相中,認為其年幼,可以操控,可實際上,整個波斯早就處于內憂外患之中,大權早已旁落到了是貴族的首領沙赫爾手中。
而此時…位于國都不遠處的一處葡萄園,這里雖離國都不遠,卻已是貴族的領地了。
當然,波斯的貴族因為割據的緣故,實際上,整個疆土已經分裂成了大小不一的上百塊,即便是割據一方的貴族,實際上…他們的日子過的并不太好。
畢竟,葡萄園以及貧瘠的農地產出并不高,而且武士的訓練,決定了貴族們的實力,因而…有限的稅賦,絕大多數都用于了購買馬匹以及豢養武士。
就在此時,大名鼎鼎的貴族巴赫爾,現在卻迎來了一個客人。
巴赫爾在波斯國內位高權重,可對于這些陳家人,卻是不敢怠慢的,因為陳家人已經證明了他們的實力。
因而巴赫爾決定舉行一場宴會,熱情的款待這位自稱叫陳正信的客人。
出人意料的是,對方竟會波斯語。
而且還帶來了大唐特有的烈酒,酒過三巡后,陳正信開口便道:“我聽聞將軍在國都以北,有大片的山地…現在陳家,打算在波斯做一些買賣,卻不知這些山地,賣是不賣呢?”
巴赫爾不由詫異的看著對方,似乎終于明白了對方的來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