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建武乃是高句麗的國主,自然清楚,當大唐擁有了鐵甲重騎的時候,意味著什么 想一想,一旦開戰,數不清的鐵甲重騎蜂擁而至,他便覺得說不出的可怕。
這可是以一當十的無敵兵種。
而高句麗現在已經沒有選擇了。
什么都不干?
難道等著被大唐橫掃嗎?
唯一的選擇就是…高句麗也締造一批,足以和唐軍一樣的重騎。
當然…他個人預計,真要開戰時,大唐的重騎可能數量上會超過高句麗。
可細細一想。
重騎沉重,且又金貴,大唐乃是勞師遠征,他們能出動的兵馬,必定是有限的,不可能將全天下的兵馬統統都進行遠征。
何況高句麗地處寒冷,沿途的道路又泥濘,大唐能投入的兵力,畢竟有限。
天時地利盡都在高句麗這里,大唐至多兩三萬重騎投入戰場而已。
而只要高句麗有三萬重騎,足以和大唐旗鼓相當,一決雌雄了。
當然,陳家要價不高,也是高建武決心培養重騎的原因。
三十五貫…真的已算是廉價了。
這并非是高句麗遙不可及的數目,只要咬咬牙,應該勉強能夠支撐。
想到這里,高建武似乎決心已定。
只是…唯一讓他疑惑的是,這樣的寶貝,陳正泰居然想廉價賣出。
莫非…那陳正泰已是位極人臣,倒是希望那大唐皇帝做隋煬帝,而他陳氏,想要重演當初隋朝征高句麗的往事,成為第二個‘唐國公’嗎。
中原人果然狡詐啊。
高建武冷笑,他自幼讀史書,自然清楚,那中原之地,無數次的分分合合,篡位僭越之事,如家常便飯一般。
所謂養賊自重,想來就是如此吧。
當然,高句麗不是賊,而是一頭猛虎,此次若是能一舉擊潰唐軍,高句麗便可長驅直入,也要做一做這中原的主人,那陳氏機關算計,豈會想到,本王在才螳螂捕蟬黃雀在后的那一只黃雀呢?
當然…在事情還未敲定之前,高建武并不覺得,這是一件可喜的事。
眼下要做的還有很多。
一方面,是繼續和陳家談,想辦法促成交易。
另一方面,則是要說動朝中百官的支持。
高陽已匆匆出宮,當即便去尋那陳正進。
二人議了一日,顯然高陽是想再殺一些價的,他原本對于殺價沒有什么期望,可當得知高句麗人愿意拿三萬副鎧甲的時候,陳正進居然變得出奇的有興趣了。
“若是三萬副,三十五貫,已是最低價了。不過…我家殿下來之前,早有明示,采買的數量不同,價錢也不同,不如這樣,若是四萬副鎧甲,便給三十貫,可若是五萬副鎧甲,則給二十五貫,如何?”
五萬副…
高陽皺眉。
采買的越多,價格越便宜。
這就讓高陽意識到,若是買三萬副,有些吃虧了,雖說三萬副需一百零五萬貫。可五萬副,不過一百二十五萬副而已,雖說多了二十萬貫,卻多了兩萬副甲胄。
“是這樣的。”陳正進道:“這鎧甲乃是流水制造,同一個式樣的鎧甲,造的越多,成本越低。除此之外,還涉及到了運費。反正都是需要一批船運來,是運三萬副甲和五萬副甲,又有什么分別呢?因此…買的越多,價格越低廉。買的越少,想要大量的優惠,恕我直言,這不是我能做主的。”
高陽一時有些拿捏不定主意。
若是這樣談下來,等于是買三萬副,就等于是傻瓜了。
可五萬副…是不是太多了?
雖說高句麗號稱六十萬大軍,可真正的精壯,合格的將士,能勉強湊齊十萬就不錯了。
其余的不是老弱病殘,就是輔兵,不過是一群徭役罷了,這些人莫說配甲上馬作戰?便是發給他們一件皮甲都覺得虧了。
只是…這誘惑還是太大,思來想去,高陽只得又去見高建武。
以至于很快,這高句麗的文武大臣們,便吵做了一團。
為了平息爭議。
索性高建武親自命一些強壯的衛士,裝備上重甲上了鐵甲馬,而后,選拔了一千人,雙方各持木棒對戰。
而戰果十分醒目。
百名重甲騎兵,輕松的將這千名由弓箭手、騎兵以及步兵組成的千名軍馬沖了個七零八落。
即便裝配的乃是木棒,可這千名將士的損失也是極為慘重,當即死傷者有六十人之多,其余人心有余悸,根本無法抵擋這重騎的鋒芒。
高建武見了戰果,而后回頭看文武百官:“眾卿…這重騎騎兵的威力,可是親眼見識到了嗎?到時候…我們面對的唐軍,便是這樣的重甲騎兵,他們漫山遍野呼嘯而來,而我高句麗,拿什么抵擋?難道困守于城中嗎?可若是唐軍源源不斷的補給,那么敢問諸位卿家,他們若是圍困我們一年兩年,甚至三年五年呢?大唐的國力,遠邁高句麗,他們可以這樣消耗下去,而我高句麗,如何消耗?”
百官們默然。
不得不說…其實這個時候,高句麗已經沒有了選擇。
大唐出了這重騎之后,就意味著,只要大唐采取隋朝那樣舉國之力,來討伐高句麗,那么高句麗遲早要有滅頂之災。
“現在擺在孤的面前,是到底采購三萬副甲還是五萬副。三萬副需大唐的制錢一百零五萬貫,而五萬副,卻只需一百二十萬貫。”高建武猶豫不定道:“我高句麗這些年,國庫也有一些盈余,那陳家甚至說,若是沒有現錢,可以用其他的來抵賬,用黃金,用人參,用皮毛,甚至用糧食…可是…”
高建武搖了搖頭。
“大王。”高陽道:“臣以為,還是五萬副合適,陳家制甲的數目,一定是有限的,唐軍一定也在采買,我高句麗多買一些,唐軍就少一些,臣聽聞,大唐已經開始在征集府兵了,有細作的傳言是,到了明年開春,可能就要水陸并進,對我高句麗開戰,若能多購重甲,則漲我高句麗一分戰力不說,還可使唐軍的戰力銳減一分,這此消彼長之下,我高句麗便多了兩分的勝算。”
高建武頷首。
有人上前:“大王,這其中難道不會有詐嗎?”
“有詐?”高建武冷冷道:“孤原本也以為,這其中可能有詐,可是…有了第一次交易,倒是對那陳家的信譽多了幾分信任。就算是沒有第一次交易,反正這交易,是彼此在海中錢貨兩清,只要我們拿到重甲,又有何妨呢?陳正泰這個人,孤早已關注,此人深受那李世民所信任,可是此人卻一直培植黨羽,尤其是再關外,幾乎是自立為王,中原的世族嘛,總是先考量著自己的,這一點,難道諸卿沒有見識過嗎?”
眾人聽罷,方才放下了心。
他們確實見識過那些中原的世族,這些世族們心里確實是以家族第一,當初的隋朝滅亡,不正是因為如此嗎?那些世族們,在皇帝強大的時候,隱忍不發,可一旦皇帝妨礙了他們的利益,他們便個個跳將了出來。當初隋煬帝征高句麗的時候,也不乏在開戰之前,有世族和高句麗暗中交易,兜售大量的軍用物資,如今…大唐和大隋,不過是換了個皇帝而已,可本質哪里又會有什么不同?
“若如此,大王…臣也以為五萬副最好。”
“對…五萬副最好,若是三萬副…反而虧了。”
“是啊。”高建武心里有了主意,他嘆了口氣,這可是一百多萬貫的交易啊,如此大額的交易,等于是一次性,將這高句麗大半年的賦稅統統給那陳正泰笑納了。
只是現在…已到了最緊迫的時候,已經容不得高句麗不舍得財貨了。
“諸卿家想辦法籌措錢財,高陽,你去和那陳家人交涉,孤要他在年底之前,進行交易,若是年底之前,不能錢貨兩清,那么這筆交易便算是作罷了。”
眾臣紛紛稱是。
大唐興兵在即,所有人都難免有幾分焦慮感,此時此刻,若是在不加強軍備,依著中原人對于高句麗刻骨的仇恨,站在這里的人,誰能有好下場?
因而這高建武作為高句麗王,固然沒有太大的威信,可此時百官們卻對此沒有太大的異議。
一封書信,火速送到陳家。
實際上…冶煉的作坊里,已經開始在加班加點的生產鎧甲了。
這重甲的工藝早已成熟,所需的匠人和設備都是現成的,因而生產起來,倒是極快。
源源不斷的重甲,除了供應一些軍中之外,紛紛裝上特制的木箱,而后在碼頭裝船,自運河一路順水而下,前往天津。
陳正泰看了書信之后,輕松了許多,此時天色將晚,武珝也已下值回來,這書信,她下值會整理一番,只是見這來自長孫沖送來的書信,令武珝不禁詫異:“恩師…這,我們要賣高句麗重甲?”
陳正泰微微一笑:“哎…現在冶煉作坊,每日煉制這么多的鋼鐵,不賣出去,難道荒廢著嗎?錢是掙不完的,趁著高句麗還有一口氣,能賣就趕緊,過了這個村,就沒這個店了。”
武珝卻是搖頭,蹙眉道:“只是…這畢竟是重罪啊,哪怕是和高句麗人互市,可這樣的東西,若是買賣起來,實在有些忌諱,倘若有人察覺…”
陳正泰道:“我已承諾了陛下,明年開春,便要教這高句麗灰飛煙滅,時間緊迫,這對高句麗的事,自是現在依我決斷,就算是陛下非要責怪,那也沒有辦法。”
“重甲威力巨大,賣給了高句麗人,豈不是讓他們如虎添翼?這高句麗人狼子野心,你看…他們一開口,便是五萬副重甲,還有這價錢…恩師,你賣高句麗的價錢,竟比賣給我大唐軍中,還有廉價?”
“咳咳…”陳正泰有些羞愧,忙解釋道:“開發市場嘛,要先補貼…”
說實話…這一點,確實有點黑心,大唐這邊,可是五十貫一副,到了高句麗,價錢卻是大減,雖然也有一些利潤,只是這利潤在運輸還有其他人力之下,基本上已經是貼著成本在賣了。
武珝對于重甲的印象很深,她一直認為,重甲未來,將會成為戰場上的利器,可現在恩師的行為,和資敵有什么分別?
二十多貫,就將重甲賣給高句麗人,甚至連運輸,都是陳家負責。
“此事…”武珝忙是將這書信擱在了油燈上,燒成了灰燼:“除了長孫沖還有誰知道呢?”
“也不多,大多都是陳家人經手,除此之外,就是婁師德和長孫沖了。”
武珝搖搖頭:“恩師有沒有想過…只要我們交了貨,高句麗人會散播出這些消息?”
陳正泰想了想,倒是有這種可能:“你的意思是…”
“只要交了貨,他們巴不得中原亂起來不可,而恩師素來為陛下所倚重,他們若是散播消息,勢必引發大唐朝中的震動,如此一來,他們豈不是可以坐山觀虎斗?”
陳正泰點點頭,還是武珝想的深,他原以為,只要經手的都是陳家人或是自己的心腹,這件事,便可神不知鬼不覺,卻沒想到…高句麗人可能倒打一耙。
陳正泰道:“不過…隨著他們去吧。”他輕松的笑了笑:“好啦,這是機密大事,你就不要操心了,至少在交貨之前,還是不要泄露這些機密才好。交貨之后,就由著高句麗人去吧。”
武珝此時聽陳正泰的話音,便曉得陳正泰定又有什么主意了。索性一笑:“學生該提醒的已提醒了,恩師既然覺得沒有什么大礙,那一定是有什么真知灼見,那么學生就不再饒舌了。”
說罷,款款坐下,繼續整理一些書信。
到了次日,陳正泰則坐著馬車,前往天策軍大營。
這天策軍奉旨開始招募新兵。
原先的五千規模,需擴充到兩萬至三萬人左右。
現在天策軍的名號已經打出來了,又立下了大功。
各營已經直接改成了軍,而陳正泰直接任都督,其余蘇定方人等,各任將軍,原先的骨干,現在紛紛晉級,而這些年,因為百業興旺,百工子弟也越來越多,不少人開始踴躍入營。
兩萬新兵,從朔方至二皮溝,再至長安等地,源源不斷的補充,居然很快,便已經招募滿。
緊接著,便是緊張的新兵操練了,這事是參軍府負責的。
參軍府長史鄧健,現在已挑選出了一大批骨干,足足有上百人的規模,文為文吏,武為參軍,抽調了大批的骨干,進行新兵的操練。
天策軍有自己的章程,所以一切按部就班便可,新兵的伍長們,也都是原來的老兵。
只是…唯一美中不足的卻是,陳正泰并沒有增加騎兵軍的實力,原來一千重騎,現在也不過是增加了兩千人,變為三千而已。
這令薛仁貴念叨了許多日子。
這重騎的實力,已經顯現了,他甚至可以放出豪言,這天策軍里,只要有重騎就可以了,其他的兵種,只留有少部分為重騎輔助即可。
當然,薛仁貴的話,是有道理的。
一千重騎,可以將侯君集打的屁滾尿流。
那么若是征募兩萬重騎,豈不就天下再也尋覓不到敵手了?
可顯然…陳正泰卻另有打算,他的計劃之中,重騎雖負責沖鋒陷陣,卻并非是天策軍的主要力量,重騎才是輔助。
反觀炮兵營和步兵營,都得到了大大的加強,炮兵營添加了兩千人,而護軍營則增加了一千,其余一萬五千新兵,統統作為步兵營。
以至于連帶著步兵的蘇定方,都覺得陳正泰腦子抽了,作為步兵的統領,蘇定方當然希望步兵多一些,可如此大大加強步兵,卻讓他有些難為情,分明這步兵在戰場上,并沒有發揮出應有的效用。
擊殺侯君集的時候,蘇定方跟著領了功勞,都覺得有些沾了薛仁貴的光。
可陳正泰顯然令有打算,他既決定的事,誰也攔不住。
以至這事被宮中得知,李世民居然親自來過問,忙派張千來問話,詢問是否天策軍錢糧不足。
這言外之意是,沒錢買得起重甲,搭配上好的馬匹,找朕要啊,千萬別給朕省錢,朕不差這個錢。
可陳正泰的回應卻很簡單,臣乃天策軍都督,這事我說了算。
而后,張千用一種奇怪的眼神看著陳正泰,一副你這家伙翅膀硬了,能耐了啊。
接著也不再打話,轉過頭,就跑去李世民那兒打小報告了。
“陛下,這是陳正泰的原話,奴絕沒有添油加醋,這都是陳正泰說的,奴當時聽了,還以為自己聽錯了呢。你看看…恃寵而驕,奴今日心里很震撼哪,就想著,奴以后,一定不要學那陳正泰,稍稍有了一些功勞,便不曉得天高地厚了。”
李世民:“…”
顯然…陳正泰的倔強,是李世民意料之外的。
第三章送到,收工。